作者:青山见晓
榆钱饭,得到全体一致好评,自此加入了荀家的菜谱。
伯父和亲爹,就着榆钱饭,就荒年的民生问题,作了一通讨论。
包括如何赈灾,如何应对各种灾害,如何安抚百姓,如何防止小人作乱……总之,内容一点不虚,全是干货。
荀柔对着榆钱饭,为穿越以来,终于成功“苏”出了第一道“创意”,心里悄悄鼓掌。
也不知,是不是这顿榆钱饭的功劳,第二天,两位年长的堂兄,邀请他去观看他们的蹴鞠赛。
高阳里除了荀氏,还有别的几姓人家,虽然荀氏卓绝,但少年人同里长大,相互往来,彼此相识,许多少年还拜了荀氏的老师。
荀柔跟着两位堂兄,出了荀氏族地外的一道院门这道门,除了回来的那一天,他还是第一次跨出。
门外是好大一棵桑树,枝叶繁茂如云盖,枝上长满了细小的花序,再过不久,就会开出白花,再结出甜甜的桑葚。
桑树周围一片空地,往前一条里道直延伸到里门,里道两边是齐整的围墙屋舍,大概有六七十户,高阳里高高的墙垣边,露出墙外葱茏的桑树的树梢。
这是富裕丰饶的乡里,才有的景象。
桑树边的空地,就是少年们蹴鞠的赛场。
所谓蹴鞠,蹴就是踢的意思,鞠就是“以皮革为囊,实以毛发”制成的球。
据说蹴鞠戏是由黄帝所作。黄帝打败蚩尤,用东西充塞他的“胃”制成鞠,让人用东西投射,多中者得赏,显然是一种淳朴原始的军事行为。
怎么变成后来的样子,谁也不清楚。
但从战国时期,蹴鞠就已经变成百姓的娱乐,到了两汉,更是成了“康庄逐驰,穷巷蹋鞠”的大众游戏。
不过,荀柔真没听说,蹴鞠原来是这么“激烈”!
正常的时候,看上去有点像花式足球,有各种漂亮的技巧。
但实际上,蹴鞠的规矩比后来的足球简单多了,玩起来的难度却超过想象。
一边有三个球门,每个球门比足球球门小得多。
除了不能伤人,不能拿球跑,所有一切冲撞偷袭,全都合理!
只见一人带球往前,横斜里飞出一条扫堂腿拦截,旁边带球者的队友连忙甩出一个横肘。
扫堂腿反勾,一意带踢球的人,同队队友前来帮忙,拦腰紧抱住敌方一人,阻断执球队的救援。
敌方再扑出一员大将,直取目标鞠球,带球之人一急之下,将球扑在身下,瞬间两人完成叠罗汉的基础,两边队友快速聚集,打成一团。
顿时,黄沙漫天,飞沙走石,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荀柔围观得神魂颠倒,神情恍惚,神经错乱。
听说汉风刚健朴实,果然是刚健朴实。
赛事焦灼,周围人群呼喊着助威,十六兄不知如何从打得热闹的人堆中悄悄带球脱身。
在中门守卫面前虚晃一枪,一脚把球敲进右边球门。
围观群众大声喝彩,混战的少年们这才后知后觉。
在欢呼声中,裁判荀衍,宣布进球有效,点评刚才各种犯规,将违规过重的罚下场。
望着眼前沙尘滚滚,荀柔有点明白,自己跟着两位堂兄出门时,荀彧小哥欲言又止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你是谁家小孩?”身旁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荀柔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居然多了个人。
第9章 天下有疾
荀柔仰头好一只泥猴子,满脸泥灰,就能看清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
泥猴子的年纪,大概在兄长荀衍与荀谌之间。身材粗壮,笑嘻嘻的凑过来,揣着手蹲在他旁边,“长得真好看。”
掏了掏袖子,掏出一只压扁的草蚱蜢,拎在手上抖抖,“送你玩儿,叫什么名字?哪家的?说了请你吃糖。”
荀柔看对方友善,看着土厚三层的玩具,犹豫要不要伸手,不伸手的话,是不是有点伤人自尊。
“我家的。”处理完赛场冲突的荀衍,一转头看人逗自家小孩,顿时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一把将荀柔捞过去。
“哦,怪不得,”少年一笑,脸上簌簌的落灰,“这么漂亮的小孩,一个人放这儿,你也不怕被人偷去。”
“你当阿善是你家傻弟弟,不会喊啊?”
“阿善,原来你叫阿善?”少年伸手,来摸荀柔的头,语气酸溜溜的,“你们荀家的小孩,怎么都长得这么好看?哎,不对啊,我记得你家荀彧,不止这么小点?”
什么叫不止这么小点?
“你老眼昏花?谁说这是我五弟?”荀衍一把将他的手打开。
“你家有老六了?我怎么没听说?”少年道,“我还以为”他故意停顿。
“以为甚?”
泥猴子冲他扬扬下巴,用仿佛彼此心知的语气道,“你那位小叔家的呀?”
“不知所谓。”荀衍回了一句,随口转移话题,“李尔那小子今天怎么没来,往常蹴鞠,不是他最是积极?”
“哦,”泥猴子眼神顿时一变,抬起的手也垂下去,“他小弟没了,来不了。”
“怎么回事?”荀衍浓眉一皱。
荀柔听得心里也是一跳。
没了……是他知道的意思吗?
“李骞,你今日是怯战不成?”刚刚把自己罚下场的荀谌,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土大笑着走过来,按住少年肩膀,把他往后带了一步,“躲到这里来。”
“还有什么,”泥猴子李骞没精打采道,“小儿半夜惊风罢,抽了一晚,早上急忙往县里找了巫医来,巫医看了一眼,就说没救转身就走,昨天抱出去埋了。李尔他娘从前天开始哭,哭了两天了,李尔在家里安慰他娘呢,连学都没去。”
荀谌脸上的表情霎时一收,不由得望向兄长,见兄长也是眉头一皱。
然后两人又一起望向荀柔,都失去了玩的兴趣。
“你们没见过李尔他弟吧,也就这么大,”李骞指了指荀柔,“生得白净雪团似的……从小族里都说,不像我们李家的人,怕是留不住吧……他妈小心宝贝像什么似的,就没敢让他出过门,就这样,还是没留住……”
“三岁的小儿本就难养成,谁家都一样……前几天还见过,还问桑实什么时候熟……哎,他家这两天都哭,大家听着都不好受。”
年岁不大的少年,说着生死,仿佛已经习惯,叹息中透着无奈。
“天时已迟,”荀衍趁他说话空档,一把捞起荀柔,“我们该归家了。”
“正是。”荀谌连忙附和。
“我也回家,”李骞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土,一脸没意思,“再去看看李尔那小子。”
所谓惊风,是后来脑膜炎一类的疾病,这类疾病发病很急,若不及时医治,就是在后世也很危险。
其实,除此之外,伤风感冒、毒虫咬伤、甚至只是木刺伤了皮肤,在这个年代,都可能致命,有人根据文献统计,在离东汉八百年后的北宋,皇室之中孩童的夭折率高达45%。在良好条件,以及更先进医术下,儿童夭折率都如此高,更不必想这时候了。
荀柔知道,除了兄长荀棐,自己曾经还有过一个亲哥,荀衍堂兄行三却是家中老大,因为他曾经还有过两个哥哥。他们同辈的长兄荀悦,字仲豫,仲为第二,也是因为他曾经有过一个未及序齿的大哥。
死亡如此轻易,以至于人们只能看淡……这是一个,人们还在为生存而奋力挣扎的年代。
荀柔忍不住抱紧了荀衍的脖子。
……
“去哪顽皮了?怎么这么脏?”荀采从盆里抓起一把草木灰拍在荀柔的头上,一通使劲的揉。
荀柔被揉得低头,“我没玩,就看了一会儿阿兄他们蹴鞠。”
他哪知道居然这么大的动静,就在旁边看着,都是半身的土。
“那不该靠得太近。”荀采将热水兑了,用伸手试了试温度,用水瓢淋上去,故意吓他,“你这脑袋就才鞠那么大,人家一不注意,说不定把你当鞠踢了”
“阿姊,今天李家阿兄,问我是谁家孩子,”荀柔心里对李骞道了个歉,“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什么事?”荀采嘲笑一声,在他头上拍了一掌,握住荀柔的几根头毛,挤了挤水,突然觉得不对,眉头一皱,“等等,你去哪看的蹴鞠?怎么还遇见李家的人?”
“就是……”荀柔顿了顿,发现自己给自己上了套,强制转移话题,“阿姊,你说会不会有人去告官啊?”
“你去里中了?李家才”荀采顿了一顿,“你都不说一声就出去了?”
“阿姊,大家都知道,父亲回来了?”他们家逃的是不是有点硬核。
荀采眉头皱一皱,将葛巾盖在荀柔的头上,犹豫片刻,还是蹲下身来,一边给他擦头,一边道,“你现在还未念书,不懂道理,但你要知道,郡中、县中、里中,父亲大人品行高洁,心存大义,直言谏上,均是忠心虑国,并未做错什么。
“如今虽然宦官当权,蒙蔽天子,为世之蠹害,但天下还有忠义之士,丘县令、杨太守还有辛太守,都是明智之士,不愿听命宦官乱命,具庇护我家。”
“里中诸姓,都是淳朴良善的人家,与我家邻居多年,相互帮助、相互了解,知道父亲品行高洁,都绝不会做出违背道义之事。”
“况且,我荀氏并非任其宰割之辈,袁司空、杨太尉俱与我家交好,愿为我家张目,天子纵使为天子,也要顾及民意,不可随意妄为,只待时日,父亲定能无罪而赦。”
“无论你在外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必害怕。”
荀柔叹为观止。
从后世观点来看,他姐这番话,简直太有水平了。
宦官把持政权,排除异己,地方豪强对抗中央,自恃无恐,士人把控天下口舌,相互之间勾结,关系盘根错节……咳咳……总之可以说,除了不涉及边防外族政策,几乎是把东汉末重重弊端,尤其是后两项。
所以,他们家,也荣幸的在东汉末年风云中,占一席之地。
曹老板也好,大备备也好,都一度努力的想要把这乱七八糟的天下理一理,但都未曾真正成功。
人们总说天下大势,天下大势,然而真正的天下大势,最广众的百姓,最强大的力量,还在被遗忘忽视的角落。
百姓从来不过是利益、是筹码、是炮灰、是一千、一万的数字。
这片土地,从养活五千万人到四亿,花费了一千五百年,而从两亿到能养活十六亿,却只是区区一百年。
这才是“人”的力量。
国家的安宁,炎黄血脉昌盛,凭借的从不是一个人,一个勇者,一个英雄。
国家,是国与家,国人共担之,国人共有之。
这个道理,荀柔明白,但他更清楚,要所有兔子都明白这个道理,还需要两千年。
他做不成英雄,也不想当疯子。
“好了,”荀采把原地发呆的荀柔拎出浴盆,“来穿好衣服本来想过两天在给你,现在好了……这几天你可别穿脏了。”
荀柔回过神来,就看到面前摆着一套新衣。
完全按照玄端礼服的样子,做出的幼童版,上衣下裳,外为黑色丝质礼服,缁衪纁裳,还有刺绣敝膝,内是白绢中单,还有一条宽腰带,除了花纹进行修改,其他几乎完全按正式礼服的样子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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