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辉羽天
一旦彻底承认，反而轻松了不少。
他不禁微笑，眼睛继续往下看。
——我发现殿下为我们的事情感到烦恼，殿下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会有血统限制。殿下时常问为什么有的魔生来最高只能到达三阶，有的魔却只要成年就能到达九阶甚至十阶，为什么魔与魔之间存在那么多差距。殿下明明才十三岁，却已经在思考深远的事情了。我当时太小，无法理解殿下的心情。我真是笨蛋。
直到有一天，莉莉死了。
莉莉是短命的魔族。
祂们魔蝉一族最多只能活一个月。
殿下捡到祂的时候，祂才三天大，不会说话，但很可爱，很喜欢唱歌，很喜欢晒太阳。
殿下喜欢带着祂到处玩，让我们羡慕死了。那时候的殿下不知道魔蝉一族的寿命，因为有事稍微出了远门，一去才十五天，却是莉莉的半生。
殿下回来之后找不到莉莉。我们瞒不下去，才告诉了殿下。
那天，殿下坐在莉莉坟墓前沉默了很久。
看到这里，林维也沉默了，内心深处也涌现了悲伤，仿佛真的亲眼目睹了那一幕。
对他来说，魔族，在十年前还是一个绝对陌生的种族。
不曾想那就是他的出生。
一个性本恶、天生凶残暴力的族群。但也有文明，也有情感，更有思考。
“莉莉……”
林维眼神微暗，表情也严肃起来了。
——那天开始，殿下觉得自己必须要为我们负责，于是想办法改变我们的血统。我们当年太弱小，无法为殿下做到什么。说起来，也只有雷格和安娜莉能够勉强跟上殿下的思路。
雷格天生病躯，走一步吐一口血，也是注定短命的魔，但祂却努力追上殿下的背影。
安娜莉寿命长一些，但祂天生魔核有损，注定无法变强，最多只能练到四阶。
我们都是缺陷品，假如殿下没有捡起我们，我们早就死了。
所以，既然是殿下的希望，我们也想尽自己的努力帮助殿下，为殿下分忧。
只可惜，我那时候又笨又弱，根本派不上用场。
苏里克的回忆充满了祂的主观。因为，那正是祂眼里的世界。
——殿下的“特立独行”还是招来了不少麻烦。许多大魔看不下殿下的做法，反对血统的“改良”，跟殿下起了冲突。
莱杰斯陛下不干预殿下的事情，不阻止殿下，也不支持殿下，因此殿下只能独自解决问题。
在那样的环境下，殿下越来越强大，还想到了改良血统的方法——以高阶魔族的血为引实现二次觉醒。这个想法一开始只是理论，殿下需要实验，而我是第一个举起手的魔。
安娜是第二个，雷格稍慢了一秒。
殿下沉默地看着我们，最终选择了我！
苏里克的字里满溢出了喜悦。明明那是极有风险的事情，一不小心就会死。或者不如说，99%的概念会死。
可是祂仍为此感到高兴。
对祂来说，一个叫维诺斯的魔的理想，比祂的生命……祂的所有都要重要。
林维仿佛回忆起了那一天。一群少年模样的魔围在树荫下，有绑着双马尾的活泼女孩，有戴着眼镜的斯文男孩，其中一个特别矮小的就是苏里克。
不过祂小是小，精气神却是扛扛的，是个很不错的气氛组，总是吵吵闹闹的。
那时候真热闹。祂们总是聚在一起，有时候讨论正事，有时候随便聊天，玩转符文，试探身手，每一天都过得很充足。
苏里克现在还活着，自然说明那个方法是成功了。不过结果只是结果，过程……自然不可能轻松。
苏里克是第一个后天改变血统的魔，实验成功那天，巨雷轰顶，仿佛引起了神怒。
林维记得，苏里克死里逃生，以为事情终于结束了，心中大喜，刚要转头看向祂。
天空之上再次发生了异变，一种恐怖的杀意从天而降，势要杀光地面所有的活物。
那绝对是一种意志。维诺斯当机立断阻拦了那场降劫，但代价是差点连命都丢了。
也是那时，维诺斯开始怀疑——天上有东西。
有东西在注视祂们，或者更准确的说，是监视。
现在的林维当然知道，那是天使，但更准确的说，是神。
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秘生命，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那是一个转折点，殿下自那天之后又沉默了许多，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尽自己所能为殿下分忧解难。后来，殿下去了很多地方，不只是魔界，还有混沌界，甚至更遥远的神秘之地。再后来，即使是我们也不太知道殿下的想法，或许雷格知道，安娜莉也知道，但我……并不是殿下可以分享秘密的对象。
苏里克有些沮丧。
看到这里，很明显的一个事实是，维诺斯变了。
小时候的维诺斯活力十足，常常心血来潮地做事什么都要思考一番，无论是天空还是大地，无论是现在还是历史。
祂有着太过旺盛的求知欲。后来，祂在与其他生命的相遇、接触之中，逐渐地发生了改变。祂开始有理想，有了必须去做的事情。
那大概就是成长。虽然由林维自己来说，多少有些微妙。
林维继续翻页，此时的心情已经变了，不再心有隔阂，难以接受，而是真实地沉浸进了过去的自己。
过去的情绪在他此时的人心中一段段地涌现出来，哪怕时间已经过去了千年，但还是那么真实，独有冲击力。
——殿下是孤独的，当时的我好像已经看不见殿下眼里的世界了。殿下时常静坐到半夜，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一天，我问安娜莉，安娜莉沉默许久，才跟我说与其烦恼，不如行动。
林维愣了一下。
——过了一段时间后，殿下笑了，说自己终于有了弟弟。我们很为殿下高兴，可是心中也有些失落。殿下有了弟弟之后，会不会不要我们了？啊啊啊，碎了。
看到这里，林维忍不住道：“苏里克这家伙会不会过分真诚了，这也写的吗？”看样子还真是一本回忆录了。
林维笑着继续翻页。
——殿下十六岁那年突然说找到了神国的入口，而我们甚至连神国是什么都不知道。安娜莉好像知道一点。雷格那家伙太闷骚，我也不知道祂什么想法。特丽丝……大概跟我一样也什么都不知道吧。
——找到神国的入口后，殿下大胆地提出了入侵作战。原来，殿下怀疑祂总被针对的背后有某种意志的影子，“神国”则是殿下搜遍历史古迹加上寻遍古墓后找到的一个可能性。
当然，思考的事情交给会思考的魔，我，苏里克干就完了，殿下要我去哪里我就哪里，甭管是神国还是炼狱，随叫随到！
林维咳了一声，继续往下看。
维诺斯考虑过后，带着祂的眷属去了神国。
祂保密太好，手段太绝，神国那边根本不知道祂们的动向，真被祂们完美潜入了神国。
之后便是卧底了。苏里克写的龙飞凤舞，很是痛快，想来那段时间虽然得小心翼翼，但过得很爽，毕竟可以偷偷摸摸地到处搞破坏。
转守为攻，自然爽快。
在维诺斯的带领下，祂们一路不能说一帆风顺，但能说几无波澜。天使族高高在上，大多脑子空空，上万年时间沉淀的思维固化使祂们缺乏突发事件的应对能力。
反观维诺斯这边，一个个都是磨砺出来的猛将，各种手段层出不穷。祂们之中甚至有一位享誉魔界的神偷，所以自然是走到哪里洗劫到哪里了。
咳咳。这么说不太好。但林维笑了，好像那时的记忆历历在目。
祂们在神国吃过所谓神宴佳肴，什么活动都体验了一番。当然，正事祂们也没有忘记。最终，维诺斯成功潜入了神殿。
据说，那里住着神。
全宇宙唯一的神，一切的开始与一切的结束。
但是到这里，苏里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殿下从神殿出来后神色很复杂，我们不敢多问。之后，殿下便带我们离开了神国。
——殿下感觉有些心事，但没有跟我们说。那些日子里，殿下好像闲了下来，行踪不定，经常出现在弟弟妹妹身边。过了不久，还把我们安排到了不同地方，说是时机到了再见。我们分开之后，各自增强实力，期待着与殿下再见的那一天，却万万没想到……听到了噩耗。
林维蹙眉，心想终于看到了关键地方——维诺斯之死。
——我们起初不相信，几乎同一时间冲到了那个地方，却只能看见……我们无法接受。您怎么可能死，即便是神死了您也不可能死！
——后来，莱杰斯陛下宣判了您的死亡，明面上说是因为您与几个魔族之间的矛盾。是，矛盾确实存在，可是祂们加起来都奈何不了您才对，我们都知道这背后绝对有神国的力量操控！但是，我们的想法发生了分歧。安娜莉认为您是假死，真身藏在某个地方，雷格认为您是真的去世了，应该想办法复活您。我当时心很乱，只有一个想法，为您复仇，可是神国却已经封闭，我怎么也进不去。
——那一年，我们分散了。直到现在，我找到了您。菲丽阿姨的占卜居然真的没错！
写到这里就没了。要从苏里克的角度完全还原出维诺斯的一生毕竟是有点难度的。
维诺斯想的太多，经历的太多，旁魔很难看清祂。祂那短暂的一生充满了波澜。祂死的时候甚至才只有17岁，没有成年。
林维心中感慨。
祂那一生太难评价了。说好，但未成年就死了，整个过程波澜起伏，说不好，祂又拥有过很多东西。祂的血统、祂的身份……哪个普通呢。或许祂正是因为觉得自己拥有太多，才努力担上责任。
林维像他人一样想着祂，一半理解，一半不理解。如果能见一面就好了。他很想见到过去的自己，当面询问祂各种事情。
“你那么厉害，为什么死了。”
“你的死是你预见到的事情吗。”
“所以你才分散了大家，独自赴死。”
“你一天天的都在思考什么，是否你也想像莉莉一样，只拥有三十天甚至更短的寿命，然后天真地终结这一生。简单即快乐。”
想问的问题太多了。
林维想了一遍又一遍，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形。
——少年模样，五官青涩，眼神却很深沉。
林维沉默许久，终于沉下心来，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不过，他还是有点迷茫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王位？那肯定不能要，自己怎么说都是现代人，怎么能封建回去。天使及祂们背后的神要杀自己，任祂们杀吗？那也肯定不行。最起码的求生欲他也是有的，怎么能任其宰割。
林维沉默许久，拿起笔在纸上写字。自己想要做什么——首先，完整地拿回力量；第二，搞清楚自己的“死因”，完整地恢复记忆。
还有。林维看了眼篮子里的弟弟们，心想得保护好祂们才行。
可是，光保护就行吗，最好的保护是让祂们自己拥有自保之力。而且祂们也不是弱小，只是初对天使被克制了而已。“克制”其实很好解决，只要“适应”了就行，想当年祂们早就想出了应对的方法。
维诺斯的眷属们，没有祂们就没有当年的维诺斯。维诺斯再厉害，也离不开祂们的支持与帮助。
林维实话实说。
对了。苏里克在这里，其他几位呢？不会出事了吧。
林维顿时紧张，站起了身。
“苏里克。”他轻声念道。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