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只珺子
打量身边的马甲后,他只能把这两样东西收进司命的长袖里面,顺便给诺又捏了件长披风。
做完这件事情,他的视线集中到虔诚信徒的名单里。
两个本不应该出现的名字赫然在首列。
长叹一口气,周也取下自己用以掩饰皮肤烙印的银色戒指,长久的凝视后,将其扔到废墟中。
Parva Angelus,datum et Pater semper te amo.
磕磕绊绊的他在数十日之前已经获得了关于这行字的翻译。
他不明白为什么伴随塑料小花出现,一直被他认为是契约文字的符号会是这个意思。
他反复的在便签本上写,反复的思考。
将双眼投入那两个已经灰下去的名字,周也打开他们的记忆。
一道道画面在他眼前展开,最终停止在到一个巨大的招牌上,开始缓缓播放。
那是协会的牌子。
黑发的男人和淡红发色的女子站在门前,是周也的父母。
很快尚且年轻的周父周母被客客气气的请到会议室内,商量起探索异兽起源。
周母比起周父更热衷于生物的考古,会议室的众人无不对她称赞无比,但周也能看到所有角度,清晰的看明白他们眼中的赞赏之下是更加浓郁的忌惮。
那些银发、金发的贵族们一个个鼓着掌,敲定了周父周母的探索计划,画面开始快进,直接从收拾行装到出发。
目的地居然是异兽战线外的洞窟,看到这里周也的心已经沉下去。
他们两个人实在是太好骗了,只是用所谓的前方有线索,就被引入洞窟。
而洞窟里面不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许多已经呆上几个星期的人,一个个面色呆滞。
通过与其他人的交流,周父周母这才知道协会聚集大批人到这个洞窟,是为判断洞窟中水潭转化的速度,每隔十几天就会有人来进行记录,查看他们变化的速度。
周母追问变化什么,那些人却一个个闭口不谈起来,不过第二天她就知道,这个变化是转化成为异兽的进度。
亲眼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被那些所谓的协会记录员推入水潭,只为看到并记录转化的过程,她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接下来几天都在心神迷茫中度过。
那个水潭实在是太熟悉,周也一眼就认出那是之前学院让自己去执行任务时,罗尼掉入过的水潭。
他原本松着的手逐渐在轮椅上敲击起来,周也不得不怀疑老师是否也与协会有所合作。
但是为什么呢。
这样对学校有任何好处吗?老师对自己的好、云天无处不在的人人平等也是假的吗?
他按下对过去的怀疑,隐隐有个念头,但还不明确。
画面上的父亲也脸色苍白,但为了保护妻子,他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等死,等周母缓过来后,两人就开始积极的探索洞窟,找不到出口就寻找薄弱点。
经过几天的敲击和探寻,终于找到一块较为薄弱的地方,他们费尽心力喊动几个还没彻底绝望的家伙。
这里不能使用天赋,会加速变成异兽的进程,当记录者不在的时候,大家一起努力,用纯粹的□□或者碎石头去敲击那个地方。
数十天日夜不休,他们终于打开一个不大的破洞,周母最为纤细,就率先钻出来。
但当她满怀希望钻出来,眼前的却是奔流不息的异兽群,有大有小,如同一个族群……
看到母亲站立在洞口的大石上,裙摆随风猛的飘扬起,肚子上微微凸起的样子,周也意识到自己对异兽污染的抵抗力从何而来。
他几乎无法等待的加速记忆流动,想要看到究竟是谁害了自己的母亲,但才一升起这个念头,原本松快的大脑就猛的一痛。
他紧捂头,身边的马甲纷纷行动起来,诺抱起他,卜月晚一步,只轻哼一声,司命则已在前方开路。
一行人迅速回到二层小楼。
他们一行人的动作并无掩饰,由于陨石雨的伤害,内城墙已经彻底损坏,一整片的人群都看到了他们的落点,不少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的追随着那道光。
“先休息一会儿吧。”诺将抱枕垫在床头,把本体轻柔抱放至床上,脸上扬起一个轻巧的笑,使劲蹭他的袖口“终于解开舒服,太好啦!”
不知道是在说他还是说本体。
“我要和你一直待在一起。”
诺哼唧两声,将整个身体埋进本体旁边的被子里一翻。
“别闹。”周也推开他凑近的脑洞。
“那你就不和我睡一块儿吧。”
“要滚就再滚远点。”司命将接来的热水递到本体手中,一把就将埋进去的诺拎了出来。
卜月则拿出本子,将那文字的翻译第一次落到纸面,笔沙沙作响。
“小天使,爸爸和妈妈会永远爱你。”
周也视线落到她写下的那行字上。
他合上眼,嘴唇艰难的开合几下,最终还是重新点开了那份记忆。
画面是他熟悉的那座宅子,母亲坐在门口,手中是一团毛线,像在织小鞋子,菜田里种着稀疏的菜。
他的唇角忍不住上扬,看来父亲种菜的能力,是从一开始就这么差,完全不是因为忙于工作。
很快周父回来,他身上穿着最普通不过的衣服,像是一名普通的工人而不是考古学家,手上也增添许多体力劳动才会有的茧。
他们隐去过去的身份,为了自己。
周也轻咬下唇。
身处马甲中的意识也能感觉到那些画面,诺趴在床上用手撑着下巴,发现了本体那逐渐不安的眼神。
诺只是紧握住本体的手,没有说话。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周母的肚子日益变大,这对一个孕妇来说十分正常,但家里的怪事越来越多。
周母总是能听到异常的声响,她变得敏感多疑,有时候走起路来不自觉的勾搂着腰,像是在听某个人的脚步声。
又或者不时对着空气摇摇头,念叨着不要、走开,这类的词语。
她虚弱起来,到了临产期,果然生下一个病殃殃的孩子。
她苍白的手抚摸着孩子同样苍白的脸,眼神恋恋不舍。
“别看了。”卜月忽然站起来,她靠近本体,想要制止,却被挥手拒绝。
于是画面继续流转,瘦小的孩子逐渐长成了,母亲送他一个球,作为锻炼和玩乐的陪伴。
而母亲病的越发严重,大多时候都不能下床,只能用轻柔的声音回应自己的孩子。
孩子也喜欢听母亲的声音,那是他唯一能表达亲近的方式,于是他经常玩耍的地方是母亲卧室的门外,那样方便他听见母亲低低的呼唤。
一个平常的一天,他拍着皮球,砰砰砰的声音却逐渐从墙的另外一边响起,和他拍皮球的频率重合。
原本尖锐如同要穿透大脑的疼痛,在此刻如同真正的穿透了周也的大脑,生理性的疼痛让他的眼泪疯狂往外涌。
他抗拒的低下头,但鲜活的画面随他的视角向下继续流动。
黑发的男孩脸上扬起一个兴奋的笑,他以为是母亲想要和他一起玩,于是推开门。
周也猛地关掉画面。
但复苏的记忆却从他眼前冒出来,再一次抬头,他像回到了那个幼小的身体里,看着父亲打开了大门,尖叫着朝他跑过来。
“该死的,异兽怎么闯进来的!”父亲朝正用一只触手握着球,陪他玩的母亲,猛的用出了天赋——周父是火系天赋者。
火烧的那只异兽到处窜逃,发出疯狂的哭嚎,但父亲没有停手,反而加大了火焰。
这火焰被那只异兽带着沾染到许多地方,包括家庭合照、一只保存完好的干花、甚至还有不久前母亲送他的皮球都被点燃,像要破坏掉这个家的一切。
不过,只一会儿那只异兽就不跑了,她通过一桶打翻再地的水,看清现在自己的模样。
于是,异兽站在庭院里,任由心爱的男人,把它烧成了灰烬。
“爸爸,妈妈去哪儿了呀?”他听到年幼的自己在问,眼泪顺着脸颊完全无法抑制的流下来,父亲蹲下来给他擦脸。
“她……有事出去。”男人的声音干涩“你自己……不,等你再长大些,我再去找她吧。”
直到这个时候,周也才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些许凉意,那不是年幼自己的眼泪。
他匆忙的想要用手擦去,旁边却递过来了一张纸巾。
是诺,他皱巴着嘴,眼泪汪汪的。
“都是协会的问题,不要怪他,也不要怪自己。”卜月摸了摸本体的头。
“我不会这样想的。”周也低下头,当他被极致的痛苦包裹,一种绝对的冷静就从心底里再次蔓延出来。
他轻轻摩挲着左手无名指骑上铭刻的铭文,被闪碎黑发依稀遮住一些的眼脸下压,青白泛着病色的唇边露出一个微笑。
“很漂亮,但是,我说本体,你这个时候笑真的很变态啊!”诺看见他那个笑容,就像炸毛的猫一样猛的弹起来,远离了本体,躲到了司命身后。
司命撇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知道这个家伙也只是用这种一惊一乍的方式试图缓和氛围。
“接下来准备怎么做?”卜月认真询问。
周也直接拉着几人进入纯白空间,从司命的袖中取出花瓣火和碎石。
他将这些东西放进黏土中,在揉搓之下,粘土似乎在逐渐趋从于这两种物质,最后完全化为了一体的。
“这样做的话,这个马甲的属性和性格就完全不是能控制的了。”卜月手上在帮他一起揉搓,但嘴里还是提出担忧。
“那有什么关系?他们……”诺低下头看着手心的粘土,他眼睛还红红的“也曾经活过呀。”
“你们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好。”司命独自一人双手撑在胸口,看着几人忙活。
“喂,你怎么不过来帮忙?”诺本来揉着揉着,就发现有个人居然什么都没干,顿时不服气反问。
“我穿着长袍,你也是吗?”
“切,我还没穿……”诺说着就要扒开自己外面穿的大衣,被旁边的周也狠狠敲了一个暴栗,他真的没想到自己的本性里有这样一面。
“专心些!”
“哦。”
在几人的齐心协力下,很快粘土成型,周也取出其中一块,用塑刀小心的雕刻起来。
一个面目模糊的娃娃脸显出形状,随后是手、腿。
小人成型了。
“看起来好普通,就跟街边的小孩儿一样。”诺松垮着身子,打量着被本体捧在手心的娃娃。
“等出去你就知道了。”周也轻轻的笑,随后将娃娃投掷向沙盘,几人退出纯白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