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浩然
宫九默然。
他入朝多年,一直在低调地发展自己的人脉,无论朝堂还是江湖事都很关注,可是为什么这种事情他一点都不知道?
“听说最近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在火并,裴锐应该也参与其中了吧,这些消息,是裴锐告诉你的?”
两人进入紫宸殿,薛沉笑了笑:“我去跟爹爹打个招呼。”
宫九:“那一起吧。”
太平王正在跟诸葛正我交谈,余光瞥到有人过来,转头看过去,见到是自己的一对双生子,怔了怔:“你们怎么来了?”
薛沉一直在称病,很少参加朝会。
宫九入朝以后做的事情不少,但是身上职位经常变动,大部分时候都是以“太平王世子”的身份行走,手上只有实权,具体的品级并不固定,再加上他以前要经营无名岛,不怎么在朝堂露面,这次过来也是件稀罕事。
兄弟两个向父亲和诸葛正我依次行礼,薛沉微笑着说:“已经在家中躲懒多日,再不过来,官家怕是要把我们给忘了。”
诸葛正我的个子不高,比太平王矮了一大截,但是气势一点都不弱,他和蔼地说:“小薛大人说笑了,王爷骁勇善战,立下无数功劳,二位又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官家忘了谁,也忘不了你们的。”
薛沉:“那就借侯爷吉言了。”
诸葛正我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跟在他身后的薛涟表情比他哥哥还寡淡,简直不像个真人。
诸葛正我观察了片刻,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他看向太平王,发现双子的亲生父亲也是一脸迷茫,对上他的视线后,迅速挂上了和善的笑容。
太平王道:“时候差不多,也该入列了。”
诸葛正我客气地说:“王爷请。”
薛沉:“爹。”
诸葛正我惦记着薛家双子的异样,听到这声呼喊,就知道他有消息要告知太平王,下意识和太平王一同回首才觉得不妥。
他若无其事地说:“我就不打扰了。”
诸葛正我往旁边走了几步,站在了官员们的前方。
时间不多了,太平王言简意赅:“今日有不同寻常的事情?”
薛沉颔首:“您安心。”
太平王原本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听到薛沉这么说,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这件事情跟他的儿子们脱不了关系!
他正想多问几句,赵佶已经从文德殿过来了。
太平王责备地看了他一眼,回到自己的位置。
诸位大臣行过礼后,赵佶俯视下方,左下首空了一个人的位置,“蔡相告病了吗?”
梁师成道:“禀官家,蔡相不曾传信过来,想是有事耽搁了。”
“是吗。”
赵佶的目光放在蔡京的长子蔡攸身上:“怎么回事?”
蔡攸当即出列上前,低垂着头:“臣……臣……”
赵佶顿感不妙,他当然知道蔡京的势力很庞大,脑子清醒的时候也曾忌惮过他,但是后来都因为蔡京不停地表忠心,打消了他的疑虑,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是给了诸葛正我一部分权力,来确保自己的安危。不过到目前为止,蔡京都是个很合他心意的臣子,不止可以为他排解忧虑,能力也极强,而且颇具才情,两人虽是君臣,也算半个知交。
蔡攸的状态实在不对,看得赵佶心中不安,“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有话直说。”
“求官家为先父做主啊!”蔡攸忽的跪了下来,身体伏地,额头贴在紫宸殿的地砖上。
蔡京的其他四个儿子也都出列,跟蔡攸跪成两排,一齐高声地说:“求官家为先父做主!”
朝堂内一片哗然。
太平王和诸葛正我的眼神都似有若无地往薛家双子身上瞥。
宫九和薛沉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上朝路上,蔡京府上安静地很,现在却挑破了,莫非是蔡京一党内乱,蔡攸为求自保,才向赵佶求救?”
薛沉微微摇头。
“肃静!”梁师成大声道。
官员们停下私语,一起看向蔡攸。
赵佶厉声说:“把话说清楚,蔡京究竟怎么了?”
蔡攸伏在地上抽泣一声,抬起头,噙着眼泪,口齿清晰地说:“昨夜府上遭遇了贼人,父亲没能躲过此劫,已经遇刺身亡了。”
“竟有此事。”赵佶心里惊诧,他知道蔡京手下能人众多,就算是他想要杀蔡京,都不会那么容易。那人轻易取了蔡京性命,还有什么人是他杀不得的?“贼人可能抓到?”
“那伙人早有预谋,将家里打探得清楚,来时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去了父亲卧房,离开时也是轻车熟路,文雪岸率领护卫前去阻拦,竟全都被他们杀了,无人能拦得住他们。父亲为官多年,兢兢业业,一向以官家为先,不敢有丝毫懈怠。”他擦了把泪,“昨夜父亲还与我说,下朝后去城北看一看艮岳修的如何了,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时辰……求官家为先父做主啊!”
赵佶挥了挥手,给梁师成使了个眼色:“人死不能复生,这件事,朕定会查明真相,不辜负与蔡卿家君臣一场。”
梁师成后退几步,摆手招呼两个宦官搬着椅子到大殿上,扶蔡攸坐下。
赵佶面沉如水:“景王,昨日京中可有异动?”
景王赵杞是赵佶的第六个儿子,生母乔贵妃家世不显,但是特别能生,光儿子就生了六个,每次生育都会晋升,才坐上了贵妃的位置。
赵杞原本在皇子里不算显眼,直到舒贵妃遇害,线索追查到王贵妃身上,赵楷、赵楫、赵枢等王贵妃诞下的皇子也跟着受了冷落。皇城司的掌权者也从赵楷变成了赵枢。
皇城司是禁军官司,也算是特务机构,坐落在左承天门内,平时负责执掌宫禁、刺探监察,整个京城的事情都归他们管。
赵枢好不容易等到了勾当皇城司公事的职位,非常珍惜这个露脸的机会,一向勤勉,每天都会去皇城司走一趟,今早上朝前刚过问了公务,十分肯定底下的人没有汇报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赵枢惶恐出列:“臣无能,未能发现异常,还请官家责罚。”
赵佶看向诸葛正我。
诸葛正我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如果蔡京真的死了,蔡攸不像他父亲那样老谋深算,恐怕难以控制住局面,此消彼长,正是摧毁权相一派的好时机。
但是在蔡京党羽彻底败落前,必然会发起猛烈的反扑,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拉下水。
诸葛正我定了定神:“京中守备一向森严,相府更是高手如云,能突破层层重围,悄无声息地杀人,绝不是普通人。官家,此事关系甚大,当务之急还是探查现场,搜集线索,将凶手缉拿。”
赵佶:“有理。你即刻带人……”
蔡鞗不顾礼仪冲到前面,跪在地上,哭喊道:“还请官家三思!”
“五弟,朝堂之上,怎可这般放肆,还不快向官家请罪。”蔡攸赶紧拉他,回头朝着另外几个弟弟使眼色。
他们来之前就已经沟通好了,看到蔡攸的暗示,蔡鯈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臣以为,驸马都尉所言有理。神侯与父亲一向政见不合,若说满朝文武谁最痛恨父亲,有谁能比得上诸葛神侯?还请官家三思。”
蔡攸无奈地看着二弟,放弃阻止蔡鞗,自觉跪在了蔡鯈身侧,以首伏地:“父亲身死,臣等兄弟失仪,还请官家恕罪。”
蔡翛和蔡絛也都跟着跪下,看起来非常壮观。
赵佶面无表情,视线在诸葛正我和蔡家兄弟间徘徊。
蔡京的几个儿子准备充分,满脸悲伤,乖顺地跪在地上,仿佛失去了父亲,能依靠的只剩下天子了。
尤其是蔡鞗,他娶了茂德帝姬为妻,又是宠臣之子,可以时常跟赵佶见面,跟赵佶的关系,比一些不受宠的皇子还要亲近。
蔡京一死,朝堂上的平衡难以维持下去,势必会向诸葛正我一派倾斜,无论是不是诸葛正我杀的蔡京,赵佶都不能容许他一家独大。
赵佶想清楚以后,对诸葛正我说:“既如此,神侯就先避避嫌,案情查明后,朕自会还你清白。”
在蔡家兄弟开口时,诸葛正我就想明白了他们的阳谋,但看到赵佶的反应,还是会觉得失望,“臣可以避嫌,只是不知官家准备将此案交给谁来查?”
负责刑事案件的机构就那么几个,京兆尹名义上归太子管,太子赵桓一向不被他爹待见,话语权不高。
要是没有舒贵妃的死,皇城司还在赵楷手里,赵佶肯定会把这样重大的案情交给他,大不了再派几个能干的人辅佐。可惜如今皇城司掌权的是赵枢,赵佶以前就不怎么信重他,现在把他抬举上来,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出色,主要是为了制衡几个皇子。
蔡京死时,皇城司一点动静都没察觉到,赵佶不治他失职就不错了,根本不觉得他有能力查明如此重案。
剩下的刑部、大理寺、审刑院,都跟蔡京和诸葛正我有些许关系……赵佶越想越头疼,难不成要他亲自查吗?
不,朝堂官员中,并不只有蔡京和诸葛正我两党。
赵佶灵光一闪,视线扫过下方,最后落在了武官那边:“安和郡公,若朕将此案交到你手上,你能否查明真相?”
薛沉出列。
系统:【啥?他刚才叫的是你?】
薛沉:【要不我是宿主呢,换你来做任务,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系统:【他为什么找你干这个啊?】
薛沉:【赵佶现在肯定很害怕,凶手今天杀蔡京,明天就能杀他,他现在是真心想抓到真凶,不可能找原来宠信的那些混子查案,也不敢让有嫌疑的人来做,诸葛正我、蔡攸、方应看都属于此列。而我从前足不出户,鲜少与朝中官员来往,年轻纯善好拿捏,还身体不好,就算掌权也未必能长久,早晚得还回去。背靠军权,凡事有我爹兜底,不怕得罪人,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了。】
系统;【那你打算怎么查?找个替死鬼交出去?】
薛沉:【嘴在我身上,我爱怎么说怎么说。】
系统:【……】
薛沉毫不胆怯,沉稳自信:“臣定当不负官家所托,将凶手绳之以法,为蔡相洗刷冤屈。”
赵佶满意极了:“蔡攸,你还有异议吗?”
没把诸葛正我彻底拉下马,蔡攸极其不甘,不过由薛沉来查倒也不错,至少他和原飞霜等人走得很近,可以让六分半堂随时打听消息,将局面掌握在自己手里。
蔡攸道:“官家英明。”
赵佶又问:“神侯觉得呢?”
诸葛正我突然觉得,薛沉今日就是特意为了这件事来的!
蔡京的死,必然跟他有关联!
诸葛正我看不清他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想要防御都无从下手,只能顺应时局,暂且按捺不动。
诸葛正我道:“臣以为可行。”
赵佶:“好,那就钦点薛沉为本案主审,大理寺、刑部、神捕司听其调遣。朕不管你有什么难处,务必在十、不,五日内将凶手缉拿归案,否则朕唯你是问。”
薛沉:“臣领旨。”
宫九借着笏板的遮掩,偷偷看向哥哥,眼神已经变得崇敬。
第220章
事急从权,不等早朝结束,薛沉就带着宫九早退,调集人手赶往命案现场。
马车的门关闭,隔绝外部的声音,薛沉垂眸,轻声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残忍?”
系统:【我觉得你很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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