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葡露萄
病房和监护设备之类证实或伪造伤情的东西,所见的伤势当然也介乎预想的无伤和直接拜拜之间,蜷曲的棕发缺了一块,余下的也明显呈现被火燎过的状态,纱布下大概会是烧伤混合锐器伤,并没有触发什么对特效妆容的洞察,所以至少外露的那部分都是真的伤口,至于别的——他不自觉地蜷起手指,所幸缩在兜里不会被人发现,他自己也没察觉,仍旧维持着他早就演习过的表面漠然,思绪则飘向别的地方。
譬如电子幽灵接收到火焰或撞击传达的信号会模拟痛觉吗?
想不出答案,普通人的脑袋好像也很难理解那种感受,或者是预先吞服的止疼药在起作用,他只有感到一些模糊的顿感,连话音都好像被拉远了。
好吧,好吧,又或者他只是懒得听佩蒂席拉自说自话所以在走神而已。
这家伙明明嗓子都哑了还能说这么多话啊,絮絮叨叨地用掺杂了他听不懂的英文术语的日文说着没有意义的话,唯一有用的只有和H有关的部分。
果然,最后还是只能靠联络上佩蒂席拉本人、作为研究对象才能再次进入实验室,不会无线传输真是吃大亏啊。
至于别的什么数据什么证据什么原理什么愿景什么划时代什么新世纪,打扰了,他听不懂也不想听。
肯定没人教过佩蒂席拉总是只说自己的事情并不是社交的好选项,不如说这家伙根本就不像会有真朋友的样子。
要是他做出这样的事就会被萩原说“学会倾听也是很重要的啦”之类的,不,他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吧?嘶不过仔细想想每次提宅物的话可能是有点自顾自兴奋,大阪国中生们就会因为无法接应某些话题而冷场,只有假面超人能跟和叶聊起来,哥美拉则更适合老同学……难道说伊达哥他们听那些的时候也会有他此刻的不耐烦吗?
啊啊停止没有意义的自我反省,警官们才不是会委屈自己去交朋友的人。哪怕是最亲近的人犯错他们也不会假装没关系,所以——
林和悠终于在眼前那个让过去的他始终耿耿于怀的家伙情绪激动地探过手来时回神,往后退了一步,紧攥着领口做出了他习惯的防备姿态。
“这些全都和我无关。”他用这样的话响应佩蒂席拉的所有前文,再用下一句话终止所有妄想,“已经没有叫H的人了。”
——所以,犯错的人才会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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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同意配合作证,对罪行追责和刑罚减免并无异议,申请批准将他视作重要举证人。
有关必要性证明于先前委托侦探转交。鉴于事前的毁约行为,需要谨慎处理与该举证人相关的流程,如有必要,可执行强制措施。」
「至于先前我怀疑自称H的协力者可能与组织实验室有关的猜测,仍无太多有效左证。相关参与者的名单已回递,粗略排查中没有与目标特征完全符合的人选,不排除资料不完全或被刻意误导的可能性。
林和悠并没有对数据缺失表示惊讶,或许在他看来这是正常的结果。不过他有好奇过对举证人的保护措施中存在身份改换的部分,并问起是否能“捏造”外籍身份。」
「他坦诚是想“恢复”H的真实身份,但我问起具体信息并没有得到答案。」
「根据现有证据和部分……推测事件情况如下:
3年前或更早,尚未明身份的所谓“H”(为与另一个使用过“H”这一自称的人物区分,以下称作协力者H)开始利用自身技术(补充:或身份)收集数据网上的各项信息,进行梳理归纳整合储存;
与此同时被组织内作为某一实验室负责人的佩蒂席拉注意到,并直接与当时的连续爆炸案关联,最终导向了林和悠进入组织的发展,这一发展是否是为了方便协力者H实现某些布置、其中是否存在协力者H与佩蒂席拉的私下交涉及交易,尚无从求证。」
「其后两年中,协力者H继续关注各类可能有用的信息收集,因此发觉了各方与组织的部分重要数据,以此策划向对抗组织的各方机构的示好,且为了让自身摆脱佩蒂席拉的关注选中了小畑法次(或称情报商H),通过向对方提供情报引导对方成为组织能查到的“H”,并利用小畑法次本身的情报贩卖经验和电信诈骗经历,及再次利用自己技术转嫁协力者H与林和悠的交往经历。
(因此反证协力者H可能对佩蒂席拉的性格和行为习惯有相当的了解。)」
「今年3月,协力者H联系我方,并牵线他国机构。与我方达成第一次合作,情报商H死亡,之后配合我方的需要提供情报和信息搜寻支持。
在这一时间点第一次暴露与佩蒂席拉的矛盾,具体原因暂不明。」
「11月2日,协力者H本人失踪,预备了AI程序应答,7日我方发觉异常,同一日,得知协力者H与林和悠共同针对组织实验室的计划。
一个月后,实验室发生爆炸,林和悠作为支持人员抵达美国(存在实验室方面的干涉),协力者H仍然下落不明。
推测其行为动机主要为保全林和悠和破坏实验,包括终止进程并销毁数据,且存在对实验主导者的私人动机。」
「目前林和悠因组织要求独自会面佩蒂席拉,鉴于组织在此事上相对放松的态度,推测并不会对我的工作产生影响。」
「除此之外,本地帮派的行动恐有FBI甚至CIA暗中推波助澜,为保合作顺利高效,应当敦促合作者公开此次事件的相关收获。
另,推测FBI计划逮捕组织干部,无论是否成功必都将引起组织的反应,我们应当提前做好准备,这将会是收获的好时机。」
羽立唯熄灭了屏幕,听了一会儿伏特加的通讯,感慨道:“听起来再拖久一点说不定我们的任务就要从审查目标,变成专职追回数据和循源销毁残留了,工作量大翻倍啊。”说完扭头看向又在抽烟的诸星大,问道,“你认识那个人吗?伏特加刚刚说的那个佩蒂席拉。”
伏特加在打电话,酒侍在确认皮卡车上的存货,这会儿又是只有莱伊和苏格兰凑堆站着。
诸星大也回望过来,慢条斯理地吐出这口烟才给出回答。
“听人提起过。”
“哦?”
他想了想,于是简单地补充了一句以“搪塞”同伴的好奇心:“雪莉见过他,只有一面,小孩子和姐姐报告所见而已。”
羽立笑了一下:“把温馨情节说得这么无情,你肯定会被你口中的小孩子讨厌的。哦对了——既然是这样的莱伊的话,如果要销毁一段数据会怎么做?”
诸星瞥着他,话音依然是沉且随意的:“你是想从我这听到无情的答案吗?”
“会有多无情?”
“反正也只能依托设备存在,那种东西只要破坏了一点就有可能完全废掉,要同时追求干净和高效的话,不就会选择爆炸了吗?还是说你有更温情的做法?”
羽立唯唔了一声,弯眼笑了起来:“说得也是。我其实也是破坏派哦?”
“哦,你确实是这样的男人。”
“夸奖的话也该改改语气了。”
“有什么关系?”
第95章
「总之,接受努力有时是徒劳的现实,
接受有些消失会轻飘飘的、悄无声息,
接受即便再不情愿再不甘心,明天还是会来。」
「最后一句主要针对靠熬夜拖住周末抵抗上工的情况。
罢工人站起来!」
「我怎么又只在在线妙语连珠,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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甩门就走可真爽。
虽说依然没能说出什么太了不得的话,但多少也算努力过强硬地回怼佩蒂席拉了,最后这一把也横得很有力度。
林和悠这样安慰着自己,把被咳嗽打断的急促话音和器械鸣响抛在脑后,短暂感慨着为这种破人产生任何情绪都太不划算,选择性地无视了终于想起来管管这里的医护们,找个了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墙边静站了一会儿才恢复思考能力。
怎么说呢,组织真就这样轻易地放他见佩蒂席拉也足够表明态度了——只不过是象征性地满足一下对方的要求,还不如日本那边的事件复盘调查用心。
而他预案里的什么“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关几天再问话”没有发生,话说回来羽立唯先前也一直有在承诺安全,所以就是说组织真的不会怀疑到他们身上呗。公安挺能啊,这就是背靠大树的感觉吗?当然,收获最多的也是日本公安,地头蛇们知道的都没他们多。
组织的损失包括比人命金贵的设备、累积的参数和数据、专为这个实验室培养的助手……还有简直可以说是被H“电信诈骗”的佩蒂席拉和因此险些、或已经被揭到明面上的实验本身,照这种状况没个三两年休想再开实验。
不,是不会再让组织有机会搞这种东西了。无论初衷是什么,发展到不择手段的研究和支持这种研究的组织还是趁早拜拜比较好。
不过这种话由他来说总觉得怪怪的。
林和悠想着想着叹了一口气,看看已无人看守的走道,沿着来时的方向走去,庆幸于不必被刚刚那个“门卫”看热闹,又有些焦虑地猜测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也默默演习自己应有的反应。
幸亏这是一条没有分叉的直路,不然他这样分心十有八九要迷路。
好在他安全又顺利地回到了物品寄放处,扫一眼就清楚少了什么,把没被看上的东西挨个收回原位,最后探手拿起最先被留下的那支枪。
他还是不太会用这种东西啊……
林和悠想着,并不熟练地依照流程先确认了弹巢的状况,虚压了一下扳机,视线顺着枪管扫过,又落向地面,思绪则飘向了“PVC地胶好不好打理”这样奇怪的方向。
好在他的思路很快回归正途,譬如该用哪种方式拿回他的手机。
默默等待NPC出现有点愚蠢,这样直接走了也有可能突然冲出来三五个人把他就地一逮,主动去找人又分为很多情况,显然只是顺路捎他的琴酒是不会管他的,佩蒂席拉本人和那些医护十有八九派不上用场,携机消失的“门卫”当然是受谁指使,虽说那个手机绝对不会被查出什么不利的东西但也不能放任不管,唉,还是得拿回来。
更想叹气了。
他面无表情地思考着这些,忽然被楼道口的动静引去注意,刚刚才想到过的“门卫”推门进来,又陡然停住。
一副刚收到消息就立马赶来的样子。
他并不习惯在这种场合举枪威胁,强行扮演也只会显得别扭又可笑,虽说这种情景下再出格也很合理,但他此刻没这种心情,只有想要立刻收工回去睡觉的疲倦。
所以他把蟒蛇放好,这只手随后放松地垂在身侧,而另一边则揣在兜内。
像是握着其他足以威胁他人的东西。
“门卫”在看他收枪时放松了一下,现在又似乎有些紧张。他却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并一如既往地想着——
“真不想说话,到底为什么要有这种不得不社交的时候啊,好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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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和悠被找到时正坐在路肩,不知道是不是性格原因,又或者是单纯地为了取暖,他的坐姿偏向于蜷缩的姿态,一本巴掌大的笔记本摊在膝盖上,正被他涂着什么。
赤井秀一没有出声喊他的名字,只缓下车速,慢慢靠近,稳稳停在边上。
林和悠本能地抬头瞧了一眼,直起肩背才顺利越过车门看清驾驶员的身份,明显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没来得及把纸笔都放好就钻上了车。
然后连打了三个喷嚏。
赤井秀一:“……”
默默调整了车内的温度,他等着乘客问出“为什么是你”或“苏格兰呢”——
“羽立先生不在吗?”
选了后一个问题啊,虽说是预料之中,他还是瞥了林和悠一眼,然后才回答:“任务收尾,等会儿集合。”
八成的情况复杂干脆分头行动也顺便甩开伏特加和另个酒侍了。
林和悠哦了一声,扯了扯衣领,随后就虚拢着手,望向前方默不作声,看起来有些呆滞。
或许该往那双手里塞只手机。
期待一个社恐主动延续话题是不太聪明的事,放任对方发呆虽然很省事但很浪费这样的机会,赤井秀一没有考虑很久,在下一个红灯时摸出了烟盒,递向后座。
不必言语也足够让人明白他的意思了。
林和悠犹豫了一会儿,听到他问:“不会吗?”
他这才伸手抽出一支烟:“会的,就是不习惯在车里抽。打理会很麻烦。”
赤井收回手,抖了下烟盒,低头咬住震出来的烟,说:“反正是组织的车。”
所以要打理也是其他人的事情。
换平时林和悠八成要在心里嘀咕这种行为给本地后勤平添工作量好过分支持打工人们站起来,不过此时他没这种心情,反倒觉得这勉强也算发泄不满的方法,照本地后勤的作风当然是送店里处理,那就是走组织的账花组织的钱——
干了!
他叼着烟挪了个位置,又俯身凑近赤井秀一分享的点烟器,然后第一口就呛得直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