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笼中月
“你呢,”厉醒川语气淡漠,仿佛随口一问,“过得怎么样。”
凌意牵着嘴角笑了笑:“你都看到了,没有怎么样,不好也不坏。”
“帮人装修房子,也算不坏?”
“总要糊口的。”
之前是谁说,自己今后一定要去巴黎美术学院留学,要当中国的大卫霍克尼的。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厉醒川打量了他一眼,拿起茶几上的合同。
“你在这家公司当设计师?”
“不算设计师,只是助理。”
“跟刚才那个姓江的干?”
“嗯。”
“他是个草包。”厉醒川总是这样犀利,不给人留一点情面。
“其实他没你想得那么差,平时也肯教我。”凌意轻声细语,“再说我要求不高,身体健康、家人平安就行,毕竟我从来就不能跟你比。”
“是我不能跟你比,你是大孝子。”厉醒川放下合同,将背靠到沙发上,目光全无温度,“阿姨怎么样。”
“一切都好,多谢你记挂。”
话题到这里忽然进行不下去,像是谁的伤疤被狠狠戳中。
凌意被晾在客厅,进退两难了好一会儿后才硬着头皮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公司还有不少活,小树的房间我会尽快画出来的,过两天再拿给你过目。”
他弯下腰想去拿东西,孰料还没碰到,地上的工具包就被一只脚轻轻一踢,斜斜地滑出去尺许。
“我好像还没答应签合同。”
凌意右手停滞在半空,抬起头,却恰好看见厉醒川盯着他包纱布的手,眉头紧蹙。
他咬了咬牙关,躬身拿回工具包,“醒川,公是公,私是私。不管你有多讨厌我,起码看过我的草图再决定。”
厉醒川浑似没听见,夹烟的手往合同上一落,几页厚的白纸立即被烧焦一小块。
“明天拿一份新的给我。”他冷声道。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醒川,洗完澡要穿鞋的
郊区疗养院。
“来啦。”三楼的护士跟凌意已经很熟稔,一见到他就笑着点头。
凌意回以温和的笑,提着水果进了走廊最远端的一间双人房。
“孙阿姨。”
“哎哟,我刚还跟小葛说呢,凌意这孩子该来了。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
“我买了点苹果,您要不要挑几个。”
“不了孩子,我这儿有。”孙阿姨笑着拉开床头抽屉,“我女儿给我买的,好几天了一半都还没吃完,再放就要坏了。让她不要买了她偏买,说都说不听。”
“那是您女儿孝顺。”
“你也孝顺呀。”说着话,孙阿姨理好东西,“我走了啊凌意,女儿还在楼下等我呢,下周见。”
“再见孙阿姨。”
房门关紧,凌意笑容慢慢消融。
回过头去,靠近窗户的单人床上坐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旧毛衣领口已经有些脱线,棉绒裤浆洗得偏硬,室内明明有地暖,脖子上却围着一个厚围巾,仿佛很怕冷似的。
窗外的阳光无声地洒在白床单上,女人微眯着眼,喉咙里发出低哑又毫无意义的音节,像有什么东西在撕扯她的声带。
“妈。”凌意脱了外套,坐到床边的折叠椅上,“早啊。”
“今天好像有领导来市里视察,路上交通管制,地铁人特别多。我来的时候排了三趟才上去,所以就来晚了,你等急了吧。”
坐下后,发觉妈妈袜子穿歪了,他俯身正了正。手碰到脚踝,触感冰凉,于是又用被子把妈妈的小腿盖了起来。
“这周有什么新闻吗?听葛护士说孙阿姨终于离婚了,她跟你说了没有,刚才我没好意思问。”
女人低着头,扯起毛衣起的球,然后扔得到处都是。
“孙阿姨这个人特别有意思,我刚才看见她往包里装毽子,下午一定是要去公园交朋友。这样挺好的,其实你也应该多交朋友。”
他把手钻到被子里去,捂着妈妈的脚背,感觉自己的手也跟着暖和了。
“我听小葛说你现在整天都不下楼,是不是觉得冷?再冷也要出门走走,走一走心情也会好一些。”
“嗯?妈妈。”他把脸凑过去笑,“妈妈?交朋友吧,踢毽子吧。”
也许是因为他靠得太近,从进屋到现在,他妈第一次抬头看他。那眼神很模糊,喉咙里呜咽出一个“你”字。
“我?我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好说的。”
“手……”
“手啊,手没事,摔了一跤,过两天就拆线了。”他将包着纱布的右手拿出来,在母亲眼前晃了晃,显示自己的确是什么事也没有。他母亲却慢慢抬臂,将他的手笼在了屈起的膝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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