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环北路
冰刀划过带着金属质感的重音,刀齿点过冰面,随着少年纤瘦的身体扬起大片冰雾,被灯光折得晶莹剔透。
4T和3Lz全部成功落冰。虽然不算最难的跳跃,还是吸引了全场的目光。落冰时再次溅起冰花,轻扬的白色与黑色训练服相合,如同张开的花瓣将他包裹在冰雪世界中。杜清劭又顺势放低重心,倾斜身体以大深刃滑出,配合音乐展开上臂。
不得不承认,在比较放松的状态下,他的跳跃技术已经比同龄选手成熟许多,看他的动作也是一种视觉享受。
但随着时间推移,体力逐渐消耗,刚进入后半段的高潮,问题一下就出来了——浮腿控制不稳,手部舞蹈动作抢拍,大有仓促草率之态。
“停。”洛铭喊住他,“滑到这儿是不是觉得累了?”
他单手撑腰,拽着衣领缓了缓神,又仰起脖子矢口否认:“不累啊,再放个四周跳都没问题!”
洛铭闻言脸色一沉,用教鞭重重地戳了下他的小腿肚:“我希望听到你最真实的反馈。”
他险些没站稳,脚下趔趄沿着冰面滑出了一小段,不甘心地叉着腰溜回洛铭眼前:“好吧,是有点累。不过等正式比赛还有四个月,体力肯定能提升。”
“不只是体力的问题。”洛铭收回教鞭,“可能…我在编排上也有欠缺。”
已经累晕的小崽子一听,骂人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音乐高潮的表达一般有两种,依靠紧密的编排或是凭借选手精湛的表演做留白处理。”洛铭诚恳而耐心地向他解释,“开始我还不够了解你,但综合来说,我对你后半段的状态更放心,所以想稍微做点改动。”
短短几句话也是他深思熟虑许久才开口的,一方面希望对方能意识到问题,又要护着小崽子的自尊心,不在合乐方面给他太多的压力。
果然,杜清劭听完脸色缓和许多,去场边喝了点水,又屁颠屁颠溜达回来,跟他继续打磨编舞的细节。大概练了一个多小时,一套更成熟更适合的编排已成雏形,今天的训练便接近尾声。
感觉差不多了,洛铭又顺口问了下参赛服装(costume)的意向。杜清劭从上赛季到现在大约长了一厘米,原来的那套衣服绰绰有余,但升组后还穿小时候的考斯腾,又显得比较寒酸。
“不知道,”他耸了下肩,“到时候看教练安排,我在这方面没有特别的想法。”
“那方便带我去看下你历年来比赛的衣服吗?”洛铭问他。
杜清劭挑了下眉:“干嘛,难道你还会设计考斯腾?”
“不,只是想近距离欣赏一下那些陪你征战、满载荣誉的设计。”
这好话说得杜清劭瞬间脑子发热,想起前几天刚被叶老头子逼着打扫过卫生,房间也非常的干净整洁,便挥了挥手,兴致勃勃地招呼洛铭过去了。
走出训练馆,才发现外面竟下起了瓢泼大雨。杜清劭带他从避雨的长廊走回宿舍,但雨水打在路旁,还是溅起不少水花。他缩了下肩膀,似乎很小心翼翼。
总算走到宿舍楼,洛铭轻轻掸了下/身上的雨珠,跟他走进屋。房间不算大,类似于有些欧美大学的单人间配置,还有独立卫生间。
窗户没有合严实,带着泥腥味的风挤进来。洛铭下意识缩了下脖子。
杜清劭并未意识到身后的小金毛怕冷,打开屋顶的大灯,第一眼发现自己忘了整理床铺,被子像蛆一样扭在床里,赶紧冲上前三下五除二,把它叠成臭豆腐干丢到床头。
没进国家队前,他还属于自费选手,家里没钱请人做华丽的设计,最简单优雅的考斯腾就是西装,以至于后来他形成了固定的审美。从全国到国际比赛,骚粉、鹅黄、水绿……这一套套的小西装竟然被他拼出了一道彩虹。
“漂亮吧?”他还不解风情地炫耀了一番。
洛铭看了眼,觉得好笑又无奈,只能附和他说确实非常colourful。
“这就是去年自由滑那套的衣服吧?”他从彩虹中挑出那件小白鹅,“其实在那个年代还没西装,这个设计有点脱节。”
“所以当时贝多芬穿什么,类似宫廷乐师的服饰?”
洛铭不置可否,心想或许可以借鉴一下自己芭蕾演出服的设计,又问:“短节目有什么打算?”
“这个简单,照着狮子的颜色做呗。”杜清劭转身坐床上翘起二郎腿。话音刚落,脑子里蹦出的却是一套闪瞎眼的豹纹亮片西服。
“那又要加羽毛的设计了。”他扬了扬手里的小白鹅,半开玩笑道,“Du,升到成年组,可别再掉毛了。”
“靠!”杜清劭的反应慢了两拍,从床上弹到他眼前,一把抢走了手里的衣服,翻了个白眼。洛铭被他的反应逗乐,双唇微抿了一下。
他全看在眼里,正准备仰起脖子开腔时,突得吧嗒一声,整间房陷入黑暗,骂人的话也卡在嘴里。
“停、停电了吗?”他往后退了几步,凭感觉把后背贴在衣柜上,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对方不以为然,耸耸肩道:“宿舍这边供电不稳,每个月总会停那么两三次,正常。”
他却不知怎么心跳快起来,慌乱地摸了下兜里的手机,刚想打开照明,窗外忽降一道闪电,紧接着雷声滚滚而来,在他耳边劈开。
“咣当——”刚摸出来的手机也被甩了出去,应声落地。黑暗放大了突如其来的声响,他吓得连手机都没握住,大脑一片空白,用母语小声地念了句什么,抱着肩膀神志不清地蹲了下去,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
“我去!”杜清劭是被他夸张的反应吓到的,走到窗边把缝隙合上,拉好窗帘,“你都几岁了?那么大的人还怕打雷?”
房间里彻底陷入无端的黑暗,洛铭不说话,只剩局促的呼吸声。
“让你刚才嘲笑我掉毛!这下遭报应了吧?”杜清劭用膝盖顶了下他的肩膀,打算走到屋外看看,却在转身的瞬间,被人死死扯住了裤腿,差点还绊了一脚。
“别走……”洛铭用蚊子般的声音哀求他。
你可能无法想象,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一米八几成年男性,此刻把自己缩成一团毛球,可怜兮兮求人不要走的模样。
杜清劭瞠目结舌,惊讶地骂了句卧槽。裤管还被抓着,他没办法,只能先发消息给教练说明情况,一边想怎么摆脱这只粘人的小金毛。
“喂,”他活动了一下脚踝,“你怕黑?”
“只只是刚才被吓到了。”小金毛埋头支支吾吾,拽着他的手却还在发抖。
杜清劭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摊上这么一个祖宗,俯身把他的手指掰开:“松手,我去给你找根蜡烛。”
洛铭这才放开他。他打着手电筒,走到墙角的塑料收纳盒里翻了一阵,拿着家伙回到书桌前。
擦的一声,火柴迸发出亮眼的金色焰火,他小心翼翼地掰直蜡烛灯芯,房间里亮起了绰绰的暖色火光,又隐约弥漫开一股玫瑰花香。
洛铭顺着光亮看过去,发现竟然是一根镌着金色玫瑰枝叶的纯白蜡烛。
“别误会,这是我过生日那天粉丝送的礼物。”他莫得感情地解释,又忍不住感慨,“居然还有香味。小姑娘真浪漫,肯定暗恋我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