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环北路
杜清劭到酒店后就被队医带回了房,金骋不放心,要再检查下他的身体。杜清劭没有多言,解开考斯腾的拉链,坐在床上。
金骋坐在旁边,小心地撕下他肩上的贴布,推了推那块骨头,问:“疼吗?”
“吃了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好吧。”金骋闻言微蹙眉头,用拇指指肚按摩那块区域的肌肉,突然掌心发力,杜清劭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骨头细微的嘎吱声,吓得身体倾斜,扳住了床沿。
“我的关节还是脱位了?”他惊讶地回头。
金骋摇了摇头:“只是有点错位,但韧带确实损伤得很厉害。我们和教练商量了一下,决定让你明天戴护具比赛。”
杜清劭看了眼他手里肉色的护肩,不置可否。刚出院的时候他戴护具训练过一段时间,因为这种器械是固定保护患者的自然状态,从肩胛骨到肱二头肌都被缠住,戴上之后几乎没法抬手。
见他没出声,金骋又追问:“你知道吗,你的伤就像是赌命,随时都可能因为一个技术动作脱臼,我甚至不能保证你能完成明天的比赛。如果你还想上场,至少要有保护措施。”
“嗯,”他轻描淡写地点头,捏了下口袋里的U盘,想起洛铭的话,突然笑道,“他真的很聪明,连这条路都帮我算到了。”
“谁?”金骋反问。
“我的编舞老师。”杜清劭拿出U盘在他眼前晃了晃,“金医生,你这里有笔记本电脑吗?”
他点了点头,起身去拿,一边又问:“这是什么东西?”
“自由滑的改编,据说几乎不用抬右手。”杜清劭拿着那枚金属质感的银色U盘在手心掂了几下,注意到上面的商标,不自觉停下了手头动作。
Ulwate,德国最有名的电子产品公司,也是世界级电竞比赛的供应商。杜清劭玩了这么多年游戏,自然知道这个牌子的产品,光是手里小小的U盘市价都能卖两万。
以洛铭的性格肯定不会在这种地方炫富,所以在他眼里,这应该就是属于他的正常消费水平。
杜清劭心里猛然一顿,心情比刚才听到自己骨头的嘎吱声还复杂。用类比法来说,普通人买一个U盘花费一百元左右,那他的消费水平就是正常的200倍。
况且,这还是他根本不在意的领域,换成日用品比例应该会更高。
无形炫富,最为致命。
杜清劭摸着金属表面的商标,似乎渐渐明白叶飞鸿那句“配不上他”的含义了。
他们家已经不算穷了,至少能供他无忧无虑地学花滑十几年,还能在比赛拿名次后大方地送他十几万的名表。但这些钱在洛铭眼里,只不过是几个U盘罢了。
就好像他觉得洛铭待人接物时繁琐的礼节可笑,但对于上流社会的人,这就是融入他们意识的礼仪,是两个阶层无法逾越的鸿沟。
金骋把电脑开机递过来,让他坐到床头柜边上,自己再顺便帮他扎几针。
杜清劭说了声谢谢,把U盘插入数据口。里面只有一个视频,刚点开就是洛铭黑色训练服完美的身材曲线暴击。
第二乐章声起,洛铭由远及近滑行,纤长的手指抚摸过镜头,像是托起了谁的脸庞,完成一连串的手语动作后他又随着渐渐平静的乐声远去,到冰场中央开始旋转。
纯黑的训练服显得他在洁白的冰场上只剩一点,但这一点又格外勾人眼球。紧身衣勾勒出他经年累月练舞的肌肉线条,时不时随着旋转露出一小节纤细白净的腰,金色发丝在空中飞舞,配上冰面氤氲的雾气,迷幻而真实。
“这是他改过的编舞?感觉动作上没什么变化。”金骋也在后面看。
杜清劭用手指在金属外壳上敲节奏,眯起眼欣赏洛铭的舞姿:“那你觉得在总体感观上有什么变化?”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很感动,有些心疼又让人心醉。”
“这就是他要的效果。”音乐进入尾声,杜清劭按下暂停键,抚摸着小美人精致的脸庞,心照不宣地笑道,“这次他真的给我出了道难题。”
第八号奏鸣曲,也就是他自由滑的选曲,创作于贝多芬听力衰弱初期,可谓是他忍痛舔舐伤口,在接纳事实的同时向不公命运发起挑战,用鲜血谱出的五线谱。洛铭正是利用他无法抬起的右肩,在大众熟知的创作背景下制造巧妙的残缺感,将其中悲凉壮阔之美发挥到了极致。
杜清劭确实一眼就能看出他改动的地方,细节虽小,但整体感觉全然不同。
而意境,正是他表演中最缺失的一部分。
金骋并没有明白两人之间的暗号,还莫名其妙吃了口狗粮,想起之前的采访,很突然地问了句:“你明天要为了他拿金牌吗?”
“并不是全为了他。”想起今天发生的种种,他果断地摇头,“首先是为我自己。”
金骋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本来还想问他如果真的拿金牌作何打算,现在看来也没必要了。
“对了,怎么没见立书哥?”许久不见回话,杜清劭才发现房间里少了个人。
“他陪马嘉博去医院了。”
他会意地点了点头:“马哥伤得严重吗?”
“不好说,至少断了他以前伤过的那条韧带。”金骋按摩完他的肩,让他抬起手臂,轻手轻脚地套上护具,“总之,以后就靠你了。”
杜清劭没有接话,试着活动肩膀,刚抬到水平位置就感受到一股往回扯的力,疼得他一时失语,闷闷嗯了声。
“电脑如果需要你先拿过去,不过还是听教练的话,现在少碰网络,我想你应该有数。”
“当然,谢了。”杜清劭捧起电脑,满意地朝他挥了挥手。
队医住的地方和运动员不在同一层,他乘电梯下楼,结果在走廊里碰到了那个最不想见的身影。
宋汤昊像是刻意在楼道里等他,见他从8楼下来,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怎么,拿了第一就跑去队医那儿偷电脑玩?”
杜清劭只想回房安静地和小美人学跳舞,懒得和他废话,当面甩了个白眼,碰一声合上盖子。
老师的盛世美颜绝对不能给傻逼看。
“你今天在媒体前把牛皮吹得够大啊,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少本事。”宋汤昊不依不饶,“我记得你的自由滑从受伤后根本连一次完整的合乐都没练过吧,可别明天听到音乐就腿软。”
“呵呵,”杜清劭的宗旨就是不和傻逼废话,但看他这张嘴脸,实在难解心头之恨,抬手堵住他的去路,嘲讽地笑了几声,“你现在排名第几?好像是十五?”
“你应该知道世锦赛的规则,就算我能拿金牌,你自己不争气,最后还是只有两个名额。我反正无所谓,等明年小男单升组,挤掉的还是你。”他继续说,“所以说我拼命争来的第三个名额是为了什么,你心里清楚。不让你写上几万字彩虹屁哄爸爸开心就不错了,竟然还想着怎么刺激我。”
“不过也不算坏事。”趁他懵逼之际,杜清劭接着补刀,“很感谢你到现在还坚持不懈地为我送上如此细心的脱敏治疗,自从看完那个视频,我反而什么都不怕了。你不是比赛时发挥很不稳定嘛,我也可以帮你准备个视频,在商贸大厦顶楼的大屏幕上买24小时,让全国人民帮你一起克服心理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