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南
梁承说:“我不叫哎。”
“那叫你什么?”乔苑林语气骄矜,“行,尊称你一声金牌打手。”
梁承再笑真的会失血过多,问:“干什么?”
乔苑林说:“你过来,挡住我。”
梁承心道真是个麻烦精,乱扔零食、毛巾不会叠、球鞋没一日摆整齐,在家里乱造还不够,现在还要在街边撒尿。
看在人有三急的份上,梁承走过去挡住乔苑林,他个子太高,一簇紫藤萝坠在了肩头。
乔苑林怕吹海风,来的时候加了件牛仔外套。他解开扣子脱下,接着掀起了T恤的衣摆。
露出的一截小腹白得反光,皮肤薄得透着纤细的静脉血管,他将T恤也脱下,上半身完全赤裸了。
梁承来不及多想,迈近一步把乔苑林堵个严实,别开脸冲着路边。
可余光躲不掉,他说:“脱衣服能预警一下么?”
乔苑林道:“所以让你挡着我啊。”
挡着才奇怪,梁承说:“路过的人以为我在欺负你。”
“你本来也不是好人。”乔苑林把带着余温的T恤塞给他,“包扎住你的伤口,有多远闪多远。”
梁承勾着一角布料转回头。
淡紫色花瓣吹落在乔苑林凹陷的锁骨上,他抬手拂去,空荡荡地穿上外套,眉目一垂开始毫无征兆地神游。
梁承攥着衣服,问:“我不是好人,还给我?”
“因为……”乔苑林咕哝一半回神,“跟你说不着。”
梁承撩开上衣,肋下的伤口有半掌多长。他用乔苑林的衣服按住,在腰间绑紧,白色T恤很快被染红了。
家里有各种手术的影像资料,乔苑林从小见惯了鲜血淋漓的画面,但第一次看真实的。
他好奇梁承什么感觉,一抬头,梁承正低眸盯着他,含义不明却久久不移开,直到在腰间打完一个结。
乔苑林后仰靠住墙角,有些紧张:“你看什么看。”
这反应太明显,梁承问:“怕我?”
乔苑林道:“后面就是派出所,谁会怕你。”
梁承没说什么,退开到街边去,终于有一辆出租车出现了,他招招手,坐进了前面的副驾。
乔苑林松了口气,一路上没再吭声。
搭乘到轮渡中心,进入码头,本地市民刷一卡通过海,外地旅客要去窗口或自助机买票。
乔苑林默认租房子的都是外地人,没想到梁承掏出市民一卡通,刷完过了闸机。
回程依旧乘客稀少,船舱空着大片,乔苑林和梁承挨着栏杆坐前后位置,伸手便能触摸到海风。
海面起伏,白鸥成群,乔苑林趴在栏杆上发呆。
梁承摸出手机,开机,微信有一条未读,是王芮之一小时前发来的语音。
他点开听——“小梁,我今天去模特队,煮了排骨丝瓜汤温在蒸锅里,你回来热一下和苑林一起吃。他除了叫外卖什么也不会弄,你帮帮忙,排骨你多吃,他有两块就能啃到半夜。”
乔苑林听见了,涌起一股无名的情绪,像吞了一团丝瓜瓤。
他第一次叫对方的名字,平静又温和。
“梁承。”
“嗯。”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觉得呢。”
乔苑林轻腔说话,风一吹就散了:“我不知道,也管不着。”
梁承低头打字,回复王芮之“知道了”,同时说:“那何必跟踪我。”
乔苑林回答:“我不在乎你辍学或肄业,你打打杀杀有任何后果都跟我没关系。可你这样的人,不适合租我姥姥的房子。”
梁承回复完,将聊天界面退出了。
乔苑林说:“假如你的姥姥六十多岁,和一个危险的人住在一起,你会放心吗?”
梁承回答:“我没姥姥。”
乔苑林问道:“那你爸妈呢?”
梁承缄口不言,神情随屏幕一并暗淡。
乔苑林想起梁承在仓库里说的,没妈。他再问不出别的了,扭回去坐正,也不再寻求这个问题的答案。
两个人陷入僵局。
在海上漂浮了一刻,船员抱着食品箱推销岭海特产。风味小鱼干,味道鲜美,纯天然零添加,可零食可佐餐。
乔苑林被吸引,有点饿了。
船员见机说:“来岭海一趟不买点好吃的?”
乔苑林觉得此话有理,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能光受罪吧。今天这么倒霉,再不自我慰劳一下没法活了。
他说:“来一包尝尝。”
船员问:“要哪种口味?”
乔苑林说:“海货一定要鲜,当然是原味。”
买到手撕开包装,他捏了条小鱼干吃起来,评价道:“挺香的,可是鱼骨不够酥。”
梁承坐在后面,盯着乔苑林的后脑勺。他怀疑馋猫成精了,嫉恶如仇的时候都不忘吃口零食。
轮船驶回平海市区,再乘车到晚屏巷子已近黄昏。
乔苑林异常疲倦,回家便上床睡着了。
梁承把伤口处理了一下,泡上脏衣服,也倒在床上睡了过去。一觉困到了天黑,翻身时被伤口疼醒了。
手机响,王芮之发来语音:“小梁,你回家了吗?”
梁承回复:回了。
王芮之:“苑林回来了吗,我给他打电话没人接。”
梁承没听见有人出门。他揣起手机到走廊上,敲了敲乔苑林的房门。
没人应,他又敲了几下,里面毫无动静。
梁承拧开门,打开灯。房内乍一看没人,仔细一瞧床上,乔苑林保持个人特色躺得一马平川。
梁承回复王芮之:他在睡觉。
按下发送,梁承走到床头。这间卧室没装空调,关着窗户,人蒙在被子下面睡觉被闷死的可能性略大。
即使闷不死,缺氧也可能导致智障。
如同第一个夜晚,梁承探手压下乔苑林的被子。
露出的脸颊很红,原本毛茸茸的头发沾了汗水有些打绺,梁承审视几秒,手掌放上乔苑林的额头。
什么世道,自己挨了一刀都没怎样,这棵小病秧子受点惊吓、吹吹海风就发烧了。
梁承没告诉王芮之,拧了一条湿毛巾给乔苑林擦脸。冷水一刺激,乔苑林醒了,看清是他,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
看来真的怕他。
乔苑林哑着嗓子:“你干什么?”
梁承问:“怎么,吓得犯心脏病了?”
乔苑林迷迷糊糊地说:“啊……你怎么知道我有心脏病?”
第15章
乔苑林说完就清醒了。
梁承的反应很平淡,把毛巾晾在他脑门上,道:“你姥姥说的。”
乔苑林怨念老太太多嘴,也怨自己刚才不小心。他不喜欢别人知道这件事,怕被人用特殊的眼光看待。
所幸梁承全无探究的兴趣,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说:“你发烧了。”
乔苑林蠕动了一下,怪不得他浑身乏力。
梁承跟上次听见“手肘在床上磨红”的表情一样,内心轻嗤,干了点什么大事,能把自己折腾生病。
乔苑林虽然身体素质偏弱,但内里藏着一头犟驴,他拿下头上的毛巾,逞能说:“我挺爽快的,不用你多管闲事。”
梁承走人:“那你慢慢爽。”
“你去哪?”乔苑林有些急,“今天刚进过派出所,再出去干坏事你就完蛋了。”
梁承肉眼不可察地一叹,服气道:“我下楼喝排骨丝瓜汤。”
乔苑林顿时感到饥肠辘辘,却又没力气跋山涉水地下趟楼,说:“我姥姥不是给你发语音了么,你能不能给我端一碗?”
梁承故意道:“那算不算多管闲事?”
乔苑林语塞几秒,说:“忽然不想喝了,把门关上。”
梁承照做,离开后房内只剩闷热的空气。
乔苑林僵挺了一会儿,窝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他实在烧得难受,摸出手机打给了乔文渊。
因为日常服药,所以乔苑林生任何病都有乔文渊亲自把关,给他把药搭配、定量,避免药物冲突。
可惜他拨打的用户正忙,无人接听。
乔苑林习惯了,掐断电话,昏沉地对着床头发呆,直到闻见排骨的香味。
梁承去而复返,用托盘端着一饭一汤,还有一杯喝药的白水。
走到床边,他问:“能坐起来么?”
乔苑林识时务地没再顶嘴,支起身体靠住床头,然后不动声色地将被子拽了拽,露出床边一块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