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眼 第22章

作者:北南 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近代现代

  “你以为我不厌其烦地问你是什么人,是看你长得帅?是因为普通人根本就不会干这些事!”

  “在轮渡上我就说过,你不适合租我姥姥的房子,可你受伤了,我才没有让你离开。”

  “现在你伤好了吧,又添了一道疤,那些旧疤是不是说明你也前科累累?”

  乔苑林一口气说完,很累,很渴,声调陡地变轻:“你搬出去吧,找别的地方住,或者回家。”

  梁承全程没有表情变化,此刻眉心稍动,说:“回家?”

  “你是本地人,家应该就在平海。”乔苑林说,“家人、亲戚,总有一两个吧。”

  梁承道:“一个也没有。”

  乔苑林顿了顿:“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又是什么导致了你现在的生活。我深感不幸,但做不到共同承担。”

  梁承重复道:“承担?”

  “可能用‘牵连’更准确一点。”乔苑林说,“你以为在外面打打杀杀,有人哪天报复你找上门,跟你住在一个屋檐下的老太太能平安无事吗?”

  该讲的话都讲了,天彻底黑下来,乔苑林走到台灯晕开的光圈里,离梁承很近。

  林成碧教过他,做事要有一套流程。计划,要搜集关于梁承的线索,行动,试探和跟踪,检查,确定最终结果。

  现在是最后一步,处理。

  乔苑林转脸望着墙上的影子,一高一低,轮廓晕成柔和的毛边,他放低声调:“谢谢你帮我跑腿,生病时照顾我,还有送我上学……房租和押金会全部退给你,你搬走吧。”

  梁承放下手臂,问:“我要是不愿意呢?”

  “那我只能。”乔苑林突然卡住。

  梁承笑了一声:“只能给你妈打电话?小朋友,你的大招就是叫家长?”

  这一笑,一声不屑的“小朋友”,把乔苑林的最后一点犹豫粉碎,他刻薄地回击道:“至少我有家长可以联系。”

  “真让人羡慕。”梁承眼中嘲弄,“联系到连重点都没机会说出口,被挂了电话只能在天台上哭鼻子。”

  乔苑林被戳到了痛处:“你他妈才哭!”

  他冲上前,双手揪住梁承胸前的衣领,说:“我给你留面子了,不然上一次是在川菜馆,下一次等警察找上门看你还拽个屁!”

  梁承攥住他的手腕,表情冷下来:“又跟踪我?”

  乔苑林吃痛挣扎,却扯着梁承的衣领死死不放,扭打中书桌被撞得来回晃动,放在桌角的半杯水掉下去,嘭,摔成了一地碎片。

  在四溅的水花里,梁承将乔苑林绊倒,丢在床上,俯身压过去一只手掐住了乔苑林的脖子。

  平整的床单漫上褶皱,乔苑林一拳砸在梁承的嘴角,他睁大眼睛,张着嘴,拼命掰扯,指甲在梁承的小臂上留下一道道抓痕。

  “唔……唔!”

  梁承注视着乔苑林痛苦的面孔。

  掌下的脖颈纤细、柔软,颈动脉贴合掌心纵向的生命线,咚,咚,一下一下饱含求生欲望地跳动着。

  救,救救我……

  梁承深黑的瞳仁一闪,惝恍间听到未出声的呼救。

  他松开了手。

  乔苑林瘫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打个滚爬到床头,惊魂未定地蜷缩成一团。

  蓦地,梁承沉声说:“我明天就搬。”

第19章

  梁承前所未有的疲倦,捻熄台灯,合衣躺下沉沉地睡着了。

  半夜又下了场雨,乌云像一大团丝缕交错的龙须糖,黏在天空,风吹不散,因此早晨比平时天亮得晚一些。

  梁承省略浇花这一步,洗漱完,将毛巾牙刷直接扔了,床单枕套这些也卷起来塞进了垃圾桶。

  他收拾了衣服和书刊,只消十分钟,一个大背包就能装下。其实他做着随时随地离开一个地方的准备。

  不过,偶尔也会产生一点对安稳的留恋。

  梁承用钥匙打开书桌抽屉,拿出几张证件,装进背包里面的夹层。他关门下楼,对面房间紧闭着。

  玄关处,王芮之握着一张不薄的信封,等梁承下来便递上去。

  信封里是这两个月的租金和押金,梁承抽出押金,将余下的钱放在了鞋柜上。

  王芮之说:“小梁,你拿上吧。说好租给你半年,现在等于我违约了,你又经常帮忙,这两个月租金都退给你。”

  梁承兀自换鞋,说:“用不着。”

  王芮之道:“突然让你搬走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找新住处需要时间,你拿上这钱,住酒店花。”

  梁承从挂钩上摘下头盔,问:“还有事么?”

  王芮之明白了劝说无用,梁承根本不是一个“听话”的人。而且都让人搬走了,多说只会显得虚伪。

  她道:“小梁,你有什么打算?”

  梁承敷衍地说:“回家。”

  王芮之希望是真的,说:“到家了报个平安。”

  门前的垫子被乔苑林抹过鞋油就扔掉了,裸露的地面不太平坦,每逢雨后会积聚一片浅小的水洼。

  梁承走后,王芮之静立在门口。老伴去世,孩子也不常来,她嫌家里冷清所以出租一间卧室,房租很便宜,图的是有个上楼下楼的声响。

  两个月前,她要卖掉一台旧缝纫机。收废品的是一对夫妇,妻子在外面跟她谈价,丈夫去仓库里搬机器。

  梁承骑着摩托车冲进巷子,停在一旁看热闹,等价格谈好,他冷不丁地说:“我多出二十,卖给我吧。”

  王芮之说:“小伙子别捣乱,你要缝纫机干什么。”

  “我会修,修好转手能赚个差价。”梁承看着收废品的男人,“再说多得一块真丝布,不亏。”

  男人的表情很不自然,梁承目光向下,说:“不用干活的人才穿真丝,大哥,你这样的,那双糙手一碰就勾丝了。”

  男人的衣摆下方垂着一截极细的丝线,外套里面藏着一块从仓库顺手牵羊的布料。王芮之把那对夫妇轰走,感谢道:“小伙子,多亏了你帮忙。”

  梁承说:“我不是来帮忙的。”

  王芮之问:“那你是?”

  梁承欣赏面前的小楼,掏出在巷口电线杆上撕下的租房信息,说:“哪一间向阳,我租。”

  明亮的光线从窗户照进卧室,乔苑林靠着床头发呆。他早就醒了,听梁承往返于走廊两头,门锁转动,脚步消失在楼梯拐角。

  几分钟后,楼外引擎嗡鸣,梁承骑摩托车离开了晚屏巷子。

  乔苑林并不开心,心中大石落地却没有预料中的轻松感,反而闷闷的。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一堆药品中拿出那只银灰色盒子,指腹搓捻薄薄的丝绒,双手握着又发了一会儿呆。

  他这样做对吗?

  乔苑林打开盒子问里面的东西,但得不到答案。

  浴室和房间收拾得一干二净,梁承的东西要么丢掉,要么带走,没落下一丝一毫。乔苑林查看一圈,不禁怀疑有没有人租住过,一切会不会是他的幻觉?

  他走上阳台眺望巷口,梁承已经走了,连一点影子都寻不见了。

  晾衣杆上挂着他给梁承包扎伤口的T恤,挂了好些日子,梁承用水泡过,反复搓洗过,重新漂白过,可依然留下了痕迹。

  乔苑林想,果真不一般,唯一留下的痕迹竟是一片血污。

  他又迟到了,整整错过第一节 课。

  中午,乔苑林没去食堂,扯出几页德心中学专用稿纸,留在教室里写检查。

  姚拂拎着一份盒饭进来,说:“你怎么回事,不饿吗?”

  乔苑林今天确实没胃口,说:“不想吃了,你吃吧。”

  姚拂大呼反常,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乔苑林说,“我也不是全天候吃嘛嘛香。”

  姚拂表面大大咧咧的,但心思很细腻,她察觉到:“弟,你有心事啊。”

  乔苑林停住笔头,后知后觉写了一行病句,说:“没什么,梁承今天早上搬走了。”

  姚拂道:“这么快?”

  “嗯。”乔苑林说,“我逼他搬的。”

  姚拂惋惜了五分钟,说:“唉,虽然帅哥走了,但你可以住大房间了,应该高兴啊。”

  乔苑林点点头,可他高兴不起来。

  “算了,别琢磨了。”姚拂笑道,“看学校内网公告没,下周国际(1)、(2)班去外地参加国粹文化节,为期五天。”

  德心中学国际班的学生没有寒暑假可言,正规假期排满各种培训、高校交流和知识讲座,所以每学期一次的校外实践活动堪比团体旅游,弥足珍贵。

  乔苑林作为班长有一堆琐事要操心,以往他嫌烦,这一次却巴不得忙碌一些,可以忘记别的烦恼。

  说来,人真够倒霉,总有烦不完的事情。又幸好生活有强大的自愈力,总能恢复风平浪静。

  一周过去,休息日生意火爆,吉祥公园旁边的大排档下午提前出摊。白色桌椅摆了一大片,在太阳下明晃晃的。

  应小琼握着把弯钩砍刀,手起刀落,砍了个新鲜的大椰子。

  每逢营业前他必须喝点东西,大排档不比西餐厅轻声细语,迎客、喊单、骂耍酒疯的,全靠一把嗓子。

  他刚插上吸管,梁承骑着摩托车飞驰而来,冲上便道,以一厘米之差没把他撞飞。

  “操!”应小琼大骂,“我以为仇家来了!”

  梁承热得够呛,抢过椰子吸了一口,便抱着坐下来,说:“椰子我喝了,车归你。”

  应小琼道:“老子开金杯的,看得上你这破摩托?”

  梁承没想到开金杯也能炫耀,有点担心平海市的经济发展了。他陷在椅子中散了散热气,说:“那你帮我卖了吧。”

  “哪个意思?”应小琼在一旁坐下来,“这车你不要了?”

  梁承说:“嗯,我要走了。”

  应小琼瞪着他:“这几天你一直住酒店里,我觉得不是长久之计,还他妈想给你找个新住处呢,结果你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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