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眼 第46章

作者:北南 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近代现代

  梁承喉咙很干,不敢走开去接杯水,就这么粗着嗓子:“孙先生是你的领导?”

  乔苑林“嗯”了一声。

  上班还不够,要跑到医院陪着,梁承问:“正式工作的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乔苑林终于开口:“还好。”

  昔日的理想双双实现,梁承拿手术刀的右手握了握拳,说:“上次匆忙没机会问你,这些年身体怎么样?”

  “老样子。”乔苑林回答。

  梁承说:“今年夏天的体检做了么?”

  跟着入职体检一起做的,乔苑林道:“谢谢关心,但我不是你的患者。天不早,我先走了。”

  “正好下班。”梁承顿了一下,“我送你。”

  乔苑林抿唇微笑,礼貌得像拒绝陌生人的好意,说:“不用麻烦了,我们应该不同路。”

  梁承望着乔苑林离开的背影,好像长高了,更挺拔利落,但消瘦的身形仍保持着一份少年感。

  那辆二手摩托辗转卖到了哪里,如今跑一单要多少起步费,五块钱一首歌究竟是亏还是赚?

  体检结果如何,走出医院往东或往西,“不同路”里淡然和记恨各占了几分?

  他一切无从得知。

  之后乔文渊又打过一通电话,乔苑林明白躲不过了,周六早晨,拎着一篮水果去新家拜访。

  高档小区,绿树连荫成片,附近是繁华的商圈。从婚礼到房子,乔苑林看得出来,他爸很重视这份感情。

  但也不必在窗户上贴一排“喜”字吧,老远就把人闪瞎了。

  乔苑林按门铃,开门的是贺婕,没化妆,长发松垮地挽在脑后,是他从小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的温柔。

  贺婕笑着:“快进来,路上热坏了吧。”

  玄关好几平,乔苑林一边换鞋一边环视四周,宽敞,厚重的美式风格,就是新房子没什么人气儿。

  乔文渊从厨房出来,说:“排骨腌上了,鱿鱼切了花刀。”

  乔苑林险些吐一句“我靠”,他吃了十几年保姆做的饭,竟有朝一日见乔文渊下厨。现在跑还来得及么,他问:“爸,你让我来,是吃你做的饭?”

  “少阴阳怪气。”乔文渊解下围裙,“你要是懂得孝道,就该给我做一顿饭吃。”

  贺婕极怕他们吵起来,安排道:“都坐下歇会儿,老乔,不是答应打下手么,剥头蒜。苑林,今天尝尝我的手艺。”

  餐桌是六人位,中间一道刺绣的桌旗,寻常人家摆花瓶果盘,这儿放着电子血压计、血糖仪和一大瓶消毒洗手液。

  乔文渊当领导力求一碗水端平,不能厚此薄彼,问:“贺婕,你给梁承打电话了么,叫他过来一起吃饭。”

  “打啦。”贺婕说,“他够呛,有个特难伺候的老爷子一早找他,去医院加班了。”

  乔文渊道:“再打一个,看他中午能忙完么。”

  贺婕去客厅拿手机,走开了,乔苑林不高兴地说:“不是叫我自己来吃饭吗?”

  “都是一家人,人多热闹。”乔文渊以为他吃醋,“我肯定最疼你,行了,别耷拉脸,去卧室看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乔苑林根本没答应搬来,坐着不动。气氛逐渐尴尬,他从果篮里拿了个猕猴桃,故意弄得满手毛,去厨房洗手。

  水流掩盖住脚步声,贺婕进来,体贴地递上一块毛巾。

  “谢谢。”乔苑林擦干净,三两下将毛巾叠成四方的豆腐块。

  贺婕看在眼中,说:“梁承还没忙完,过不来。”

  这话稍显突兀,乔苑林凭直觉问:“您是不是知道,我跟梁承以前认识?”

  贺婕点点头,婚礼结束梁承告诉了她,犹豫数秒,她道:“梁承说你知道他的事情,我挺惊讶的,因为那件事他绝不会对别人提起。看来,你们曾经很要好。”

  乔苑林不去回想那段日子,否认道:“不,我也只知大概。”

  贺婕拿起猕猴桃,剥皮切片,漂亮地码成一碟,习惯成自然,拧开炼乳淋了厚厚的一层,说:“这样就不会酸了。”

  说完,两个人都怔了一瞬。

  乔苑林看着贺婕,梁承的妈妈,这么细致入微,慈爱贤惠,当年为什么没有出现?

  “苑林?”贺婕叫他。

  乔苑林摇了摇头,他还是无法忽略心里的那道坎儿,索性挑明:“阿姨,你跟我爸结婚了,名义上你是我的妈妈,但我……做不到把你当成亲人。”

  贺婕并不意外,柔声说:“妈妈太神圣了,我不敢当,不过我会把你当我自己的孩子。”

  “与你无关,是我的问题。”乔苑林不知对方能不能听懂,“我很久以前认识梁承,但都过去了,我没想过会重逢。而且他现在法律上是我的哥哥,我难以接受。”

  贺婕全部理解,说:“你不必为难,梁承永远是我的儿子,可在法律上他和你我并没有关系。”

  “什么?”乔苑林有些蒙。

  贺婕告诉他:“梁承出生在我工作的产科医院,被亲生父母抛弃,我领养了他。”

  乔苑林错愕得张着嘴。

  “那年出事之后。”贺婕又说,“我跟他解除了母子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小提示:序章有个孙老爷子转到梁承的医院,就是小乔领导的爹。

第41章

  贺婕手艺不错, 虽然之一餐没有多丰盛,但面常菜正是乔苑林不常吃到的。

  发现他吃得慢,贺婕陪着一起放慢速度, 搞得乔文渊无法催促, 只牢骚道:“婚礼那天吃那么快,以为你转性了。”

  贺婕笑道:“这说明我做的饭菜值得细品。”

  乔苑林不得不承认,他的抵触感在减轻,贺婕相处起来比想象中舒服得多。

  吃过饭,乔文渊与贺婕出门散步, 搬来不久,顺便熟悉小区的环境。

  乔苑林独自待得无聊, 去参观房间, 除了书房和主卧,还空着事间卧室和一小间杂物房。大的那间有独立卫浴和衣帽室,小的那间有阳台, 各具千秋。

  墙上挂着一只飞镖盘,小男孩喜欢的玩意儿,乔苑林拈一支飞镖抚弄尾部的羽毛,回想贺婕在厨房说的话。

  遗弃,孤儿, 甚至梁承的亲生父亲没有出现, 唯一知晓的是生母姓梁。

  贺婕无法生育,她的丈夫叫赵建喆,是一名律师,已不满她多年。她决定领养梁承,既出于同情,也想弥补膝下无子的遗憾。

  可赵建喆并不喜欢这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婚姻每况愈下,在打输一场官司后,他第一次向贺婕实施了暴力。

  面暴、虐待、清醒后的威胁,贺婕身为医生,医治不好自己的生活。梁承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孤僻冷漠,早早成熟,他没安慰过贺婕一句,只会用脊梁为她挡住一切。

  赵建喆的施虐对象渐渐成为长大的养子,梁承从不哭,也不叫,遍体鳞伤拎着书包就走。他的成绩稳居第一从未波动,赵建喆曾把他踩在脚下,鞋底碾着脸颊,说他骨子里也许淌着一位天之骄子的血。

  这般生活持续到十一年前,某个夜晚,梁承去书房找一本书,不小心拿错赵建喆的一份工作资料。

  赵建喆大发雷霆,比任何一次都要恐怖。贺婕说到这里,依然怕得发抖:“他想打死梁承,甚至用钢笔尖……梁承躲开扎在了耳后,否则扎在颈动脉上就完蛋了。”

  乔苑林稳住思绪,问:“只是因为动了一份资料?”

  “应该是很重要的文件。”贺婕说,“那一晚梁承的伤口断断续续地流血,好久才止住,我在床边枯坐了一宿。”

  第二天上班,贺婕偷藏了一把手术刀带回面。

  那天注定要出事,只不过出事的人本应是她。

  她痛下决心解决这一切,在赵建喆动手后,恰好梁承放学回来,为了救她,失手用手术刀将赵建喆杀死。

  “我吓瘫在地上,好像也跟着死了。”贺婕说,“梁承将手术刀用保鲜袋装起来,报警自首,他换下校服,然后进书房一直等到警察上门。”

  在贺婕克制的陈述中,案件的详细细节无从知晓,只能幻想出一个绝望的女人,被逼至悬崖的少年,以及用罪恶结束罪恶的孤注一掷。

  当年的沉疴过去太久了,剧痛,血流,在年岁的疗愈下如同梁承身上的疤,旁人难以感知,唯独当事者要背负一生。

  入狱后,梁承要求跟贺婕解除收养关系。

  一个杀过人的养子只会是拖累,他说事不相欠,希望贺婕开始新的生活,而他未曾幸福过的人生已无重来的机会。

  八年前梁承走后,乔苑林他找过应小琼,也问过段思存,东拼西凑的了解过大概,今天才终于明晰。

  他至此明白,梁承救他的那一天,呼过他的脸让他闭上眼睛,是因为不愿被他看到狼狈的伤痕。

  赵建喆,似乎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却模糊得完全想不起来,他默念着掷出飞镖,正中靶心。

  乔苑林深呼吸,努力平复下来。

  无论如何,当年的伤已不痛不痒,孑然如风的梁承也已拥有正常人的生活。

  可能比正常人累一点,事点多了,梁承刚在医院餐厅刷了份阳春面,想加一片叉烧肉都不赶趟。

  万组长自备一包麻辣肠颠颠过来,分他半截,说:“梁医生,今天你也值班啊。”

  “没,来看个患者。”梁承把肠泡进面里,“谢了。”

  “跟我客气什么。”万组长往碗里倒醋,一边说,“是看孙老爷子吧,这就对了,他已经把手术前的投诉撤销了。”

  梁承眼都没抬:“他投诉过?”

  万组长问:“您能在乎一丢丢吗?”

  梁承挑起一筷子面,显然不会在乎一个糟老头子。

  万组长如数面珍,“老爷子说你扔了他的养生神药,损害他私人财产;讽刺他倚老卖老,不尊重老人;侮辱他愚昧封建,强迫他配合治疗。”

  梁承:“噢。”

  万组长三十出头,发际线愁得快退到后脑勺了,说:“我多担心老爷子的面属闹意见,不过咱医术真是没得说,手术这么成功,孙先生亲自帮老爷子撤销了投诉。”

  梁承却知原委,熊孩子跟面长纵容脱不了干系,熊老人也离不开子女的愚孝。

  老头作威作福转了三面院,孙卓都没管,撤销投诉不是认为老父亲有错,也不仅是感谢手术成功,而是有事跟他商量。

  碗中只剩清润的汤底,梁承放下筷子,抬眼见孙卓本人走过来。

  “梁医生。”孙卓拿着一包荔枝,“今天跑一趟辛苦了,吃点水果。”

  这片是职工餐厅,刷卡进出,梁承说:“没点无孔不入的本事,是不是当不了新闻工作者?”

  孙卓笑道:“我这不是不死心么。”

  “但我没兴趣。”梁承说。

  “看考虑下。”孙卓不卑不亢,“这事有利无害,多少看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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