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南
等待将近一小时,他感觉差不多了,然而一顿饭吃完雷君明也没过来。他打包了半只烤鸭,发消息说:师兄,要不改天再约吧。
雷君明回复:我这边快收工了,马上去找你。
乔苑林:我吃完了,老在餐厅坐着不太好。
雷君明:旁边是酒吧街,你找一家,到了我请你喝东西。
乔苑林想提醒对方他不能喝酒,但今天已经够扫兴了,就回复了一个“OK”。离开餐厅,他兴致缺缺地溜达到隔壁街上。
路牌上写着:梵谛西街。
不就是应小琼想投资酒吧的那条街?乔苑林走马观花,天一黑,这里是全市人流量最大的地方,男男女女,灯红酒绿。
各色招牌光芒耀目,声浪沿着街边流淌,乔苑林不知道应小琼要投的是哪一家,挑了间不那么吵的走进去。
卡座要预约,他只好坐吧台的高脚椅,第一次来,为了显得熟练老成,摆出一副被鲍春山骂过的厌世表情。
酒保问:“哈尼,是会员吗?”
乔苑林一惊,原来酒吧里叫得这么亲,他故作淡定道:“目前不是,但可以考虑。”
酒保没推销,说:“喝点什么?”
爵士乐悠扬放松,暗色光晕里男人女人聊天谈情,人手一杯洋酒,只有乔苑林孤独地嘬可口可乐。
太无聊了,他摸出手机听姚拂骂难伺候的客户,刷新朋友圈,田宇在加拿大开派对,他点了个赞。
外面街上一阵引擎轰鸣,越野车呼啸而过。
乔苑林偏头张望,忽然一个男人挡住他的视野。
他打量对方,四十来岁,油光水滑的背头,定制西装,下颌修着雅痞范儿的胡渣,像电视剧里的投行精英。
男人跟他搭讪:“小朋友,自己一个人?”
乔苑林生平最恨“小朋友”、“小屁孩儿”这些词,说:“叔,有事?”
男人肉麻地说他顽皮,问:“成年了吧,叔叔请你喝酒。”
乔苑林道:“你是gay吗?”
“你很直接啊。”男人抬手搭他的后背,“青春漂亮,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乔苑林挺直躲开:“但我在忙,记者,正暗访调查呢。”他拍拍包,“非正常拍摄,懂吧,别烦我,否则不给你打码。”
男人边笑边说他可爱,离开前跟酒保说:“给这位小朋友一杯酒,算我的。”
乔苑林没来及拒绝,男人就走了。他莫名获得一杯鸡尾酒,红色的,飘着莓果香气,应该比啤酒好喝。
就尝一口总不会醉吧,他给自己找理由,轻轻啜饮。
那辆越野就停在隔壁酒吧,梁承下车觑了眼招牌,推门进去。应小琼问他合伙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他兴趣不大,非让他来实地感受,说绝对动心。
现在人到了,动心没感觉,被震耳欲聋的动静吵得头疼。他一个人占据宽大的环形卡座,就要一杯冰水,不喝酒不蹦迪,冷漠地扫了一圈灯光下的莺莺燕燕。
实在没劲,梁承掏出祈福铃铛,默默编织收尾的一小截。
劲歌热舞一首接一首,梁承觉得远不如乐安寺的诵经悦耳,终于编完,这一天还有三小时就要结束了。
乔苑林在做什么,雷君明来了吗?
两个人在一起,聊大学时光,聊记者理想,想必投契又自在。
梁承饮尽杯底的碎冰,嚼得满口冰凉,走出酒吧正对人来人往的街,从今年开始,他再也不用惦记五号这一天了。
那铃铛呢,又该如何处置?
梁承拿出手机,像个卑鄙小人,他一整晚都在想打这通煞风景的电话,拨出号码,他预判乔苑林会是平静还是厌烦。
无人接听,然而片刻后,铃声从附近传来。
梁承循声转身,旁边酒吧门口,乔苑林半靠在一个陌生老男人的怀里,拉拉扯扯,被夺过手机挂断了。
“你有病啊……”乔苑林推开对方。
几口鸡尾酒喝下去,他头晕得厉害。跟上次喝醉不太一样,手脚发软,胸口憋闷。他在吧台上趴着,男人再次出现,絮絮叨叨的要送他回家。
乔苑林无力挣脱,被半搂半拖地带出来,风一吹清醒些,道:“你放开我,离我远点……”
男人哄他:“乖,我带你去玩儿好不好?”
梁承已经大步奔来,从后捏住男人的衣领一把推搡出去,乔苑林踉跄着,他伸手抓住,手臂暴突着一道道青筋。
乔苑林晕得看不清人,只闻到熟悉的消毒水气味,瞬间老实下来。
男人站定,骂道:“你他妈什么人啊?!”
“我是他大哥。”梁承说,“你是什么人,要不要去派出所互相认识认识?”
男人将信将疑,掩饰道:“他答应今晚一起开心,我可没强迫他。”
乔苑林迷迷瞪瞪听见半句,大喊:“我今晚一点都不开心!”
梁承把人按在怀里,抚着背,冲男人说:“还没看够是吧?要么打残了我给你治,要么滚。”
男人咒骂着退到街边,招了招手,一辆出租车靠边停下,副驾驶的门打开,雷君明姗姗来迟。
梁承简直气笑了,手上失去力道,惹得乔苑林吃痛挣扎。
雷君明跑过来,惊讶道:“梁医生,你怎么在这里?”
梁承冷声说:“我倒想问你怎么不在。”
“我留下帮忙……”雷君明看清乔苑林的状态,“苑林,你喝多了?”
不等乔苑林开口叫“师兄”,梁承先道:“你别动约他,为什么放他鸽子?他不能喝酒,为什么还约在酒吧街?”
雷君明心底发憷,此时的梁承凶光逼人,一闪而过的戾气甚至有些可怖,他解释:“我……”
梁承说:“你可以走了,今天的约会结束了。”
雷君明道:“我送他吧。”
梁承摘下乔苑林手上的外卖餐盒,丢垃圾一样丢给雷君明,强势得不由反抗:“拿上你的鸭子,人我要带走。”
说完,梁承扶着乔苑林离开,走出几步,乔苑林头晕目眩地往下坠,站稳后不知哪冒出一股劲,死活要自己走。
梁承只好松开他,护在一旁,一肚子火无从发泄:“过去了八年,还不如十六岁有脑子,一个人跑到酒吧喝酒,喝成这样,被不三不四的人捡醉虾!”
乔苑林抬着脸,还他妈接腔:“什么叫捡醉虾?”
梁承想到刚才的男人就恶心,咬着牙低声:“就是你这只醉虾被人捡回去,剥掉壳,露出肉,从头到尾被人吃干抹净。”
乔苑林打个酒嗝,居然笑:“你傻啊,虾头不能吃!”
梁承彻底受不了他,大掌罩住那张脸,用力一揉,却弄得自己满手滚烫。
奔驰停在路边,梁承把乔苑林撂在原地,掏出车钥匙走过去,打开车门拿了一瓶纯净水。
一回头,他顿住了。
许是揉得痛,也许是醉得厉害,乔苑林的面目竟然有些可怜,他扯了扯衣领,脸颊至锁骨呈现出一片不寻常的嫣红。
他涣散着目光,不闹了。
梁承叫他:“乔苑林?”
他迷离又懵懂,喃喃道:“哥,我好热啊。”
第51章
梁承意识到乔苑林不止喝醉那么简单。
将人弄上车, 用安全带控制住,他从扶手箱里拿出一只小手电,拨开乔苑林半阖的眼皮检查瞳孔。
唔。”乔苑林不舒服, 眨巴眨巴眼睛, “干啥啊你。”
梁承耐着性子, 问:“喝的什么酒?”
乔苑林想了想,红色的,回答:“红酒……还吃了份椒盐玉米片。”
梁承发动车子,引擎响彻整条喧闹的街, 路过的人都能听出车主在不高兴。他单手开车,另一只手掐着乔苑林的手腕, 计算一分钟内的脉搏。
还好, 在正常波动区间,可乔苑林仍浑身发热,拧着身子往玻璃窗上贴。手机振动, 从裤兜里滑出来。
来电显示“乔文渊”,梁承捡起来接听:“乔叔,是我。”
上次喝醉回去乔苑林大放厥词,惹得乔文渊发火,今晚这种情况没准儿会父子决裂。梁承撒了个慌, 说他们在外面遇上, 离他的住处不远,于是带乔苑林回家坐坐。
“这孩子,大晚上去打扰你。”乔文渊问,“怎么他不接电话?”
梁承瞥一下副驾上的醉鬼,说:“他去洗手间了,估计是晚饭吃得不干净, 肚子不舒服,我给他找点药让他在我这儿凑合一夜吧。”
好歹骗过去了,梁承将手机扔中控台上,啪的一声,乔苑林一激灵睁开眼,伏在车窗上回头瞧他。
梁承强压肝火,换自己手机给医院同事打了个电话,描述情况的时候简直张不开嘴。咨询完,条件反射又想扔,手都伸一半了,愣是轻轻放上了中控台。
一路上乔苑林时静时闹,脸上的红一直没消退过,总喊热,其实不单是热,是燥,还有急需发泄的憋闷。
梁承住的公寓是一处高档小区,五十二楼,幸亏从地下车库直接进入电梯,否则在大堂被保安看见,以为他捡了个失足青年回来。
房子是两居室,环面落地窗,平海的璀璨夜景尽收眼底,门一开,乔苑林跌跌撞撞扑进客厅,戳在正当间。
四下陌生,干净整洁得过分,他迷茫地睃巡一遭,看见客厅一角的独立花架,上面搁着一盆白色小花。
乔苑林曲流拐弯地走过去,被沙发挡住,顺势栽倒,真皮表面微凉,他蹬掉鞋子躺上去降温。
梁承端来一杯温开水,给乔苑林喂了两口,然后打开血压计检查,再戴上听诊器探听对方的心跳。
血压偏低,其他还好,乔苑林误服的应该是伟哥一类的药物,因为身体年轻所以反应激烈,重点是酒量差、酒品烂,直接醉出了迷药的效果。
沙发暖热了,他很不爽,扑棱着四肢嚷嚷:“开空调,你想热死我吗?”
进门就自动开了,梁承克制地调低一度,说:“开着呢。”
乔苑林撒酒疯:“去,给我拿个雪糕。”
梁承问:“你使唤谁呢?”
虽然醉了,还听得出语气好坏,乔苑林摇晃起身,软绵绵地扑到梁承身前,像撒娇:“哥,我想吃雪糕,不要奶的,要冰的,嗷。”
梁承比服刑那两年还心累,效果微薄地叮嘱了几句,下楼去买。小区里面有便利店,他挑了两支冰棍儿,怕乔苑林后半夜肚子饿,又买了牛奶面包。
回到家,客厅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