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南
乔苑林要先写,微醺道:“上联——”
梁承怕他栽湖里,拽着他的羽绒服帽子,说:“别写太复杂,我语文不好。”
“噢。”乔苑林挺乖,“写完了,给。”
梁承拿过一看,船灯上非常体贴地只写了四个字:多谢仙子。
思索片刻,他写下后半句:仙气长存。
放了灯,两个人逛街市买礼物,越走越远,租了一辆观光车回去。
应小琼和郑宴东也已经回来了,在客厅里看球赛。乔苑林回房间泡了个热水澡,酒气蒸发,反而清醒打不想睡觉了。
落地窗外是一片灿烂夜景,他盘腿坐在窗前的地毯上,翻开日程本,在空白的一页下笔。
大约半小时后,微信提示响了一声,乔苑林打开手机,置顶的小白狗头像发来一条:睡了吗?
乔苑林:没有呢。
梁承:头晕么,给你拿解酒药?
乔苑林:没事,我不晕。
梁承:在做什么?
乔苑林反复按着圆珠笔,回道:在写东西。
梁承知分寸地没再打扰,乔苑林将手机放在一边,继续写,屏幕即将锁定变黑时,陡然又响了一声。
他点开,梁承分享了一篇文章链接,题目是《狗狗缺乏主人的陪伴会忧郁,那主人缺乏陪伴会怎么样?》
乔苑林:……
梁承:好文共赏。
乔苑林回复:字多不看。
刚发送过去,有人敲门,他把本子倒扣在地上,起身去开门。梁承不意外地站在门口,擦着潮湿的短发。
乔苑林问:“会怎么样?”
梁承走进来,说:“会主动找上门。”
乔苑林好像在引诱,一步一步后退到窗边,踩到丢在地上的笔,又踢翻写了半页的本子。梁承弯腰捡起来,以为小狗在骗人,原来真的在写东西。
“这是什么?”他翻开问。
“是清单。”乔苑林负手靠着玻璃窗,“我要陪你做好多好多事情。”
旅游,庆祝,逛街,看电影,散步,他还没写完,说:“无你下班,一起煮菜……所有普通人会做的我们也做,正常的生活一点都不难。”
梁承点点头,哑着嗓子,说:“好。”
乔苑林问:“那你最想做什么?”
梁承这一刻不带任何欲望与杂念,只怀着一份沉沉的心事,大概早有答案,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治好你的病。”
乔苑林怔愣几秒,抬手扣住梁承的肩,踮起脚,一转脸吻了梁承耳后的疤。
他十六岁就想这么干,但是不敢,当时他还想说:“梁承,我愿意把心交给你,希望你看过也会喜欢我。”
第66章
第三天他们从云栖镇返回市区, 在市内的景点逛了逛,下午退了吉普车,搭傍晚的一趟高铁回平海。
乔苑林拍摄了好多照片, 挑了几张最满意的风景照, 一张他和梁承的合影, 还有一张捧着洋桔梗和蛋糕的摆拍照。
配字删删改改,他实在找不出足以表达心情的词汇,发送前灵机一动,把手机塞给梁承, 说:“照片是我拍的,话给你说。”
梁承当超人只代购, 第一次接代发朋友圈的业务, 他斟酌了会儿,编辑了一句话按下发送。
“搞定了?”乔苑林凑过来看,“……幸福之旅。”
郑宴东道:“怎么那么像旅行社的广告?”
“还不如我帮你发。”应小琼说, “万能的朋友圈,集够四十八个赞可得小玉海鲜汇满减优惠券。”
梁承任由吐槽,掏出自己的手机点了个赞,将那几张照片一一保存,然后把他们的合影设置成了手机壁纸。
“你不怕被看到么?”乔苑林问。
梁承有股淡定的嚣张:“我怕的事情不太多。”
乔苑林笑道:“万一我爸或贺阿姨看见, 问你怎么办?”
梁承逗他:“壁纸是我设置的, 话给你说。”
回到平海已经天黑了,列车进站,乔苑林迎着夜风踏上月台,不安完全消失了,他走在匆匆的行人间无比轻松。
从车站出来,应小琼要去海鲜汇盯场子, 郑宴东回单位宿舍,分道扬镳后,梁承的手机响,是医院打来的。
乔苑林紧一紧围巾,听出七八分,挂线后特别有医生家属的自觉,说:“医院有事,你就先去忙吧,我自己回家。”
梁承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说:“到家给我发消息。”
车子启动,乔苑林降下车窗,那年夏天离开车站时他哭得缺氧,在道牙子上微微抽搐,是被司机大哥扶进车厢的。
后视镜里,梁承似乎也在想那一天,立在原地目送。
乔苑林做了个深呼吸,探出头喊道:“快走吧梁医生!我回家给你煮夜宵!”
上了路,司机大哥问:“你们这是刚旅游回来啊,那帅哥是大夫?”
“嗯,心外科的。”
“那可厉害了,给心脏开刀的,你俩是亲兄弟?”
乔苑林说:“不是,他是我对象。”
“噢。啊?”司机大哥扭头瞅着他,“也行……挺好。”
在家门口下了车,客厅亮着灯光,乔文渊跟贺婕比他们早回来半天,听见引擎声便出来迎接。
乔文渊道:“晚上才回来,你是不是乐不思蜀了?”
“我哥买的车票,你问他去。”乔苑林傍了个靠山,胆子肥了,“你给我带礼物了吗?我可是没空手回来。”
乔文渊帮他拎行李,说:“早知道了,扣款短信一串一串的。”
家里有些乱,乔苑林迫不及待地打开包给贺婕拿礼物,没什么值钱的,但他嘴甜:“阿姨,贵重的东西等我发工资,用我的钱孝敬你。”
贺婕被哄得一直笑,问:“这一趟玩得怎么样啊?”
乔苑林回答:“特别好。”
乔文渊说:“跟小孩儿似的,怎么个好法?”
乔苑林想起什么,他只铺垫了一次就搞上对象了,出柜的时候会不会很严峻啊……他暗示道:“我和梁承的感情又进了一步。”
说罢垂下眼皮,他有点紧张。
乔文渊朝他走近了,忽然抬起手,他惊得一躲,然后被推到了一边。他爸将后面的旅行包打开,拿出一件毛衣,说:“忘了没晾干,用不用再甩干一下?”
贺婕道:“你塞洗衣机吧,全部洗一遍。”
两口子各抱起一摞脏衣服,回屋了,乔苑林愣了会儿,不甘心地跟在后面:“哎,你们听没听我说啊?”
贺婕回过头:“有要洗的吗?围巾别戴着了,热不热啊?”
乔苑林放弃了,回屋关上门,进衣帽间才敢摘下围巾。捂了四五个钟头的脖颈些微出汗,颈侧露着几点醒目的草莓印。
他摸了摸,肿着,是梁承把他压在窗前弄的。那种感觉好像做心室除颤,等痕迹留下,他瘫软在地毯上,仿佛仍然有电流滑过。
他拿起手机,告诉梁承平安到家了。
朋友圈有一条新评论,是田宇发的:梁助教?他回平海了?你们这是去哪了,风景好美啊,我也想去。
乔苑林和田宇高中毕业后分开,对方去加拿大留学,一开始在异国他乡不习惯,每天都找他聊。后来联系逐渐少了,但有好玩的事情还是会互相分享。
他回复:你啥时候回国我带你去。
若潭医院门口堵着几辆车,附近发生车祸,急诊中心连收了三名重伤病患,其中一名已经送至心外科救治。
值班医生人手不够,梁承上办公室换了衣服当临时替补。这几天过得太滋润,猛一投入工作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凌晨时分,从乡下县医院转来一名危重症患儿,三尖瓣闭锁,梁承接了诊,立刻安排住院和详细检查。
监护人是一对在平海打工的年轻夫妻,疲惫且茫然,梁承没交代什么,只给医院的公益服务部打了通电话。
一晃将近三点,走廊恢复暂时的平静,他到车库取上放了好几天的越野,缓缓滑入宁缘街头。
大半夜的,往常他会在办公室凑合一觉,今天却待不住。应该回公寓,但难以控制地变道、转弯,总之奔向了明湖花园。
怕扰人清梦,梁承把车停在隔壁那栋楼下,步行到家门口,黑着灯,他不太光明磊落地轻轻开门。
客厅似有呼吸声,门碰上,绵长的一口气戛然而止,乔苑林裹着毛毯从沙发上坐起来,露出一片轮廓。
梁承打开灯,或许他一辈子也无法忘记半年前的光景,在门庭下喂着蚊子等他的少年,如今又为他耗尽了一个长夜。
乔苑林嗓子发黏,迷糊道:“你回来了。”
梁承很想揉他,说:“怎么不睡觉?”
“等你回来再睡。”乔苑林走下沙发,“你吃夜宵么,我给你蒸了一碗蛋羹。”
梁承没想到真有夜宵吃,跟着乔苑林进了厨房,灶台凌乱,他打开蒸锅,里面放着一碗黢黑的玩意儿。
乔苑林醒了:“我靠?”
梁承问:“这是,皮蛋羹?”
“我关火的时候,以为没开灯所以黑呢。”乔苑林反省道,“原来是真黑啊。”
梁承叫他逗笑,将蛋羹糊掉的一层挖去,滴了点生抽和香油抢救一下,勉强能吃。
乔苑林趴在桌上睡着了,梁承吃完抱他回房,手机在枕边闪烁,一下子蹦出几条热点推送。
三更半夜能有什么大新闻,梁承将手机扣过去,给乔苑林盖好被子。
第二天一早,休假结束的一家人恢复忙碌,乔苑林起晚了,磨磨蹭蹭惹得梁承在外面按喇叭。
出了门,堵在盘桥上,梁承生无可恋地打开电台。
乔苑林低头刷手机,在山里没信号,积攒了不少新闻,一觉醒来又多了好几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