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南
梁承等待下一句,而段思存选择了缄默。顾虑,胆怯,总之权衡之下什么都没有说。梁承关上抽屉,震荡出“嘭”的一声。
他没有探寻、崩溃或大闹一场。
他唯一一次发出求救讯号,却再一次被抛弃。
梁承当作一切未曾发生过,后来的细枝末节记不清了,再然后他杀了人,自首入狱。
段思存来探视他,他只见了一次,希望送他一些书打发时间。
就是八年前乔苑林偷拍过的课程资料。
那晚热粥已经冷了,乔苑林听完这一切长久地静默,他报道过大大小小的新闻,此刻却难谈一句感受。
他起身半跪在床上,把梁承紧紧搂在自己的胸口。
梁承一侧脸埋得更深,说:“我不想见他,八年前就不想。”
段思存当时有家室,照片上的女孩并非他的妻子,他忍不住以老师的身份接近梁承,但根本没勇气相认。
乔苑林全懂了,懂了梁承的态度,那只聊以寄托的边牧为什么叫橙子,以及车上那句报应。
梁承当年那么抵触当助教,也是因为……可终究答应了,就为了他,在他日日高兴的时候梁承忍受着什么?
乔苑林鼻头泛酸,心疼得整片胸腔一阵抽痛。梁承勾住他的腰,反客为主将他撂在腿上抱紧,低首嵌在他的肩窝。
“对不起。”他抚弄梁承脑后的短发,那么内疚,“对不起……”
梁承却道:“不要跟我生气了。”
乔苑林胡乱地点头,无比后悔地说:“如果时间能倒回八年前,我一定不逼你,我太坏小。”
梁承轻纵眉头,出狱后他过得很彷徨,当助教那段日子让他确定他想继续念书,“这不怪你,而且每次借助教身份欺负你,我都很开心。”
乔苑林说:“你可以永远欺负我,但任何人都不可以再欺负你。”
所有憾事和秘密掩藏得太久小,梁承没想到有一天会说出口,他庆幸乔苑林的存在,慰藉陪伴,他才是更需要的那个。
吃过晚饭,怕长辈瞧出状态不佳,梁承早早回小房间休息。
乔文渊和贺婕在客厅看电视,夜深,贺婕回屋洗澡,乔文渊想起忘记浇花,披上外套去小露台。
乔苑林跟过去,在寒风中打个哆嗦。
“你又想着凉?”乔文渊道,“赶紧进屋,凑什么热闹。”
乔苑林开门见山,说:“爸,你能不能对梁承好一点?”
乔文渊一怔,他向来算不上慈爱的类型,更和亲儿子闹掰过,自省道:“怎么,我有地方做得不妥?”
“是不够。”乔苑林不清楚他爸了解多少,“反正,贺阿姨疼我,所以你要疼我哥,以后多关心他。”
乔文渊问:“出什么事了?梁承在医院不顺心?”
乔苑林自己都没消化那些事,逻辑跟不上,便一锤定音:“我一直没告诉你,梁承就是当年在街上救我的高中生。”
乔文渊愣道:“你怎么不早说?”
他搁下水壶就走,估计梁承睡了又急刹车,回瞪乔苑林一眼,憋得慌:“你……马上二十五小还不会办事!”
乔苑林关掉一路的灯,走廊暗下来,他拧开门钻进了客房。
这间面积小一点,飘浮着熟悉的皂角香气,门反锁住,床上的轮廓动了一下。
梁承浅眠梦醒,捻燃台灯欠身,没想到乔苑林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这么大胆。
“哥,我好像又烧起来了。”
梁承要去拿体温计,乔苑林先一步走过来,爬上床,撩开被子往他身上趴,他探入衣摆摸了下皮肉,说:“是有点烫。”
乔苑林道:“正好给你暖被窝。”
梁承抱着他翻身压在下面,问:“不怕被爸妈知道?”
“不怕。”乔苑林认真的,似乎什么也不怕了,“你最要紧。”
梁承真正感知到的讨好和在乎都来自于乔苑林,他过去能一脸不耐烦地掩饰,如今可做不到,只会缴械投降。
他想找些面子,算起账来:“今天逗狗开心么?”
毕竟是段思存的狗,乔苑林违心回答:“就那样。”
梁承说:“我看你挺乐的。”
乔苑林道:“我装的,边牧太笨了。”
“放屁。”梁承笑,“那是智商最高的狗。”
乔苑林犹豫一下,咧开嘴,说:“那可不一定,你没逗过更聪明的吧。”
梁承眼神变幻,叫道:“林林?”
乔苑林:“嗷。”
梁承摊开掌心:“握手。”
乔苑林抬起手晃了晃铃铛,放上去。
梁承说:“拜年。”
乔苑林勾着手掌举在半空,快速挠了几下。
梁承被他笑死,又命令:“撒娇。”
乔苑林琢磨了两秒,掀起睡衣,露出肚皮一顿扭动。
梁承说:“不要这种。”
“嗷。事儿逼。”乔苑林骂了句人话。
梁承低下来把脸凑给他,他乖乖舔上唇角,应该是这种,他被吻得气喘吁吁,小腹绷起一层单薄的肌肉。
微信响了一声。
梁承被迫停下来,职业使然必须及时查看消息,他翻身拿起床头的手机。
乔苑林黏人地贴上他后背,问:“这么晚了,医院有事吗?”
梁承说:“是你爸。”
“啊?”乔苑林探头看,屏幕上是一大段文字。
乔文渊发来:梁承,不知道你睡了没有,希望不会扰你清梦。叔叔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有些关心的话不会说,也不了解你们年轻人的烦恼。但有任何困难,工作上、生活上、情感上、经济上,我能帮一定会帮。你是苑林的救命恩人,现在也是我的孩子。我自认不算一个合格的父亲,愿意慢慢进修,爱护你们兄弟俩,让咱们这个家幸福美满。
梁承一时失语,反复阅读这段话,因为乔苑林的关系,他尊敬乔文渊,内心却没往继父子的层面倾斜过。
半晌,他问:“我该怎么回复?”
乔苑林献出自己爱用的:“好的,收到。”
梁承:“……”
一夜睡得无比踏实,梁承第二天醒来精神很足,一开门,乔文渊穿着套运动装从对面主卧出来。
乔苑林还没起,他不露声色地关上门,说:“乔叔,早。”
乔文渊想起微信有点尴尬,咳嗽一声:“怎么不多睡会儿,刚六点半。”
“不困了。”梁承昨晚没回复,也有些无措,“要去晨练么?”
乔文渊说:“在小区跑一圈,顺便买早点。你不爱喝豆腐脑吧,我看你每次都喝豆浆。”
梁承拘束道:“要不我去买吧。”
乔文渊搓了一下手掌,搭上他的肩,说:“咱爷俩一起吧,其实我挺羡慕家长带孩子踢球啊,运动啊,可惜苑林身体不好,我不敢冒险。”
梁承父爱缺位的成长中更未体验过,如今年近三十竟给他一次机会。他想试一试,揣着某种期待的情绪跟乔文渊走出家门。
他下台阶,问:“乔叔,苑林会不会吃醋?”
乔文渊没透露乔苑林的嘱托,煞有介事地回答:“没准儿,他心眼小。”
“那……”
乔文渊道:“那咱们多给他买一个糖饼。”
天边早霞橘红,梁承轻笑,大步跑进了阳光里。
第74章
请假休息的两天没开闹钟, 乔苑林起晚了,身边的枕褥已会余温,他下床打开门, 贺婕正在对面敲他的卧室房门, 叫道:“苑林, 该起了。”
他立刻清醒,捏着领口往上提,说:“阿姨,我在这儿呢……”
贺婕奇怪地“哎”了一声, 看他发型凌乱,显然是刚起床, 纳闷儿怎么从梁承的房里出来。
乔苑林急中生智:“我找我哥借双袜子穿, 没找着。”
贺婕笑道:“我给你找,你快去洗漱。”
乔苑林赶忙闪回自己屋,收拾妥当再出来, 他以为梁承上班去了,结果对方和乔文渊在谈笑风生地吃早餐。
那爷俩同时看向他,不知达成了什么邪门的默契,异口同声:“给你买了糖饼。”
路上,乔苑林捧着老爸和男朋友一人买的一个糖饼, 坐在副驾上啃。梁承频繁地瞧他, 一会儿递张纸巾,一会儿给张湿巾,生怕把大奔蹭上油点子。
送到电视台门口,乔苑林吃撑了,下车时恋恋不舍:“你今天晚上用值班吗?”
“不用。”梁承说,“不出意外来接你。”
乔苑林列的恋爱清单还没开始实践, 问:“那今晚我们去看电影吧?”
“好。”梁承对文娱行业一窍不通,不了解好坏,“我订餐厅,你买电影票。”
乔苑林走进新闻中心的大楼,等电梯的人很多,有一部相对少一点,可能因为孙卓立在门口。
他也不喜欢跟领导搭讪,不过孙卓是个例外,走过去说:“老大,早。”
孙卓从梯门中冲他点一下头。
乔苑林陡然想起安德鲁,张张嘴唇想要提一句,转念又闭上了。人群里不方便,重点是他留的联系方式估计早进了垃圾桶,就算表明见过面也没多大意义。
十二楼热闹得菜市场,新增的赞助商是一个蚕丝被品牌,送来十几套给栏目组同事,大家在瓜分试用。
乔苑林打了声招呼,回工位处理这两天积攒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