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隔壁转角
首扬脸上的笑一瞬间僵住。
“扬、扬扬?”罗抿良身上穿着与他身份毫不相符的围裙,手里还拿着汤勺,看到已经这么久没能见到的宝贝儿子忍不住又惊又喜,浅褐色的眸子都在明显颤抖了,激动得想笑却又不敢笑,唇僵硬地张了半晌,罗抿良才试探着问,“扬扬,你、找我?”
首扬的目光迅速冷下来,往厨房看一眼,煲汤的汤锅在小火上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一切,都那么显而易见!
首扬脸色一沉,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
“扬扬?!”罗抿良本能地想追上前,却又硬生生停住脚步。
首扬头也不回的身影那样决绝,他怎么能幻想首扬是来找他、是来见他的?
好一会儿,罗抿良才苦涩地笑着,重新回到厨房。
今天的汤依然在小火上“咕嘟咕嘟”冒着泡,罗抿良握着勺子的手有些轻颤,心中涩涩得那样难受,可是——罗抿良看着浓汤的眸子有些轻颤,至少现在儿子已经知道,他每天吃的每一顿餐食,都是他这个父亲亲手做的!
罗抿良苦中作乐地自我安慰、微微满足,可另一边的首扬却无法像自家亲爹一样大度地开解自己。
“噗通!”一颗不小的石子被狠狠踢进湖里,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响。
首扬没有去质问李安维,也没有回房间,一个人跑到湖中心无人的小岛,谁都不想见。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每天吃的饭居然是他最恼恨的那个男人亲手做的!
心里不知是愤怒还是羞辱的情绪鼓鼓胀胀得澎湃着,让他只想狠狠发泄一番。
不可笑么?
他明明那样恼恨那个人,明明恨他恨到恨不能立刻躲到天涯海角一辈子不要见到他!可事实上他却每天吃着那人亲手做的饭,今天更是欢天喜地主动跑去找他!
更甚至,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恨他的排斥他的不接受,就连邵文他们三个都知道真相,却全都瞒着他,听他时不时夸赞越来越对他胃口的浓汤味道、不向他透漏分毫!
首扬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个跳梁小丑,就是个被所有人都蒙在鼓里都哄着骗着的傻瓜!
“都TMD的骗我!一个个全都骗老子!全都是骗子!骗子!!!”
首扬恶狠狠咆哮着,把点缀在湖边的一排巴掌大的景观卵石全都踢到湖里,原本安静的湖水“噗通”“噗通”被惊扰得波纹荡个不停,就连停靠在一侧的小游艇都受到波澜的殃及,来回摇摆地晃动着。
“都TM以为老子现在就是个瞎子是个聋子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发现不了?!都觉得老子好骗好欺负是不是?!”
湖周边静悄悄的,好像一个人都没有的样子,连鸟儿都不敢再鸣叫一声,生怕被这个像孩子一样又跳又骂的家伙的怒火殃及。
“你TMD都一枪把老子给崩了,还给老子做什么饭?!还装个什么好人?!——装什么装?!装什么装——”
首扬发疯似的使劲儿踹着无辜的树干,枝叶发出“哗哗”的响声,有断枝残叶被蹂躏地纷纷落下,无言地诉说着委屈。
好一会儿发泄之后,首扬的脚也疼了、腿也酸了,胸口也一阵阵地闷疼,这才粗粗喘着气,捂着胸口慢慢在湖边席地坐下,有些失神地望着渐渐归于平静的湖面。
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气愤,至少没有像上次初见罗抿良时那样的激烈和歇斯底里。
可首扬的心里却乱糟糟一团,不知道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在莫名发酵、混合成“咕嘟咕嘟”繁杂的一团,一味膨胀。
首扬慢慢抬起手,捂住脸。
他居然可耻地发现,他的心底竟然有一些该死的骄傲在蠢蠢欲动!
他不明白,更接受不了——他明明那么恨那么排斥那个人,怎么会因为他亲手所做的一些弥补一些关心而控制不住地心动了?怎么会因为他这些日子亲力亲为的一些呵护一些宠爱而莫名其妙地像个孩子一样忍不住骄傲?
他从没想过那个人像父亲一样对待自己!
他从来、没认为过他是自己的父亲!
他明明……真的从来没这么幻想过!
不知道坐了多久,透过指缝,首扬看到一条灰不溜秋的小鱼慢悠悠游过来,在浅水边毫不机警地游荡着。
首扬放下手,面无表情地看着水里的小鱼。
鱼很小,不是景观鱼,丑丑的,瘦瘦的,尾巴薄得近乎透明,自在地游在水岸边,一点都没有意识到有危险正在靠近。
几根树枝飞快地插进水中。
首扬手疾眼快,在那小灰鱼的身边插了一圈“牢笼”,把它困在里面。
小鱼这才慌了,被惊吓到般横冲直撞,想回到深水,可面前的每个方向都是障碍,而后面是水岸湿润的泥层,后退无门。
首扬面无表情地看着灰色的小鱼在小小的“牢笼”内惊慌失措,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想要挣脱出去,忽然心里像被细小尖锐的针扎到了一般,忍不住手一动,拔掉一根树枝。
小鱼迅速从那狭小的缝隙中钻了出去,一瞬间没入碧绿的湖水深处,不见了踪影。
首扬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嘲笑那鱼儿的无知。
就算能出了小“牢笼”又能怎样?这里不是大海,外面依然是你的大“牢笼”。
隐隐传来高跟鞋很有节奏地走过来的声音。
首扬眼中闪过一抹烦躁。
他已经猜到来人是谁。
庄园里除了几位权威大夫有女性,其余是清一色的大老爷儿们,现在能出现在庄园的女人,只有罗肖钰!
昨天首扬就听说元鼓背着罗抿良他们、私自派家里的心腹将罗肖钰接来了山庄的消息,而且据说那个女人一来就要见首扬,只是被李安维拦在了别墅之外。
果然,高跟鞋声在身后停下,那个温柔的女声时隔两年依然让首扬心生讨厌,“首扬?”
首扬没有回头,对身后的声音充耳不闻,脸色很不好看地看着平静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