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隔壁转角
陈东阳瞟了他一眼,“我的身心这辈子早就全都献给你了,你现在却要我晚节不保?”
首扬顿时直翻白眼,“我说你能不能不把话说得这么恶心?”
陈东阳装模作样叹口气,“表忠心还能被嫌弃?有我这么悲剧的人没?”
首扬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觉得陈东阳也越来越难缠了。
有一辆敞篷车呼啸而过,留下车上的孩子很清脆的笑声。
首扬有些感慨,“东阳,生孩子、是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儿?”
“怎么这么问?”陈东阳没看他,微垂着眸子。
生孩子的确是件很痛苦的事,他虽然没结过婚,但是那天看了‘胸’手术室里出来的平淑当时的模样,他就无法不被一个母亲所感动,因此也更理解后来的邵文为什么会心疼得在平淑醒来后痛哭着跪下!
首扬并没见过,也不知道平淑居然就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经受了这些,“我妈生了一对儿龙凤胎,是剖腹产,应该很痛苦吧!因为顾知航看上去不太好,还说——幸好我不是‘女’人、不用遭受这些。”
陈东阳没做声,只是轻轻笑笑。
那个家伙,在平淑被送回病房后,就这么喃喃了。
首扬没看他,略有些遗憾地看着天边的云彩,“其实我倒不觉得庆幸,小思小护、我还真是蛮遗憾——他们两个不是我和顾知航生的。”
陈东阳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首扬会说出这样的话。
“如果我能生孩子多好?我就给顾‘混’蛋生一堆我们俩的小包子!绝不会找人代孕!”
首扬的声音有些低,语气听不出是孩子气还是别扭,让人很想上前抱抱他。
陈东阳抬手握了握首扬有些硌人的肩,“相信我,你家顾知航知道的话,一定很开心。”
首扬弯了弯‘唇’角,可是眼底还是掩不住的遗憾。好一会儿之后,才忽然开口,“对了,等邵文回来就手术吧?”
陈东阳有些诧异。
他不过和顾知航说了这件事不过两天而已,这个家伙就已经同意做手术了?
首扬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抓了抓并不算多的头发,“阿维那家伙说,定制的发套让人看不出来是假发,而且,‘色’胚不是保证不会失明嘛?!”
陈东阳双手环抱地瞟着他,“不怕你家顾知航问你为什么几天不视频了?”
一听这话,首扬顿时恨恨的,“这能怪我吗?‘色’胚那家伙居然敢‘出卖’老子!回去之后看我妈还不够,居然告诉顾‘混’蛋我的视力出现点儿问题需要好好观察一段时间!那个‘混’蛋就怎么都不同意跟我视频了,非要‘色’胚好好给我做检查!”
陈东阳笑了起来,心想,那人的这招儿真是有够‘阴’损的,居然害可怜的邵文背黑锅。
平淑的伤口刚拆完线,邵文就“回来”了。
对于那厮居然没有陪平淑坐月子就赶回来,首扬觉得愧疚得很,于是也没再追究那家伙“出卖”自己的事,乖乖接受了手术。
手术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这种手术对于现在的邵文他们来说根本是最普通的小事了。
首扬恢复得非常好,不过视力也和预料中的一样,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为此,首扬很长时间都在郁闷。
不知名的音乐旋律很好听。
首扬带着头巾有些萎靡地坐在椅子上。
他长长的头发全部剪掉了,头上一根‘毛’儿都没有,整一小和尚!眼睛也忽然近视了,必须要戴眼镜才能看清。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首扬还是一下子接受不了。
陈东阳坐在钢琴后面一遍遍重复弹奏着什么,也不理首扬,让他一个人去慢慢习惯。
“这是什么调子?”首扬倒骑在椅子上、像没了骨头似的趴在厚厚的椅背上。
这调子不比其他的曲子,好像没什么主旋律可言,先是冷冷清清,细得要断掉,然后逐渐变得澎湃起来,最后简直成了滔天巨‘浪’!
首扬斜着眼瞄着面无表情的陈东阳,“这你的新曲子?真是有够变态的!”
陈东阳笑了,“的确有够变态的。”停顿了一下,才把话说完,“这是你家顾知航的曲子。”
首扬一愣,顿时来了‘精’神,“谁?顾‘混’蛋?”
陈东阳也不说话,继续弹奏着。
首扬当然知道他的那个家伙是个全才,但是——“这是他什么时候的曲子?我怎么不知道那家伙什么时候还出曲子了?”
陈东阳‘唇’角挂着笑,“第一次去东都,在我的琴房把黎那家伙揍得下不了‘床’的那次。”
原来是欺负可怜的黎不懂音律、所以宣布主权来着!
首扬瞬间明白了,趴回椅背上嗤嗤笑起来。
看来刚才自己的评价还是蛮正确的——那货的确是个变态!
陈东阳一遍遍熟练地弹奏着。
得知是自己男人为了宣布自己的所有权而弹的调子,首扬更觉得这调子好听的不得了,甚至在脑海里一遍遍想着那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坐在陈东阳的琴房里冷着脸弹琴的模样。
首扬想,看来那次,游黎真被气得不轻!
眯着眼趴在椅背上,懒洋洋想象着那个家伙跟游黎对决时的场景,首扬觉得,那时候的顾知航肯定酷毙了!
可渐渐的,一直上扬着的‘唇’角慢慢浅了下来。
这旋律,依然在熟练地、自由地回‘荡’着,仿佛已经刻进心底,融为与思维旋律相契合的一体。
首扬慢慢抬起头,看着钢琴后那个优雅俊秀的男人。
时间的雕刻让这个男人越发魅力,此刻他一向冷硬的‘唇’角似乎挂着点浅浅的笑意。他修长的手指灵动地跳跃在他最心爱的琴键之上,好像这流淌出来的音符就是表‘露’他心底珍藏的旋律记载。
首扬的心忽然有些闷疼起来。
他觉得自己很残忍,残忍地一个人享受那个人全身心的爱,残忍地不懂任何收敛——他根本没想过,每天听着他心心念念“顾知航”的陈东阳,心里会是什么感觉。
似乎察觉到首扬在想什么,陈东阳没看他,‘唇’边的浅笑也没有化淡一分,“扬,不要觉得有什么,也不要去误会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顾知航,曾经真的很勇敢。”
首扬沉默着,没做声,确切来说,他不知道他该说些什么。
陈东阳知道他这个时候是说不出任何话的,“可是扬,他也只是曾经而已。一个人勇敢久了,是会垮掉的,现在应该你来接力。”
首扬依稀能明白他的意思,却又觉得有点不明白。
陈东阳继续轻笑,“你知不知道,你很贪心?”
首扬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什么贪心?是、感情么?
陈东阳却并非这个意思,“你明知道,你能活下来都已经是个奇迹,可是你这家伙却还在心疼你的头发、你的视力!”
首扬抿了抿‘唇’,沉默。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贪心,可是……
“扬,假如发生这些年经历这些的是顾知航,你会怎样?”陈东阳也不管首扬对自己的话是不是接受,只管说自己的,“你难道会离开他、嫌弃他?比起能在一起、比起能活着,你纠结的事情,究竟算什么?”
首扬依然沉默着,别开眼。
他明明什么都懂,明明什么都能理解,可是——理解能代表接受么?理解就能不难受了么?
那个人、越来越无与伦比,他现在没有了一切,如果再失去了站在他身边的光环风华,他还要怎样才能说服自己独享那人的一切?
“扬,别把自己太过标榜了,如果顾知航喜欢的是你独一无二的外表,那么他在你刚回国的时候就爱上你了!我不知道顾知航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但是,我想那个家伙不管多坚强,内心肯定已经是惊弓之鸟,时刻处在会再次失去你的恐惧之中。……他知道你是来治疗的,可是你却每天都让他看着你健康无忧的样子,我想那家伙一定知道你是在骗他,他肯定会更加不安吧!”
格格不入的旋律依然在一遍遍回‘荡’着,房间里的两个人谁都没再说什么。
许久之后,沉默了太久的首扬终于弯了弯‘唇’角,站起身,一个人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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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知航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庄园隔壁自己买下的那栋小楼的房间里。
略微皱皱眉,顾知航觉得头沉得厉害。
“虽然我不是大夫,但是耳目渲染,总比你要强一些。”
身边传来很熟悉的清冷声音,毫无疑问的,是陈东阳。
顾知航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挂着点滴。
恍然间想起,早上头重脚轻地从首扬的房间出来后,看到了陈东阳,然后就昏了过去。
他知道陈东阳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都是白天装模作样,晚上整夜陪着首扬,可是很显然,就算是铁打的身体,时间久了也会熬不住。
前几天陈东阳就特地等着他对他说过,再这样下去,只怕首扬还没好,他就先倒下了,可是他并没听,总觉得自己可以扛过去。
顾知航略有些吃力地往上坐一坐,“果然是老了。”
陈东阳也不帮他,他知道顾知航只是太累了,并没什么大碍,“其实你可以说,你是太高看自己了。”
顾知航似乎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看了看外面太阳刚刚升起的天空,皱了皱眉,“我睡了多久?”
他觉得自己应该睡很久了,怎么天刚亮?
陈东阳似笑非笑,“你应该问,你昏‘迷’了多久。”
顾知航很无语,“你是说,我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聪明。”陈东阳打了个响指,轻声对外面说:“把饭端过来吧。”然后不在意地看着顾知航已经有些沉的脸,“一天两夜没吃饭居然也没见你喊饿,看来体力果然很彪悍。”停顿了一下,陈东阳才又继续,“你放心,扬那家伙活蹦‘乱’跳着呢,昨天跟你视频没人接,只是骂了你几句就消停了,而且,你不去的这两天,你家岳父大人很开心。”
顾知航更是无语,不过,陈东阳倒是把他想问的全都告诉他了。
看看外面,时间已经不早了,今天是不用去了。
‘门’被轻轻敲了敲,保姆端着大大的餐盘走了进来。
邵文为平淑倒是费尽了心思,光保姆月嫂就雇了五六个,还有各种钟点工,这栋楼都快住不下了。
顾知航对那保姆道了声谢,并没吃,而是看着陈东阳眼下明显的淤青,“你一直在这?”
顾知航这话问的并不突兀,可是陈东阳的眼神却动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淡淡笑了笑,“阿文他们走不开,阿姨现在没办法照顾你,能过来看看的,只有我这个大闲人。”
说着,陈东阳站起身,“既然你醒了,我就先回去了。扬接下来会进入治疗的第二阶段,比第一阶段更艰难,你要做好准备。”转身就要离开。
“东阳,”顾知航下意识地叫住他,声音有些低,“谢谢。还有——对不起。”
背对着他的陈东阳心脏忽然狠狠疼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眶莫名的有些发烫,这对他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可是陈东阳还是清楚地发现,他的心居然在‘胸’腔狠狠颤抖!
——是因为那句谢谢?还是……对不起?
略有些僵硬地笑了笑,陈东阳没回头,声音似乎并没有任何变化,“你这谢我倒是还能接,这歉就太牵强了。”
顾知航没做声,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地看着‘门’边这个男人的背影,有些心疼,有些内疚。
假如陈东阳是其他人,假如他会表白会和首扬竞争,顾知航都不会对他有一分半点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