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静呆望天
小孩挺记仇的,蹭蹭徐妈妈,眼睛却看着小孟扬:“妈妈呀!”
小孟扬吃的不亦乐乎,没关注这边,
小孩又重说了一遍:“衍衍妈妈呀!”
重复道第三遍的时候,小孟扬终于知道了这话是对他说的,犹豫了一下不情不愿的点头:“嗯,妈妈。”
小孩精神头明显的好了点。张开嘴把徐桢喂到嘴边的桃肉吃掉。
徐妈妈之后是刘奶奶一家人,听说小孩是因为他们家大黄狗追才摔下搂的,赶紧过来了,还带了不少水果,一进屋老太太就掉了眼泪,摸着小孩一叠声的道歉:“都怪我,都怪我,孩子们一直让我把大黄送回农村养,可大黄我从小给它养大的,真舍不得,我没想到它惹出了这么大祸,我应该把它送回去养的。”
老太太自责不已,她小孙子跟徐桢一样大,老太太将心比心,又心疼又后怕。这是摔破了头,万一...
可笑的是最后来的是郑元荣,她接了小孙女放学又去邮局拿了陆家给她汇的钱,还带着小孙女去买了点东西,最后回家的才听说小陆衍从楼上摔了下来,摔破了头,现在在医院,这才急匆匆的赶过来。
她平时对小陆衍不关心,那也因为他知道这是个被家族放弃的孩子,她只要保证这孩子能平安长大就行,其余的没有人会关心。可万一小陆衍真有什么大事了,就算是一个被放弃的孩子,陆家也不会让她好过的。
她心里又害怕又庆幸,庆幸的是小孩没什么大事,害怕的是不知道陆家的态度是什么,去年过年的时候陆家还特意来人接他们回去呆了几天,瞧着像是并没有完全放弃这孩子。
小孩人没大事,剩下的就该谈了。
谈什么,当然是谈医药费的事了。
九四年的时候,物价上涨的没那么快,但是医疗费用的上涨已经有了苗头,小孩因为伤在脑袋上,做了县医院最新引进的核磁共振,一次下来就是八百多,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检查和药费床位费,加一起要两千多,那年徐妈妈一个月的工资才四百多,陆家给郑元荣的要多一些,但也只有六百,两千多,那是她将近四个月的工资,她怎么舍得拿出来。而这仅仅是现在的费用,加上后期的呢?
这笔钱谁来付。
郑元荣觉得这件事她没责任,虽说她身为小孩的监护人,小孩摔破了头她本应该负责,但是这孩子现在基本上不归她管,不是她不管,是徐家人根本就没给她管的机会,从来的第一天开始,就硬生生的把孩子抱去了他们家,弄得现在这个小区都认为陆衍是徐家的二胎。不知道怎么教的,还哄着小孩叫自己爸爸妈妈。
她甚至觉得这次小孩出事,徐家要负主要责任,要是小孩子跟她一起生活,她接了小孩回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小孩根本就不会出事。越这么想越是理直气壮。这钱徐家出事应该的。她没找徐家人要赔偿已经很大度了。
所以等到接到医院的续费通知单,郑元荣看着单子上的数字,默默扭开了头。
医生诧异,小陆衍住院都是徐家垫付的药费,现在正主来了,他总不能还拿给徐家人吧?
医生把单子强硬的塞给郑元荣:“先去把钱交一下,因为孩子太小了,怕说不清,也怕有后遗症,还是在住院观察两天才能放心。”
郑元荣接了单子,没说话但也没去续费。
晚上小护士给换药的时候,提醒:“哎,陆衍家属,去把费用交一下,医生等着下药呢。”
郑元荣等小护士走了,拿着单子给徐妈妈,用一只理直气壮不容拒绝的口气道:“妹子,你看我也不知道这缴费在哪里,一事不烦二主,这事还得麻烦你了。”
徐妈妈很爽快:“行!”
可她等了一会儿见郑元荣没有拿钱的意思,眉毛微微的皱了起来,心里的感觉很不好,但她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以为她忘了,便提醒道:“郑姐,衍衍这回出事,我们家已经垫付了两千多的费用...”
孟扬家和刘奶奶家自觉有责任,没等人开口孟家给拿了五百块钱过来,刘奶奶家条件不好,但也出事当天也拿了两百块过来,这钱郑元荣都收了。
她今天这是什么意思?不打算拿钱吗?
徐家不是富豪之家,虽然这两千多不是拿不出来,但郑元荣这态度不对啊,她瞧着怎么有点责任推诿的意思。
徐妈妈喜欢小陆衍,这次小陆衍出事她也觉得自家有责任,甚至私下里跟徐爸爸商量,这医药费他们家也出一部分,毕竟这孩子在他们家一年多了,也叫了他们一年多的爸爸妈妈。
可私下决定是私下决定,他们可以出钱,但别人不能把他们当傻子,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甩锅给他们。
郑元荣一挑眉,打断徐妈妈的话:“怎么能叫垫付呢?如果衍衍跟我在家他根本就不会遭这趟罪的呀。”
“得!”徐妈妈心一沉,果然如她所想,他们家费力不讨好了。
徐妈妈看了眼乖乖的小陆衍,咬牙把气压了下去,但徐妈妈不是个委婉会说话的,话扔出来也是硬邦邦的:“郑姐,话不能这么说,小陆衍出事,我们也都很心疼,毕竟这孩子我们也算是养了一年多,你要是手头不方便的话我们先垫付一点也没有关系,但话不能这么说,事更不能这么办。”
郑元荣不是个感恩的人,更不是个有长远眼光的人,否则她也干不出把陆衍衣服拿去卖的小气事情来,她不愿意掏钱其实有很多种语言和办法,但她选择了最笨最直接的。
在郑元荣看来,他们早晚会离开这里,她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讨好徐家人而出这两千多块钱,这是一笔不在计划内的支出。更何况这钱本来就应该徐家人出。
“妹子,本来这话我不想说的,但是既然话说到这了,我们还是说清楚地好。”郑元荣转过身看着她。
徐妈妈:“你说!”
郑元荣看了一眼陆衍:“当初我们搬到这的时候,衍衍差点掉下楼来,你们救了她,我很感激,但是一码归一码,今天衍衍摔下楼是因为什么我们心知肚明,你们家徐桢喜欢我们衍衍,可以来我们家跟他玩啊,可你们家徐桢呢,不声不响的把我们衍衍带去你家,像是养个小宠物似的圈着不肯放他回家,我本以为你们大人是明事理的...”
徐妈妈耳朵“嗡嗡”响。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郑元荣扯扯嘴角:“可你们呢?哄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叫你们爸爸妈妈,我们衍衍是没有自己的爸妈吗?”
“今天衍衍要是放学了我就接他回来,我们衍衍会遭这罪吗?”
徐妈妈气的都哆嗦了,声音不自觉的大了起来:“什么叫我们哄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叫爸妈。我们没有自己的孩子吗?合着你这么说我们给衍衍吃,给衍衍穿都成了别有用心的,我们对衍衍好因为什么?你不知道吗?你但凡对这个孩子有一点上心,又哪里轮得到我们对他好。”
郑元荣眼皮都没抬,没接她的话,只是道:“妹子,这衍衍是在你们手上出的事,这到哪都变不了,万幸这孩子没什么大事,我也就不告诉他们家里人了,否则这就不是这点钱能解决的事了。”
徐爸爸不在,否则他有一百种方法让郑元荣乖乖的担起她该担起的责任,但昨天徐爸爸开车去了省城接人,最快也得两天后才能回来。
徐妈妈不是个擅长吵架的,有委屈又生气,就更说不出来什么了:“你有胆子告诉他家里人啊,你告诉她们你这一年多来都是怎么照顾衍衍的,我还就不信了,我们这好心好意的照顾孩子还照顾出错来了。”
郑元荣:“你那是好心照顾吗?你那分明是把我们衍衍当个玩具了,当成你儿子的私人玩具了,整天搂着霸着不许别人碰不许别人摸,这幸亏我们衍衍是个男孩子,这要是女孩子以后可怎么好?“
“哦,现在玩够了,出事了,就想拍拍屁.股走人,推卸责任?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谁推卸责任了?谁霸占衍衍不许别人摸别人碰了?你不愿意衍衍跟我们徐桢玩,你早怎么不拦着?你一边躲清闲一边埋怨我们,推卸责任的到底是谁?”
“我有什么责任?要是你们徐桢不从我家抱走衍衍,今天就是衍衍摔死我也没有找你们付药费的理由啊”
徐妈妈气急,张口刚要说话,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带着点懵懂和害怕爬过来张着小手臂让她抱,怯怯的喊:“妈妈!”
她实在没办法像郑元荣那样在这样一双眼睛下说出恶毒的话来,
徐妈妈庆幸这会徐桢出去给小孩热牛奶去了,不在屋,否则她实在没法解释他们一家人的喜欢和爱怎么到了别人家那就是圈养和霸占。
小护士过来又催了一遍:“哎,你们到底谁去缴费啊?医生等着下单子呢。”
第14章 下雨
屋子里气氛沉默又尴尬,徐桢手里捧着牛奶进来的时候,敏锐的感觉到了屋里的气氛,他把手里的牛奶给小孩,然后拉拉妈妈的衣角试探性的开口小声的叫:“妈妈,怎么了?”
徐妈妈背对着儿子好半天后忽然抓起桌子上的单子踩着重重的脚步下楼了,徐桢茫然的左右看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天徐妈妈把自己憋了个半死,但到底还是去楼下交了费,她气归气,但还是舍不得拿小孩的一辈子来赌气,她知道如果自己不交这个钱,那么郑元荣立刻就会办理出院手续,她试着宽慰自己,这没什么,她是看小陆衍的面子,跟别人没关系,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
可还是觉得委屈憋闷,等徐爸爸回来的时候,一向爽利的徐妈妈在他怀里红了眼眶:“我就不懂人心怎么能这么狠这么坏?她自己不对孩子好,还不许别人对孩子好,衍衍出事,是,咱们家有责任,我也没想推卸,我又搭钱又费心的,到最后说我别有用心,我能图什么啊?这衍衍要是个女孩,她还能说我给咱帧帧养了个童养媳,可衍衍一个男孩,我能图他什么?”
徐爸爸结婚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媳妇儿红了眼睛,委屈又可怜的缩在他怀里抱怨,心疼坏了,什么都来不及想,先搂着哄着安慰着陪着徐妈妈一起发泄她的委屈。
徐妈妈发泄了半天,最后在徐爸爸的怀里愤愤然的一抹眼泪爬起来:“我不管了还不行吗?我养好咱们帧帧就行了,我管别人孩子干嘛,费力不讨好的。还有徐桢,他们王老师说他们班上好多学生开始补英语了,咱们给徐桢也报上,什么英语、心算、游泳、画画、小提琴都报上,我看他还哪有时间玩。”
徐爸爸皱了下眉头,压抑情绪和赌气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但显然这个时间徐妈妈听不进去任何劝导和理性分析。
所以徐爸爸想了想还是起身去煮了一锅清汤牛肉面,晚上儿子和媳妇儿因为以后能不能找弟弟玩的原因吵了一架,很显然儿子输了,自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晚饭也没吃。媳妇儿肯定也没吃好。
半夜隔壁传来小孩子的哭声,不算厚的砖墙不隔音,清晰的哭声和一遍遍的“要妈妈要哥哥”一起传了过来。
徐妈妈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好像睡着了一样,但频繁的翻身动作还是暴露了她的情绪。
第二天一早,徐桢要求吃蛋羹的时候,徐妈妈没吭声,却用小陆衍专用的不锈钢小碗蒸了一份,吃饭的时候对那碗没了踪影的蛋羹和儿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徐妈妈没给小徐桢说他和郑元荣的事,也没在拦着徐桢找陆衍,但她说到做到给徐桢报了两个班一个英语一个围棋,英语一三五,围棋二四六,无缝连接。
小徐桢跟陆衍玩的时间骤然减少,小陆衍不知道怎么回事,再见徐桢还是亲热的很:“哥哥,哥哥”的叫着,看见徐妈妈张着小手臂要抱抱。摸着额头上的伤口让徐妈妈给吹吹,在她怀里扭来扭去的撒娇。
徐妈妈被这样的小手臂一搂,本来就不硬的心就被蹭的软成一滩水,大人间的矛盾,小孩子知道什么啊。迁怒个孩子有什么意思。
自从小孩摔破头之后,郑元荣不知道怎么想的天天准时准点的去幼儿园接衍衍,徐妈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有点失落和愧疚,总之心情很复杂。
现在小孩一如既往的亲近她,让她心里柔软不少。
徐妈妈亲亲他小脸,把小孩放下:“去和哥哥玩吧。”
徐妈妈收了雨具,进屋做饭,做好了又匆匆的披着雨具出门给徐爸爸送饭,今年连续下雨,已经一个多星期没见过太阳了,堤坝的水位高涨,眼瞅着就要破安全水位线了,镇上组织党员干部上前线抢险抗洪,徐爸爸是党员又是干部,自然在名单之列。
徐爸爸不能回家吃饭,徐妈妈只能来回奔波,她提着饭盒叮嘱徐桢:“帧帧,妈妈去给你爸爸送饭,你别跟弟弟玩太久,赶紧写作业,锅里给你留了饭,你自己吃了,妈妈要是回来晚了,你就自己先睡,把门锁好,知道吗?”
徐桢赶紧点头,他十岁了,懂事了不少,还贴心的叮嘱徐妈妈:“妈妈,你放心吧,我能照顾我自己,你也小心点。让爸爸注意安全。”
上次的事情虽然徐妈妈没说,但是后来徐爸爸跟他分析了下两家之间的关系和各自该负的责任,并且跟他说十岁虽然没成年,但是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要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而他如今还不足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所以妈妈替他受了委屈。
小徐桢听的一知半解,但他再找陆衍玩的时候已经知道了跟郑元荣先打招呼了,因为弟弟不是他们家的孩子,就像别人找他玩也要跟妈妈说一声一样,他妈同意了才行。他抱着小陆衍在门口喊了一声:“阿姨,我带衍衍回家玩一会,睡觉前送回来。”
郑元荣在屋里应了一声。
徐桢就带着小孩回了家,如徐妈妈说的一样,雨势一点点的变大还伴着轰隆隆响的大雷,徐桢趴在窗口看了一会儿。徐妈妈还没回来,已经快十点了,小孩困得不停揉眼睛,拽着他往床边拖:“睡,哥哥睡!”
徐桢犹豫了一会儿,把小孩抱起来拍着他后背哄道:“嗯,衍衍困了,哥哥抱着,睡吧!”
小孩困得睁不开眼睛,在哥哥怀里拱了拱:“哥哥也睡,一起睡!”
徐桢等小孩睡着了,抱着去了隔壁。
到十一点的时候,徐桢也坚持不住了,给徐妈妈留了门自己也爬上床伴着轰隆隆的雷声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道几点,徐桢醒了,屋子里漆黑一片,徐桢喊了两声“妈妈”没人应,徐妈妈还没回来,徐桢有点害怕,总觉得床尾处有个什么东西在动,徐桢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恰好外面一道闪电滑过,徐桢蓦然瞪大了眼睛,揭开被子跳下床抱起那个小东西:“弟弟,你怎么过来了?”
第15章 安置点
小陆衍光着脚丫子,穿着条小短裤正吭哧吭哧的往徐桢床上爬,被徐桢抱起来大概觉得安全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蹭蹭徐桢的脸,高兴的喊:“哥哥!”
徐桢抱着他过去把灯打开,略略心安了些,又去门外边看了,走廊里也是黑乎乎的,隔壁的门开了一条小缝,徐桢觉得小孩可能是半夜醒了看不见他,自己下床开门过来找他的。
这小破孩胆子越来越大了,徐桢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说,为什么不好好睡觉,乱跑?”
小陆衍今年九月份就满四周岁了,肉嘟嘟的,个子不高,肉倒是不少,小孩往徐桢的怀里钻了钻,在他怀里模模糊糊的说:“没乱跑,怕,找哥哥。”
徐桢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抱着小孩回到床上,小孩躺在哥哥的小床上终于安心了,蹭蹭:“睡,跟衍衍一起睡。”
徐桢用被子把两人盖好,在他脑门上亲了下,轻声道:“好,一起睡,哥哥陪衍衍睡,不怕。”
小孩“嗯”了一声,抱着徐桢的胳膊不一会就睡着了。
徐桢抽出被小孩抱着的胳膊,从脖颈那穿过来拢住,这样小陆衍整个人都在他怀里了,热乎乎沉甸甸的的感觉让徐桢安心不少。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天也没晴,徐桢醒的时候徐妈妈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里做早饭,徐妈妈眼下青黑,面容憔悴,门口的雨衣上还滴着水,显然刚回来不久。
徐桢没瞧见徐爸爸,问他妈:“爸爸呢?爸爸怎么没回来?”
徐妈妈熬了粥,说:“你爸爸还跟别的叔叔伯伯在堤坝那保护堤坝,得等雨停了才能回来。”
徐桢点点头,吹凉了粥喂小陆衍,昨天学校就临时通知停课了,等雨停了在上课,徐桢没什么事就在家陪着陆衍玩。
徐妈妈做了早饭又提着保温桶匆匆忙忙走了,他们这小区一楼的几家住户已经进水了,要是雨在不停就麻烦了,镇上已经发了通知,通知他们这片地势洼的几个小区随时做好转移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