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 第17章

作者:冷山就木 标签: 近代现代

  喝完酒,他轻咳了一声,脸上还是很无懈可击的笑,还说附和着说了一声:“谢谢李少爷。”

  结果这个时候还没完,李承眼里闪出光,他像是来了兴致,把那刚空下来的玻璃杯再次倒满了。

  林鹤这时候看向他,这人看起来二十多岁,很年轻,举止轻佻又带着股说不出的圆滑,林鹤无比确认自己不认识这号人,也从来没见过。

  李承倒了那杯之后却没有停下来,又继续倒满了第二杯,第三杯……

  “先生,我不是陪酒的。”林鹤这时候垂着眼说道。

  李承眼睛瞥他,还挺能装,他扯扯嘴角:“哦?那你是干嘛的?”

  “我是这里的打……”林鹤还没说完,包厢的门就再次被推开了。

  胡柯壬进来看见林鹤跟李承那样,忍不住摆了摆手,对林鹤说:“你一个打杂的躲这儿偷懒?前面几个包厢要的酒你送了吗,后面果盘你拼摆好了?还不赶紧给我滚出来!”

  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个给林鹤解围来了,林鹤废话不多说,看了胡柯壬一眼,然后默默退了出去。

  李承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起来,但是到底跟胡柯壬是老相识,不能当这么多人不给面子。

  这边胡柯壬正跟包厢里的人打招呼,热闹一番之后,李承走出来,胡柯壬也紧跟着出来。

  胡柯壬递给李承一根烟,嘴里“啧”了一声:“你说你这跟一小孩儿较什么劲啊。”

  李承哼笑了一声:“小孩儿?”他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来:“这小孩儿把我弟弟打的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胡柯壬这时候也有些惊讶:“他跟你弟动手了?你弟竟然只躺了半个月?”

第25章

  李承听罢胡柯壬的话,倚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抖了抖烟灰,目光越发的不善:“这么说还是个刺头,好斗分子?”他声音很低地评价了一句:“小小年纪,不知死活。”

  胡柯壬笑了笑,他摇头反驳李承对林鹤的这番评价:“恰恰相反,他是个很能忍耐的人。”

  “他当时初中跟人家打群架,捅了对面的人,流了一地的血,他被带走了,但是年龄才不过十四,没爹没娘的,爷爷年纪一大把,腿脚不方便,没人去领他,最后还是我出的面。人家家长来了一群人,被捅的那人的他妈过来迎头就扇了他两个大嘴巴,哭天抢地的,好在最后人没生命危险救了回来,他年纪又尚小,赔了一笔钱私了了。”

  “他当时还穿着校服,身上还有很多血,脸上从眼角到下巴没一处好地方,他跟在我身后才长到我肩膀处那么高,突然笑了一下,说打架这么久挣的钱就这么一下全赔进去了。”

  “学校那边也给他停课处理了,他跑了好几次校长室,我也去说了情,最后他写了检讨保证书,学期末了才被允许去上学,结果他捅了的那小子都还比他早上了一个多月的课。”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跟人家动过手打过架,但是这事不是他想收手不惹别人别人就不找他麻烦的,他那段时间经常挨打,没还过手,挨了几个月,听说没吭过声,后来那群人出够气了,也觉得没劲,毕竟他又没有钱,光打他也没什么意思,打人也累手啊,这事才算了了。”

  “我现在想起来我去捞他的时候他跟在我后面说出那句话时的笑容我都觉得…”

  李承接道:“可怜?”

  胡柯壬说:“不是。”他皱皱眉头,像是找不到一个很好的形容词来形容那个穿着血迹斑斑的校服脸上露出来苍白笑容的林鹤,他最后说:“不是悲凉也不是自嘲,就好像是习以为常,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感觉了。”

  “十四岁的少年,他捅的人在医院躺着,人家家长恨不得活撕了他,他被抓走没人去领他,出来被抽俩耳光,所有人都情绪激昂的场面,他自己却没当回事一样。”

  胡柯壬继续说:“他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年纪轻轻冲动好胜逞凶逞能的人,他这样的人如果真的这样混沌了一生自我放弃其实最简单不过,但是他偏偏走出来了,说抽身就抽身,当一件事情他觉得已经不值得他浪费精力,获得的回报也让他觉得得不偿失的时候,他很聪明,理智又清醒,看事情透彻,以无博有,很拼命的活,而且做的很出色。”

  “你对他评价很高。”李承不再倚靠着墙面,他慢慢站直了,把烟尾巴丢进了垃圾桶。

  “没办法,家里不成器的小子太多,看见个这么像样的难免忍不住。”胡柯壬拍了拍李承的肩膀:“半大小子那点事儿,你也能跟着瞎起劲。”

  沈安晚上八点多从网吧出来,跟顾钦然一起去吃了晚饭。

  分开回来的时候路过一家蛋糕店,沈安目光落在那商品橱窗上,上面的奶油水果蛋糕在灯光下散发出诱人的光泽,旁边还有提拉米苏蛋糕,巧克力奶油蛋糕……

  这是沈安以前最常光顾的店,几乎每周要来消费一次,里面的蛋糕也比平常店要贵上一些。

  沈安的手放在兜里,里面三块钱的硬币变得有些硌手。

  突然身后响起一道熟悉却又令人生厌的声音。

  “好巧,沈安。”

  沈安骤然回神,根本这声音蛰了一下似的,连退了好几步。

  李绪恩看见他这样没忍住用手搭了一下他的肩膀:“干嘛这么紧张,大街上的,你害怕什么。”

  沈安抬手就挥去他的胳膊:“你又想干嘛!”他声音有些拔高了,目光警惕非常,看着李绪恩。

  “想吃蛋糕?哥哥给你买。”李绪恩看着沈安脚停下的正对着的店。

  “不用,一点儿也不想吃。”沈安转过身来就要走,甩瘟神一样。

  李绪恩哪能轻易放他走,伸手拽住他:“别走啊,都说了给你买了,跑什么啊,就当是我给你赔礼道歉了。”

  他手下使劲把沈安拽回来,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沈安烦得要死,觉得他根本不怀好意,伸手推他:“说了不用,谁稀罕你赔礼道歉,你别烦我离我远点儿就行了。”

  沈安这番说话李绪恩却也不恼,有些耐心非常了。

  “我不过是想请你吃蛋糕而已。”

  沈安先耐不住了:“你到底想干嘛,我还有事要走。”

  “我想跟你重修于好来着。”李绪恩搜肠刮肚找出一个成语来表达自己的诚意。

  沈安当即跳脚:“我呸!谁跟你好过!”

  这话听到李绪恩耳朵里就变了味,当下有些飘飘然,就跟他俩真的好过似的。

  他听而不闻沈安那些叫骂他的话,拉着人就往蛋糕店里去。

  林鹤这晚凌晨两点钟回来的,进来的时候开卫生间的门身形不稳撞了一下门,发出了声响。

  他今天的酒确实喝的有些多。

  等他冲完澡出来,看见外面书桌上的灯竟然打开了,台灯下放着一个剩了一半的蛋糕。

  沈安这时候睡眼惺忪地撑着身子起来,跟林鹤说:“那是给你留的,快点吃吧,天气热,再放就要不能吃了。”

  林鹤看着那蛋糕盒,看外包装就知道价值不菲。

  “谁买的,你怎么有钱买这个?”

  他声音很淡,沈安又困倦,翻了个身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回答林鹤,仿佛随时都要再睡过去,他嘟囔着:“李绪恩买的,谁知道他抽什么疯,还给我倒了歉,说这是赔偿我什么的……”

  他这时候听到了清晰的脚步声,林鹤走到了他身边,一把把他从被窝里揪了起来:“沈安!”他语气很重,夹杂着克制不住的怒意一样:“你为什么要收他的蛋糕!”

  沈安被他叫得心里一激灵,睁开眼睛就看见林鹤那张阴沉的脸。

  他的手锢住沈安的肩膀头,有些用力,沈安被他抓得疼,身子止不住往后缩:“怎么啦,我说了不要来着,他非要给我,我……”

  “你怎么能这么不长记性,记吃不记打是不是!”林鹤看起来是真的很恼火,他把沈安往前拽,对上他那双目光有些躲避的杏眼:“你就这么没吃过?忘了他对你做过什么了?”

  “我没有……”沈安被他这幅样子吓到,嘴唇直哆嗦,被抓疼了都不敢吭声了。

  林鹤看起来并没有要善罢甘休的意思,他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压住自己要失控一样的情绪。

  “你吃了我的,你就不能再吃他的东西,你知不知道!”他松开沈安,走到书桌旁边,把那半块儿蛋糕扔进垃圾桶里,很重的一声,根本像是砸进去的。

  “不吃就不吃了!发什么火啊!”沈安这时候也被吼得有些委屈。

  林鹤砸完蛋糕,视线重新落到沈安身上,听见他这话,脸上勾出来一个笑,眼里寒意更深,他说:“你也别睡了,过来抄古诗。”

  “我不……”

  沈安这个“不”字刚出来就被林鹤攥着胳膊从地上很粗暴地扯拽了起来,脚步踉跄着差点儿跪磕在地上,却又被林鹤拉着,一路到了书桌旁边。

  “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停。”林鹤站在旁边把笔拿了过来塞到了沈安手里,手放在沈安露出的那截儿细白的后脖颈儿处。

  沈安终于受不了一样眼里开始盈出水光,觉得林鹤大有自己不听他的他就要当场掐死自己的打算。

  他攥着笔没动。

  林鹤突然又出声:“写啊!”

  他就站在沈安身后,沈安胸口剧烈起伏起来,泪就顺着脸颊淌下来,没忍住哭出声音。

  他拿着笔,写得歪歪扭扭一行字,被泪水都打湿了,更不成形状了。

  按往常的这个时候林鹤就会心软,可不知为何今夜却异常的冷硬,像是势必要给沈安这个不长记性的脑袋一次深刻的教训。

  “憋住!不许哭!哭哭啼啼的我最烦不过。”

  沈安受不了了:“你怎么……这么坏!不就是一块儿蛋糕……我不吃了…”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还顶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是不是。”林鹤一脚踢上沈安屁股下面的凳子:“不听话就站起来写,别坐着了!”

  这一脚活像是踹在了沈安屁股上一样,沈安被吓得站起来,哭得更狠了。

  “我说憋住!”林鹤被他哭得心烦意乱的:“什么都不会就只会哭是不是!”

  沈安也不想让自己表现的这么软弱,他竭力忍住自己的哭声,但是最后再怎么努力还是会发出声音。

  但是到底还是有些效果,他现在像是挨了一闷棍的开水壶,发出尖细的微弱声响。

第26章

  沈安用力地紧抿着嘴,鼻腔里却控制不住发出微弱的悲鸣。

  林鹤就没听过这么委屈的哭法,心浮气躁地坚持了十多分钟,在沈安身后问他:“知道错哪了吗。”

  沈安泪水模糊双眼看不清字迹,站在那里又恼又怕,根本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心里就后悔好心给林鹤留了蛋糕,如果他一个人吃完,林鹤就什么也发现不了。

  但是他此时又不敢不回答正在发火的林鹤,气息不稳地回答林鹤:“不该…不该吃蛋糕……唔。”他此时一张嘴,那哭腔就泄出来。

  “不对!”林鹤冷酷无情地说道:“你要是想不出来,就站在这里写到天亮。”

  沈安崩溃了,又哭着说:“不该吃李…李绪恩给的蛋糕…”他眼泪不要钱一样往书本上砸。

  林鹤脸色稍缓,语气却依旧很冷:“不仅是他给的东西不许吃,以后也不要跟他讲话,不要跟他接触。”

  他说完,沈安只埋着头淌眼泪。

  他又语气很严厉地问了句:“听到了吗!”

  “听到…听到了…”沈安手底下写了两首诗词,全都糊成一片,他又用手很小心翼翼盖住,怕林鹤发现再让他重写或者罚他更多,滚烫的泪就开始砸到手上。

  不是沈安的手,是林鹤的手,他的手握住了沈安的,然后把笔抽走了:“去把脸洗干净,去睡觉。”

  凌晨两三点钟,被吵醒正要再次进入梦乡,却又被揪起来抄古诗,被教训这么一出,沈安崩溃委屈的要死,去卫生间收拾整理了好一会儿心情才算勉强平复下来。

  结果从卫生间出来,眼还红着,就看见自己地上的铺盖卷儿没了。

  沈安当即大惊,以为林鹤要丧心病狂到让他半夜滚出这这个门去。

  林鹤这时候看见他出来,嘴里说道:“过来,来床上睡,以后都睡床上。”

  沈安一边问:“为什么?”一边腿又不受控制地听了他的话,往床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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