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喜了
毛天安拌着热干面,手腕上还环着一袋豆浆走进来,跟门卫老张头打了声招呼,就看到一些人围在公布栏那块儿叽叽喳喳,
“怎么了?”朝那边抬抬下巴,手里的拌面没停,
“咳,咱这儿真的要散了。”老张头感慨地摇摇头,一抹山河日落之色。
毛天安手停了下,看过去,眉头轻蹙起来,“传言是真的?”顾不得拌面,提着豆浆走过去,糙旧的军装本来就有些大,毛天安每次稍走快点,风往里挤,更显得有些空荡荡。
“真要散了?”毛天安一伸头进去,转过来的都是小嫂子们的忧虑神色,
“天安,——”却一见她空空的颈脖,皱巴巴的军绿衬衣领口,“你又不把军纪扣扣好,老陈那里要把你的军容分扣光了。”有大姐已经关爱地伸手过来帮她扣扣子,
毛天安笑,微驼下背,也享受大姐们的关爱,提哩着豆浆的手往公布栏一指,“真整编了?”
毛天安其实不驼背,可是她喜欢懒散着身子,有时候看上去是吊儿郎当点,但是不丑不消极,配上她那讨喜的笑,是种侠气;如果不笑,又挺沧桑。总之,毛天安给人感觉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咳,什么整编不整编,撤编!我们这本来就是个小地方部队,要个什么文工团,国家养不起我们了——”
“养不起我们这些人也得有着落,部队上应该有说法,再怎么说,我们也属于正规编制。”
“人家有说法没看到?先自谋出路!余下的,他们来分。”
“一般都会分那儿?”毛天安唆了口面,包在口里问,
大姐A不无凄凉地摇摇头,“能分去什么好地方,我们黄陂区在武汉市都叫偏远地区,就算还把你留在部队,只会往更下面的郊县分,估计也出文艺系统了,要不就转业咧。天安,你写了一手好字,人又蛮活泛,到哪个乡哪个县去搞个宣传干部还是可以滴,我们咧,咳,专业性太强,哪个乡里县里要弹钢琴吹笛子的?”
毛天安摇摇手,“我屋里浅缘还不是一样,”
“咳,浅缘大提琴是拉的绝,不过这是我们直说,个性太娇怪了。她是你妹妹,你走哪儿想着她是对头,可是,这是大姐劝你,你们家浅缘那性子,连累你了——”
毛天安还摆手,笑,“浅缘是不善于和人打交道,哎呀,我们家一个细一个粗,搭配蛮好,搭配蛮好。”
“那是不善于和人打交道?她那嘴该是用多毒的汁儿养出来的?天安,太娇惯了,水热一点凉一点,不喝!菜,咸一点淡一点,不吃!天安,你这养妹子太操心了。”
“好好好,不说她了不说她了,这个整编——”毛天安赶紧又扯回散伙公告上,笑得暖暖透透,大侠大气。
咳,就是这么着儿,
一年前,黄陂军分区文工团来了姐妹俩儿,大的,毛天安;小的,毛浅缘。
第一眼,都被毛浅缘迷丢了魂,这小丫头长的——醉人啊,更没想到,大提琴一拉,醉死人活不过来了!
大的,到没印象,只觉得爱笑,短发刘海有点长,稍偏分搭在额头上,背又爱驼着,挺普通。
想不到啊,处了一段时间,小的面相精灵似的,实则个黑心货,嘴巴不晓得几毒,好像根本就不会说人话,平时要么不说话,一张口,伤死人。娇惯的简直令人发指,看出来了,大的完全就是她的个仆人。
小的极不受待见,大的却上下一致好评。
毛天安写得一手漂亮的好字,说是在团里做宣传工作,其实就是个跑腿的。人勤快又实在,处久了,身上就那么股侠义之气,特爽。
人心隔肚皮,但人心也能探冷热,私下里没人少感叹,这是世人的悲哀,平凡人就是心再善,也只能给“天之娇子”做走兽,这道理,在毛家大小身上反映的太透彻啊。
3
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河塘有,新鲜鱼有。毛天安爱吃鱼,特别清蒸的,好的老抽,撒上姜葱,就一小口玛高堡(葡萄酒),足让人有种“此生就这么完了”的回味感,怎一个爽字了得。
毛浅缘也爱吃清蒸鱼,可是口味更挑,鱼肉不细不滑,吐出来,再一口不沾。酒,带回来的也快喝完了,毛天安还在发愁再怎么弄瓶玛高堡回来,当时连安缘压箱底的酒都抱回来了,一开始不知道节制,半夜起来都咕噜一口,现在只有舔瓶口解馋的份儿了。毛浅缘每餐没酒不动筷子,毛天安后来计算着剂量,一次倒一口半那么多,毛浅缘为此还和她发了脾气,毛天安赔小心:我再想办法,我再想办法,就忍这几天——
弄到玛高堡绝对是个难事儿,可是在这地儿捞到新鲜鱼却是轻而易举。
下了班,毛天安先去菜场买了小菜,骑着车就往东边河塘那边奔。这个小鱼塘靠近国道,毛天安搜寻了许久,还蹲过点,下午六点左右,夕阳西下,景美人懒,看鱼塘的老嫂子就回去做饭了,这时候她下水,一准儿捞两条大的!
第一次她没经验,看着扑腾的鱼心眼儿都是热的,一脑门滚烫杀红了眼般就下去抓,结果鱼比她凶狠,啄得她手脚通红。后来她吸取教训了,脚踝那里绑绷带,手指头全缠上创口贴,大鱼抓在手上,毛天安只想仰天长啸。
哼着小曲儿,迎着夕阳去偷鱼,很快意的心境,却眼见着池塘边一幕,倒了胃口。
毛天安一捏手闸,一脚站在地上,瞄着那个男人,
他从车上驾驶位推门出来,醉醺醺,不像大醉,飘飘然的模样。也是个当兵的,那边就是某部队的驻地,看见当兵的也不稀奇就是。
没穿军装外套,衬衣一半扎在裤腰里,一半拉撒在外面。像梦游,出来后站没站稳,微眯着眼,就去摸索着解皮带,一抽,模样很浪荡,拉链往下一垮,里面似乎也没穿内裤,掏出命根子一通就往鱼塘里撒起尿。
毛天安抿了抿嘴,准备挪地儿到那头去捞鱼。却见那小子抖了抖命根子突然仰头大叫了声儿,“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快意恩仇,男人脸颊在蜜红斜阳下,艳迈无比!
毛天安笑了笑,安缘说毛主席的诗词在最痛快的时刻吼出来,人生才鸡ba有滋有味。看来,这小子很享受。
享受的还在后头,
他命根子也不挡,杵着,军裤垮着,衬衣皱巴巴,皮鞋踩在泥泞里,人颠颠走到副驾驶这边,一拉开门,揪着头发竟然又拉出一个当兵的,哦,看清楚些,当官的。
这人狼狈,军装领口那里扯得乱糟糟,不过,挺香艳。
毛天安已经悄悄放倒自行车,身子微蹲下来,看得仔细,当官的显然被下了药,还挨过打,鼻青脸肿的。
那小子说他喝醉了,可劲儿真不小,把当官的从车上拖下来,那人摔进泥泞里,像头死猪。不过,人睁着眼呢,丝毫没劲儿,更加肯定被下了药。
英挺的军官制服猪狗一样陷在泥巴里,那小子蹲下身还在用手扒拉泥,他不嫌脏,他觉得这是乐趣,唇角的笑意轻媚恣意。
手扒拉一下过瘾了,往那军官脸上拍了拍,轻浮享乐。用手能刨多大个坑?看来是有所准备,起身去车后备箱单手提哩起一只锹,靠在车边又点了根烟,命根子依然袒露,混账得一塌糊涂。开始用锹刨坑儿。
这是要活埋?
毛天安看了看周围的走向,想找条路线绕到他身后去,又四下看了看,找武器。
那边有个木头桩能用上。
再扭过头来时,那厮坑已经刨好了,泥很松,铲几下确实一个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