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咿芽
“不需要。”
沈修然盯着他指尖压住的地方,色冷漠仿佛将自己囚禁在坚硬的壳子里,拒绝所有人或善意或恶意的靠近:“你的意思,我只能一直依靠着他,才能有正常的生活?”
“‘一直’这个说法不对,因为这种情况不会长期持续。”
医生纠正道:“大多数病症在痊愈之前都会有一个相对短暂的重症高峰期,过了这个高峰期,才会慢慢下降恢复,而你现在就处在这个高峰期,那位omega的信息素是直接诱因。”
“在这段时间里,你不需要逃避,也不需要因为过度不能自控的依赖而产生抵触,更不用觉被动,这是你的基因在为你做出最优选择。”
“你会非常需要你的同学,因为,他在治疗你。”
医生说完,看着男生低垂着眼睑一语不的沉郁表情,心里觉不舒服极了。
无论再坚强,说到底也只是个未成年,小小年纪已经承受了这么年常人也难以承受的痛苦折磨,实在让人心疼。
于是语重心长再次说出那句已经说过许多次,却每每得不到回应的建议:“小同学,还是把情况告诉你家长吧,你这样一个人撑着也不是办法。”
“不用。”
又一次斩钉截铁的拒绝,毫无商量的余地。
医生实在不解:“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家长?这种情况如果家长能够知情,一定——”
“我没有家长。”
猝不及防抛出的回答让医生表情一滞:“这……”
“我爸妈都死了。”
“早死光了。”
回程的路并不顺利,在学校附近人迹罕至的偏僻林荫道,他又一次遇到了上次在死胡同里堵他的两个混混。
大铜环和小青龙。
上次吃了个闷亏,大铜环心里头大概一直不舒爽着,碍于穿婚纱那小子武力值太强,加上他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只能当做哑巴亏咽下。
没想到今天歪正着,竟然让他撞上了这个落单的书呆子。
还真是老天开眼!
呸地将已经抽完的烟头吐到一边,撸了一把头发,两手揣在裤兜晃晃悠悠走到沈修然面前,浑浊的眼神带着嘲讽的嚣张:“哟,小朋友,今天怎么一个人,你那位变态朋友没在?”
小青龙胆怂,躲在后面扯着大铜环的衣角:“大哥,要不咱算了吧,这都过去这么久了,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大铜环反手往小青龙脑门就是一巴掌:“去你妈的没必要!合着那天挨打的不是你是吧?怂就滚一边儿去,这仇老子自己报!”
江妄冷眼看着,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径直就要离开。
大铜环阴魂不散绕到他前面堵住去路:“想走?做什么梦呢!先让你爷爷我揍一顿出了气再说!”
令人呕的铁锈味从他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来,不知死活扑向沈修然:“小子,上次算你运气好,今天你可没这么好运了,敢打老子,不给你点苦头尝尝当老子好欺负!”
大铜环小人得志,绷起社会老大的架子放得一通狠话,却没现在他释放出信息的瞬间,面前少年的眼神乍然起了变化。
眼底聚起沉闷的雾气,被唤醒的暴戾在翻涌泛滥。
咬紧后槽牙蓄起全力砸过来的一拳被少年轻而易举抬手接下,随即五指渐渐收紧,将他骨节挤压出剧痛。
大铜环咬着牙关表情一狞,短暂呆愣之后不可置信抬起脑袋。
待到看清对方眼神,背脊乍凉想要收手时,为时已晚。
沈修然半眯着眼,瞳孔里明灭闪烁着足矣撕碎一切的危险锋芒:“江妄还是下手太轻。”
“上次,你该感谢他救了你。”
……
江妄一直等到午休也没把人等回来。
不由得暗自琢磨,难道是家里出事,请假回家了?
去篮球场的路上,许云嘉嘻嘻哈哈逮着“麦丽素”的事不放,问他当时到底怎么想的。
“你这吃麦丽素就吃麦丽素,又没观众干嘛还要傻逼地炫技,还炫翻车了,行吧翻车就翻车,可是你为什么还非要凑到监控摄像头前面去?脑袋被驴踢了?”
“是啊,被你踢了。”
江妄随口糊弄:“你也说没观众,所以我不想办法给自己找观众?你目光太短浅,高考要完。”
“有你这么咒人的么,你才高考要完。”
“嗯药丸药丸,你傻逼你说什么都对……”
有一搭没一搭敷衍着,心里始终记挂的另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他意念太过强大,目光随意一瞥,瞬间定格于某处。
球场对面的小径,那个他以为已经请假回家的人正快步往宿舍方向走,由于隔太远,江妄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回来了?
江妄目光追着他不放,在拐进住宿区时沈修然回了头,两人目光遥遥撞在一起。
江妄脚步滞了一瞬。
许云嘉现他的心不在焉,顺手拐了他一下:“想什么呢?走个路都能晃?”
“没什么。”
不过眨眼的功夫,江妄再定睛时,那道身影已经隐没在拐角,消失不见。
被一眼勾起了念头,他在犹豫要不要也回去一趟。
是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说,而且背后打听人病情这事好像不太道德,保不准沈修然就会生气火。
他那个德行,要是真起火,会……揍人的吧?
没犹豫两分钟,揣在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掏出来看眼,是个陌生号码来的短信,点开内容只有简单两个字:
【回来。】
“江哥,看什么呢?”
程栖跟俞东遇吵完了,哼哼着蹦跶到江妄身边好奇问。
“推销短信。”江妄在他探头过来前一秒摁灭屏幕,顺便告别:“我有事要回宿舍一趟,就不跟你们一起打球了。”
“什么事要现在回宿舍?”
“昨晚洗完澡浴室水龙头好像忘记关了,我回去检查一下。”
“???昨晚的事你现在才想起来?”
“是啊,天才都不拘小节记性差,走了。”
甩下几个人快步赶回宿舍,这个时间整栋楼都没几个人,江妄才走到宿舍门口,就闻到从里面泄露出来的淡淡酒香。
眉头拧起,动作飞快掏出钥匙开门,扑面而来的浓醇的烈酒味仿佛是被压抑到极致后触底反弹,攻击性和侵略性系数拉满,撞江妄大脑都空白的一瞬。
没等看清宿舍里什么情况,小臂猝不及防被一只手攥住。
蛰伏于暗处的捕猎者终于等来猎物,在猎物踏入势力范围的瞬间发起攻击,精准捕获。
又一次被这人故技重施困于冰冷的墙面和臂弯之间,肩膀一重,沈修然轻车熟路靠在他颈窝间。
犬牙抵上腺体,他像个饿了太久饥渴到极致的吸血鬼,将无尽的渴望通过这样的接触毫无保留传递给江妄。
意外的是,在这样极具压迫性的姿势下,江妄竟然并没有产生太多与上次相同的惊恐惧怕情绪。
他专心致志地记挂着另一件事。
“沈修然。”
他动了动手腕,闻着满室压抑的信息素味道,在他耳边放轻了声音,仿佛怕音量太大会惊吓身前这只不断于困境中竭挣扎的猛兽:“你是不是,有易感期躁郁症?”
时间止步了短暂的一秒。
下一秒,环住他的手臂骤然收紧,沈修然整个人都绷紧了。
像是被人揪住了尾巴瞬间进入戒备状态,烈酒味郁郁涌出,和身体一齐将这个发现他秘密的人细密圈禁。
犬牙似乎在无意间加重了两分,不至于咬破,是对痛觉经无限觉醒的江妄来说已经足够将他疼得龇牙咧嘴。
江妄倒吸了一口凉气,表情都狰狞了一瞬,却还是坚强地将险些溢出嘴边的一声痛呼咽了回去。
酷哥从来不喊痛。
紧贴的身体让沈修然不自然的肢体反应分毫不漏被江妄察觉。
这种秘密被发现的警惕让他确认了猜想,果然是这样。
这么优秀这么好看的学霸班长居然真有这么糟糕的精神状况。
同情心肆虐,江妄觉他好惨,跟他一样惨,同样藏着不能说出口的秘密独自忍耐。
不对,沈修然比他惨多了。
他只是单纯的分化,沈修然是扎扎实实在生病啊。
阻隔贴被挣扎着主动撕下,馥郁甜茶香开始悄无声息蔓延,以温柔的安抚着烈酒中肆虐的烦躁。
沈修然死死盯着江妄身后白茫的墙壁,掌心下是男孩儿纤细的脖颈,一手就能轻松扼住的尺寸,指腹甚至能感受到动脉在生机勃勃地跳动。
他的秘密不能被人发现。
没有人可以用这个秘密威胁他。
谁也不行。
咬合的动作停在一半。
似是极忍耐着什么,呼吸粗重急促,分明只是虚虚扣着怀中人的后颈,指骨却用力到细细抖,骨节泛白。
不,不止。
他整个人都在发颤。
被铁锈信息素勾出的易感期比寻常还要难捱。
脑袋里像是被人拿着棍子在用力翻搅,疼得仿佛下一秒就原地死去,他控制不住发抖,控制不住想要破坏身边一切的——
直到一双手忽然放上他的后背。
江妄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