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喝豆奶的狼
他习惯性摸去桌洞,手指在触碰到小鲨鱼的一瞬间立刻收了回来。
烦躁。
祝余双臂交叠,侧脸面对窗口,枕着睡觉。
傅辞洲指间转着水笔,桌上摊着课本,但是视线却一直瞥向祝余。
睡觉都没枕小鲨鱼,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
是因为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思了吗?
那这样的话…是拒绝吗?
因为祝余是男生,所以不敢直接说出来。
也就是因为不能直接说出来,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祝余从一开始没打算同意的话,干嘛要问啊?
他们两人这样不说话,很明显没一个好受的。
即便这样都要说出来拒绝吗?
早知道…就不承认了。
傅辞洲叹了口气,祝余听在耳朵里。
他看着窗外湛蓝的天,闭上眼睛。
还有半年就高考了,就像老陈说的那样,把其他事情都放一放吧。
傅辞洲不是不喜欢自己,也就是少了份在一起的勇气,等到以后,或许也就有了。
祝余又在劝自己。
但是还是没劝动。
祝余觉得傅辞洲应该理性思考,但是他又不想做对方理性思考后的备选。
这种交换根本不对等。
换句话来说,他太喜欢傅辞洲了。
少年的感情澄澈炽热,掏心掏肺拿给别人的是全部,就不想收回来的缺斤少两参有杂质。
更何况,祝余一直觉得傅辞洲不是那样的人,但是却被现实疯狂打脸,让他心理落差有些巨大。
为什么是这样?
就因为他是男生?
胳膊突然被人戳了一下,祝余不想搭理,把身体往窗边挪了挪。
但是那人锲而不舍,跟过去又戳了一下。
祝余红着眼睛,转头皱眉。
傅辞洲像个小狗似的趴在桌上,手指按着一张草稿纸,往祝余那边推了推。
纸上搁了一个大白兔奶糖,奶糖下面还压着一句话。
——【惹你生气了?】
祝余没拿糖,也没回复。
他盯着傅辞洲看了会儿,重新转回去睡自己的觉。
祝余不知道傅辞洲怎么想的,可能对方觉得这种考量是理所应当,所以找不到生气的点。
或许自己本来就不应该生气?
又或许是自己小心眼追求完美?
有人对他好就应该懂得知足,而不是应该索要更多。
傅辞洲替自己选择,也就是替祝余选择。
“昨天的话你就当我没问过。”祝余哑着嗓子,起身打开试卷。
傅辞洲眼睛一亮,以为祝余依然愿意和他像以前一样相处:“真的吗?”
他的话里带着兴奋,祝余拿着笔的手一顿,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傅辞洲。”
是连名带姓,板着脸喊的三个字。
傅辞洲心上一凉,刚才还有一点的开心瞬间消失不见:“啊…?怎么了?”
祝余闭上眼睛,把脸转回去。
再睁眼时,他拿过一边的草稿纸,垂眸写着演算步骤。
像是彻底放弃了什么,整个人显得疲惫又憔悴。
“没什么。”
-
高三时间紧任务重,祝余暂时放下自己和傅辞洲之间的弯弯绕绕,开始把重心放在了学习上。
做不完的试卷,考不完的测试。
订正不完的错题,还有永无止尽的冬天。
祝钦在老家呆了大半个月,回家后带给祝余一个坏消息。
奶奶去世了,他得回去在坟前磕个头。
十二月十六日,祝余回到了小时候最厌恶的地方。
“他怎么来了?”有人问祝钦,“看着吓人。”
“来磕个头,”祝钦耐心地回复,“到底是入了户口的。”
祝余低着头,不哭也不闹,跟个摆件似的,祝钦让他去哪他就去哪。
“你让他来干什么呀?跟个死人似的,尉霞走的时候也这样,哭都没哭一声,你看你,养了个白眼狼!”
祝余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说话的男人。
对方佝偻着腰,瘦得皮包骨头,也不知道是隔了几辈的亲戚。
男人被祝余这一眼看得心里发毛,和祝钦嚼了几句耳根就走了。
“不该带你回来的,”祝钦走到祝余身边,略带愧疚道,“你忍一忍,明天爸就送你回去。”
“我磕完头了,现在就走,”祝余看向祝钦,“爸,我不想在这。”
他赶着最后一班大巴车回南淮,因为一天没吃什么东西,在路上晕得厉害。
奶糖甜腻,恶心想吐。
祝余怕自己的低血糖混着晕车被忽略,只得拿出准备好的白米饭团往嘴里塞。
吃不下,但是硬吃。
吃到最后又全吐出来,冷汗聚成股往下滴,祝余有些扛不住,在南淮市边界下了车。
郊区刚修的路,八车道,很宽,但是没什么车。
特别是在此刻的午夜,路灯因为接触不良偶尔闪上几下,特别像恐怖片里的凶杀现场。
不过还好,今天的月亮很亮。
祝余站在路边,仰头去看深蓝夜空中的那弯明亮,突然就想到了自己曾经窝在傅辞洲的怀里,和他熬夜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失望,沮丧,还有难过。
一时间几乎要把祝余压垮。
他甚至可以听到耳边的蝉鸣,和尉霞自杀那天一样让人心烦厌恶。
祝余闭上眼睛,感受着夜风从自己耳边呼啸而过。
他的手腕上戴着那一串磕磕绊绊的手串,其间还有一条小鲨鱼。
按照以前,他应该和祝钦在老家过一晚上,然后再一起回来。
可是祝余突然就特别不想在那里。
他不喜欢那里的人,也不喜欢那个地方。
多呆一秒都难受。
做一条温和的海豚可能看上去会更让人喜欢,但是祝余现在想做一条会咬人的鲨鱼。
不想再去取悦讨好,也不想迎合附和。
如果没人勇敢地爱他,那他自己就变得勇敢一点。
也都一样。
-
祝余打车回了家,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他按着脑袋撑起身,睁眼就看见床边坐着的傅辞洲。
“你怎么在这?”祝余说话有气无力,整个人就像是被抽掉了骨头。
“你发烧了,”傅辞洲按下祝余的肩膀,“叔叔给你做饭呢,你还是躺着吧。”
祝余皱了皱眉,躺下后背对着傅辞洲侧了身子。
傅辞洲站在床边,垂眸看看自己的手,像只被抛弃的小狗,还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你要不想看我,我走,”他蜷起手指,复而放开,“但是你不要不看手机,至少给我回条信息。”
祝余脑子昏昏沉沉,随便“嗯”了一声权当敷衍。
卧室门被轻轻敲了三下,祝钦端着一碗米粥进了房间。
傅辞洲偏过脸,低低和祝钦说了一声,然后就离开了。
“粥放在这里,等会儿凉了吃,”祝钦把粥放在床头柜上,“我再给你拿点咸菜。”
祝余把自己的脸埋进被子里,又是轻轻“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