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巫哲
“不了。”齐越拍了拍他胳膊,“我回去睡觉。”
“哦。”顾中把着车门没动,想下车,又不想动,脑子里转着想找点儿什么可说的。
“别琢磨我了。”齐越推了他一把,“赶紧上去吧。”
顾中只得下了车关车门的时候齐越又说了一句:“其实我没事儿也总琢磨你”
顾中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特别潇洒地摔进了旁边的花坛里。
第六章 00 00
花坛里除了土就是雪,摔进去的时候连点儿缓冲都没有,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底。
在齐越似笑非笑的表情里,顾中回忆了一下,大概几年前这儿是种了不少绿植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都让这片儿大妈们养的鸡们给祸害没了……
一户养鸡人人反对,全体养鸡就没有人抗议了。
顾中坐在花坛里沉思着,这真是一种奇特的社会现象。
而此时此刻对这种社会现象的认真思考,是缓解尴尬的首要方式。
虽然这种方式看上去比尴尬本身更尴尬。
“尾巴骨摔断了?”齐越胳膊架在车座靠背上看着他。
“没有。”顾中跳了起来,在自己屁股上拍了能有二十来下。
“再检查一下。”齐越看着他,依旧似笑非笑,“估计拍断了。”
“你回去睡觉吧……”顾中把着车门。
对于你这种寂寞的老男人来说,睡觉是最好选择。
这话没能说出口,嘴张着还没闭上,楼上不知道谁家从楼道里挑出了一挂大腿般粗的鞭炮,直接在他脑袋顶上几米高的地方炸开了。
没等他回过神,炮仗渣就飞进了嘴里。
“关门!”齐越皱着眉冲他吼了一声。
根本听不见声音,顾中就凑合着凭口型看出来他说的是什么,犹豫了大概千分之一秒他跳上了车,一屁股坐回了副驾位置,顺手把车门给关上了。
炮仗的声音瞬间低下去不少,但还是能感觉得到爆炸一般的震撼。
齐越看着他。
“开车!”顾中喊,“要爆炸了!”
齐越继续看了他一秒钟,把车开到前面掉了个头,重新穿过炮仗炸出来的浓烟,把车开回了小区门口。
顾中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离12点还有一阵子,但四周的烟雾和震天的炮仗声已经开始没有间断地欢腾着了。
他把嘴里的炮仗渣用舌尖顶了顶,把车窗打开了一条缝,迅速而准确地把渣子呸了出去。
“你不回去吗?”齐越也看了一眼时间,“快到12点了。”
“12点对于我家那些麻坛高手们来说没有特殊意义,也就是没上桌的人出去点一挂鞭的事儿。”顾中说。
“哦。”齐越点了点头,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两下,“这个借口找得……”
“什么就借口了?”顾中打断他。
齐越没说话,嘴角的笑容看上去一如既往地欠揍。
“齐老板。”顾中严肃地看着他,“我觉得你大概是误……”
“谢谢。”齐越说。
“啊?”顾中愣了愣,顺着就说了下去,“也不用这么客气。”
这句说完他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完全不想再说话了。
“谢谢。”齐越说,“顾中。”
对于齐越终于能把自己名字正确地叫出来,顾中还是很感动的
但齐越说完两次谢谢并叫出他名字之后,就像被车外各种震耳欲聋的炮仗和烟花声淹没了一样,没了声音。
到底在谢什么?顾中用眼角扫了他一眼,没有答案。
虽然就算说出来,以齐越的性格,也未必是什么正经内容,可这种戛然而止对于好奇心来说,简直是种致命的挑逗。
出于长期被戏弄而练出来的警惕,他没有追问,只是在窗外不断闪烁出各种颜色的火光里耐心地等着,连看都不往那边看一眼。
齐越那边却始终都没有动静。
在这场耐心的较量里,顾中最后还是选择了认输,他叹了口气,转过头:
“你刚到底谢什……”
难怪齐越赢得这么轻松!他居然已经睡着了!
“么呢?″顾中坚持把话说完,看着齐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在这种环境里居然能睡得嘴都半张着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毅力啊。
确定了齐越不是装睡之后,顾中忍不住也打了个呵欠,这只是被传染了,他们年轻人,这个时间并不会困,就算困了,在这种伸手不见中指的烟雾和震天的炮仗声里,他也睡不着。
于是顾中感到有点儿无聊,后悔自己没上楼而是回了车里。
为什么没上楼,他也不太清楚。
就是一想到大过年的,齐越一个人回到炮楼,守着三层空屋子,靠在窗边看着什么也看不到的街道发呆,他就有些不落忍。
奶奶家现在是麻将室,他在与不在,影响不到任何人,而齐越这边,却是寂寞和不那么寂寞的区别。
顾中看了一眼睡得非常香且似乎下一秒就要流口水了的齐越,看上去也不怎么寂寞,没准儿回去就直接睡了呢。
他百无聊赖地按了一下CD机上的播放键,想听听音乐。
刚想看看怎么调音量,耳边突然炸出一阵疯狂的乡村迪厅风的节奏,生生把外面的炮仗声给压了下去。
炸得顾中就感觉自己眼眶颤抖着,心脏都快从嘴里嘣出来了。
这声音大到能给个连的大妈伴奏广场舞了,齐越大概有听力障碍。
顾中放弃了寻找量词节键,直接往开关上一戳,音乐停止了。
此时此刻他堂觉得外面激烈单调的炮仗声无比动听。
“怎么样?“齐越大概是被音乐炸醒了,偏过头说了一句,“有没有觉得世界很美好。”
“不怎么样,”顾中说,“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品位,这曲子后头是不是有DJ扯着子吼快板啊?
“没错。”齐越笑了,“看来你也没少听啊。”
“我……”顾中想反驳却突然发现自己的确没少听,要不怎么能知道呢,但到底从哪几听来的,他又想不起来了,顿时觉得非常不爽,拍了拍车窗,“开车,别在这儿了愣着了。”
“去哪儿?”齐越打了一把方向,把车开出路口,顺着街慢慢往前,“你有目的地吗?”
目的地?齐越问得有些奇怪。
一般人应该会问“你要去哪儿”,或者“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之类的。
你有目的地吗?这问题问出来之后,顾中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看着车窗的迷蒙的白色烟雾,他摇了摇头道:“目的地的话,没有。”
都没有再说话。车开出去还没有到达任何“目的地”的时候,车上的时间
跳到了00:00,外面的炮声瞬间到达了顶点。
“给我拜个年吧。”齐越说。
“过年好。”顾中想也没想说了一串,“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大吉大利,万事顺意,年年有余,六六大顺………”
齐越没说话,伸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又捏了一下。
顾中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吉利话从小到大都说,要不是肩上微妙的酥麻一直从肩和胳膊上蔓延了半边身体,他可以说满一分钟。
车开回炮楼是理所当然的。顾中没有目的地。看上去齐越也没有目的地。
大年三十儿晚上的治安很好,一晚上炮楼都没有人也没关门,但里面除了从玻璃门缝里钴进去的烟,没有人进去过。
“还真是没有贼……”顾中走到吧台旁边,准备拿遥控器把电视打开,这会儿炮仗声已经小了不少,没有客人的店里突然空得让人有些莫名其妙的尴尬。
伸手拿遥控器的时候他愣了愣:“哎?”
“是饺子。”齐越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
顾中回头看了他一眼,吧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一个大饭盒,他打开就看到了满满一盒的大饺子
“这是…”顾中捧着饺子。
“猫猫拿来的。”齐越点了根烟,在屋里飘荡着的烟雾里点着了叼着,“每年她都会偷偷送一盒来。”
“偷偷?”顾中走到桌边,把饺子放到了他面前。
“嗯。”齐越点点头,“她妈妈不让她过来找我。”
顾中没说话。
“那会儿,我要是跑了。”齐越说,“他就不会死了吧。
顾中还是没说话。他想说点儿什么,但是得思考一下应该说什么,但最后
大概也没有说再说什么的必要了。
齐越捏了个饺子放到嘴里,然后趴到了桌上,睡着了。
顾中看过齐越在窗边坐着站着时的各种姿势,第一次看到他趴下。
也许是哭了吧,毕竟那个江湖传言,是个悲剧。
饺子放的时间长了,有点儿坨了,顾中去后厨找了个装沙拉的大玻璃盆儿,把饺子倒进去。
颠几下能把饺子分开,他总看老妈这么颠来着。
不过从来没自己操作过,刚颠了两下,一个饺子就蹦了出去,落在了齐越脑袋上。
齐越还趴在桌上,抬手从衣领里把饺子拿了出来,又捏了捏,似乎在确定是个什么东西。
然后才抬起了头问:“您怎么没把盆儿扣我脑袋上呢?
“你再坚持一会儿可能就能实现了。”顾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