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熊小小
一月的傍晚,还不算很冷,但风刮在脸上,隐隐抽着疼。
郁风晚右手把他抵在门上,脸色很不好看地看着他。
陈岸掀了下眼皮:“有事?”
郁风晚冷笑:“这会儿又认识我了?那刚才是在装什么,打个招呼会死?”
“我没有装作不认识你,”陈岸说,“……而且,你也没有给我打招呼,不是吗。”
郁风晚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像琼瑶剧里的男女主一样,揪着“谁先给谁打招呼”的问题纠结个没完。
两人僵持片刻。
陈岸很轻地叹了口气:“算了……我向你道歉,我不应该不对你打招呼。我可以走了吗?”
郁风晚不喜欢他这样的态度,搞得好像是他在无理取闹一样。
为了占据话语高地,他咄咄逼问道:“为什么对赵正博家人撒谎,你明明不顺路。”
“……可以不说吗。”
“不可以。”
陈岸沉默片刻:“……赵正博和许腾飞被人霸凌,防止有人路上搞小动作,我只好每天送他们回来。”
郁风晚一愣:“霸凌?谁?”
随即他想到了,还能有谁呢。
“……冯达旦?”
陈岸默认了。
“为什么要霸凌他们?”
“冯达旦欺负人,需要理由吗。”
“怎么不告诉老师,或者赵正博的家长?”
陈岸嘲讽地一笑:“你说呢。”
郁风晚才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不说立藤那些见风使舵的老师了,在被揍出屎来之前,冯达旦连陈岸都不怕,怎么会怕两个无权无势的建筑工人?
郁风晚心情复杂:“……所以,你就自己来保护他们。”
陈岸淡道:“问完了吗,我想回去了。”
郁风晚倔劲儿上来了,陈岸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淡样子,他偏不让他如愿。
他把他拽回了房间里,面不改色地说等会儿正好也要找赵正博的同学聊一聊,让他在旁边先等着。
陈岸按了按太阳穴,无可奈何,在角落里搬了个板凳坐下了。
采访正式开始前,导演突然塞给郁风晚几张纸:“之前的采访问题取消,等会儿你就照着这上面的问。”
郁风晚低头扫了一眼,片刻后,深深皱起了眉头。
之前的采访大纲是他自己列的,主要就是围绕学生在立藤的学习生活、特色饮食、同学友谊、师生情谊、一学期的进步收获等等。
而导演这时突然塞给他的,采访方向却完全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涉及了许多个人隐私。
包括学生的家庭状况、收入、日常开销、在同学面前是否会自卑等等,甚至有引导性的关于“以后是否会报答立藤”“把立藤视作自己的第二个父母”之类的问题。
导演是立藤的制片室主任,德高望重,经验丰富,从省城电视台退休后受到校长沈麟邀请,在立藤担任所有宣传片的导演。
他之前对郁风晚也一直挺和气,因为和郁丹青是同事,教师子女总归会受到点照顾的。
郁风晚沉默片刻,道:“谢谢老师,可是我有自己的采访思路。”
导演不在意地道:“你那些问题都太浅了,给你这个机会也是让你锻炼,多看多学。”
“……我不想问这些问题。”
导演脸色微凝:“为什么?”
气氛微妙地起着变化。
赵家人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岸也察觉到情况不对劲,不动声色地走过来,站在郁风晚身后,微微低头看那张纸。
郁风晚沉默片刻,轻声道:“如果我是被采访者,我会被这些问题冒犯。所以身为采访者,我也不可能问出这些问题。”
导演脸色铁青:“你干过几年媒体啊?你懂还是我懂?!”
“我只知道,要尊重别人。”
“你知道多少人想当这部纪录片的主持人?要不是你爸爸和我是同事,你以为你能获得这个机会?不想干就别干了!”
其实这个机会并不是他给的,而是郁风晚获得芭蕾舞比赛金奖后,校长沈麟亲自指定的。
郁风晚人生头一次被这样劈头盖脸地训斥,恐怕父母都没这么骂过他。
但他还是维持了基本的礼貌,对导演微微鞠了一躬:“抱歉,让您失望了。”
然后突然扬起导演递给他的采访稿纸,当着众人的面,撕了个粉碎!
导演冲上来要揪住他的衣领,陈岸忽然默不作声地挡在郁风晚面前。
导演厉声道:“哪儿来的小畜生,滚开!”
陈岸面无表情道:“高一4班,陈岸。”
导演一愣,猛然想起前几个月轰动校园的霸凌反击事件。
他是……陈家的儿子。
在媒体圈混了这么多年,消息灵通是第一位的。
立藤的学生形形色色,真富豪很多,假权贵也很多。
他知道立藤每一个叫得上名字的老师学生的真实家底。
这也是为什么他敢训斥郁风晚,又在被陈岸冲撞之后突然沉默下来。
陈岸也不再多说,把人通通轰走了,转头对着尴尬的赵家人交代,以后再有人来采访,别搭理,也别让进门。
赵母忐忑道:“是不是,我们招待不周啊……”
她以为摄制组是看到他们的住处破旧简陋,也没什么像样的水果零食招待,才生气的。
她惶恐地看向郁风晚。
她对这个容貌干净白皙的男孩有天生的亲近感,觉得他像漂亮的小闺女,之前又放松地聊过天,所以下意识地看向他。
“不是,”郁风晚道,“他们是王八蛋,不配采访你们。以后再敢来,直接泼粪打出去就行了。”
小狗和小郁都帅死了!飒得我嗷嗷叫!
第40章 抓到一个变态
天光渐暗,两人从建筑工地出来,沿着街边慢慢走。
起初谁都没有说话。
走到拐角的时候,陈岸主动开口道:“谢谢。”
“谢什么。”
“我没想到,你会帮助他们。”
这话说的,感谢不像感谢,七歪八扭透着股阴阳怪气的劲儿。
郁风晚又来气了:“什么叫‘没想到’?”
“我原以为,你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也不会多花工夫来管闲事,”陈岸平淡道,“所以,谢谢。”
他在代替赵正博道谢。
好像他和赵正博是好哥们儿好兄弟,而他郁风晚是个陌生的局外人,所以需要特意道谢。
这话里还有潜藏的另一层意思——陈岸不觉得他是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那种人,甚至可能认为他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遇到这种事情,冷血地作壁上观才是正常的,做了正义之举反而是不正常的。
郁风晚:“我看起来不像好人?”
“不是好人坏人的问题,”陈岸本想继续解释,看了一眼郁风晚的脸色,识趣地闭了嘴,“……算了,没什么。”
郁风晚;“你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
陈岸立即道:“没有。”
郁风晚瞥了他一眼:“我还没说是什么事。”
陈岸:“……”
郁风晚有些头疼,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事实上今天之前他也不觉得这是一件需要解释的事情,他的性格向来如此,与所有人都处得挺好,但也不会与任何人投入过多的情感纠结。
陈岸被他“冷处理”了,他以为让他自己去消化一阵就好了,过段时间陈岸又会来继续缠着他,围着他转,而且还会更加识趣和懂分寸,知道什么时候该缠什么时候不该缠。
以往有人惹恼了他,他都是这么处理的,而且效果都很好。
要因为“我冷淡了你”或者“我和他的关系比和你亲密”而争吵吗?那太累了,他的精力是很珍贵的。
可是这次好像不太奏效,也许是陈岸送的荔枝太甜,这些天的糖分缺失搞得他的脑袋晕晕的,导致他竟然有些难受和不适应。
他思忖片刻,想出一个他认为比较“给台阶下”的解决办法:“这样吧,以后你如果想继续和我交朋友,可以主动一点。我是讨厌被纠缠,但是适当的主动也没关系,我又不会打你骂你,也不会赶你走。”
眼睛瞟着远处:“像以前那样,送荔枝,拌沙拉,背书包什么的,也可以。”
这话说得,坦坦荡荡,理直气壮。
一时还真分不清,这到底是他猜测的陈岸的想法,还是他自己的想法。
陈岸气笑了:“你从哪点看出来我想继续缠着你?”
他明明已经整整三个月没在他面前出现过了。
郁风晚的逻辑无懈可击:“你不想,那你刚才帮我挡着人干什么,他揍我关你什么事。”
陈岸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