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阮有酒
误以为他不清楚自己的年龄,陆封州最后将他从墓园里带了出去。
温嘉盛等在越野车旁,脚边已经扔了满地的烟头,抬头见他身边跟了个脏乱干瘦,连五官都看不清的小孩,吊儿郎当地开玩笑道:“进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你这是上哪儿捡了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回来?”
“里头捡的,大概是趁安保不注意,偷偷跑进去的。”陆封州打开后座车门,拎着明维的衣领往门边推,示意他坐进去。
温嘉盛满脸不乐意地过来阻拦,“我这才刚提没两天的车,陆少爷你忍心吗?”
没等陆封州接话,明维就先偏过脸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道:“可是我身上的泥水,都是被你的车溅上去的。”
他一张脸脏得温嘉盛视线无处可落,唯独那双偏褐色的瞳孔是干净的。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温嘉盛顿时面露语塞,深感报应来得不早不晚,偏偏就这样巧。
他理亏地放任明维坐了进去。
那天傍晚,明维坐他们的车返回城内,温嘉盛中途在其他地方下了车,将车钥匙留给了陆封州。
他全程坐在后排一声不吭,像是遗忘了他的存在,陆封州没说要送他去哪里,只先开车去处理了自己的事情。似乎是有人约了他出来见面,陆封州开车去了市中心。
那是一家位于深巷里,装修却精致明亮的私人咖啡店。陆封州把车停在店门外的路边,自己下了车往店内去,留明维坐在车内安静等候。
隔着店内透明的落地玻璃,明维看见他在靠窗的卡座边坐下,和早已等在桌对面的年轻男孩说起话来。
男孩脸庞被墙遮挡掉大半,看不清楚容貌与长相。期间他注意到,男孩为陆封州点了咖啡和甜点。
陆封州喝了两口咖啡,却没有去动那盘甜点。 甚至到最后,甜点都进了男孩的肚子里。
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陆封州起身离开的时候,男孩又打包了一块黑森林蛋糕给他。陆封州收下了蛋糕,出门上车以后,却直接将装有蛋糕的纸袋递给了他。
也就是那个时候,明维捧着纸袋在心中猜测,他是不是不喜欢吃甜食。
似乎发现了陆封州朋友都不知道的秘密,他歪着脑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陆封州低沉的声线斩断他思绪,将他拉了回来:“我送你去福利机构。”
明维睁大眼睛,飞快将头抬了起来。
却见视线内月色清浅,风声缠绵,私家车稳稳地开在空旷寂静的盘山公路上。自己怀里没有黑森林蛋糕,窗外也没有记忆中的那家咖啡店。
他愣愣地转过脸去,看着面前四年后的陆封州问:“什么?”
“我说,”察觉到他的走神,陆封州语气不快,“我送你回家。”
他这么早将明维带出来,自然不是单纯做善事,给明维发完工资,还将人完完好好地送回家。只是就在刚才,他收到了新的工作邮件,才临时决定改变主意。
明维闻言,大脑放空了一秒。
四年前的那个傍晚,他拒绝让陆封州送自己去当地的福利机构。四年后的这个晚上,他同样也能拒绝让陆封州送自己回家。
不顾此时还在车内,他弯腰低头爬上陆封州的大腿,以靠在对方怀里环抱对方的姿势,双手摸着对方结实紧致的腰,往皮带里侧伸了进去。
“现在还要回去吗?”如同经历过长久的孤独,努力向对方汲取温暖那般,他将额头抵在陆封州的颈窝里,呢喃着叫出声来,“哥哥。”
陆封州没有说话,落在他头顶发旋的眸色却渐渐深了起来。
第21章 直白
没有再送明维回家,陆封州把人带去了上次去过的酒店。只是这一次,两人去了陆封州常住的套房。
助理把他们送到以后,确定好明早过来接人的时间,很快就开车离开。
明维跟着陆封州进了酒店套房,见他脚步不停地迈进书房,打开桌面的电脑准备办公。他倚在书房门边,歪着头语气略带困惑地叫道:“哥哥?”
没有纠正他的叫法,陆封州头也不回地吩咐:“你先去洗澡。”
明维扒着门框没动,盯着他的背影,故作天真单纯地问:“哥哥不一起来吗?”
陆封州登录邮箱的动作顿了顿,终于回过头来扫了他一眼,虽然没有答应他的提议,但却嗓音低沉地提醒道:“洗快点。”
明维忍不住看着他笑起来,笑得两只眼睛轻轻眯了起来,像只眼尾下垂的狡黠狐狸,狐狸尾巴没藏好露了出来,本人似乎却对此毫无察觉。
陆封州的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两个来回,最后佯作冷脸表情道:“还不去洗?”
明维这才收起笑来,听话地转身离开去洗澡。
浴室里的浴缸比楼下房间还要大,猜测陆封州的工作一时半会完不成,明维脱掉衣服裤子舒舒服服泡了个澡。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才从浴缸里站起来,去拿挂在架子前的浴袍穿。
穿着浴袍和拖鞋出来的时候,路过开放式吧台旁的酒柜,明维脚步停了停,然后绕到吧台后面,从柜子里拿了一瓶红酒出来。
上次在酒店里过夜,整个过程中虽然说是清醒的,但也有体内药效的加持存在。今天晚上什么都没有,明维就忍不住想要喝酒。
自觉地没去书房打扰对方,他捧着做工昂贵的高脚杯,坐在吧台前喝酒。说是在喝酒,但其实也才喝了两口,陆封州就从书房里出来了。
出来就撞见明维悠然自在的模样,他迈腿走至吧台前,抬起手指在台面上警告般地敲了敲,“谁允许你一个人来这拿酒喝的?”
明维忙不迭地摆出乖巧模样,讨好般地将自己的酒杯推到陆封州手边,就连自己嘴唇碰过的杯沿位置,都原封不动地对准了陆封州的方向。
陆封州面容冷淡地看他,声音也沉了下来:“你就给我喝你用过的杯子?”
明维眨着眼睛,将自己喝过的杯口朝外侧转了转。
陆封州没理会他,转身去浴室里洗澡,离开前皱着眉头叮嘱他,不要喝得烂醉如泥。
明维上大学的时候,没少在酒吧那类场所打工,酒量自然也要比常人好。只一杯红酒,远远达不到让他烂醉如泥的程度。
他心中思绪转得极快,面上却什么都不显,猜测陆封州喜欢的类型,多半不会将酒量好这点包含在内,也就没有多做解释,只乖乖地应了下来。
陆封州进浴室没多久,明维摆在吧台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陌生的本地号码,明维迟疑了一秒,接起来以后,听筒里传来的却是陆封州的声音。
没有深究对方是怎么拿到自己号码的,他们这些人的信息,对所有出入会所的客人来说,本就没有任何私密性可言。
对方在电话中让他送红酒进去,明维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天起床后的情景,“门锁了我进不去。”
“没锁。”陆封州道。
明维有些惊讶,但也什么都没说,挂掉电话后跳下高脚凳,去柜子里拿新的玻璃杯。
浴室的门果真如对方所说那般没锁,明维拿着高脚杯推门往里面走。陆封州背对他靠坐在浴缸里,手指偶尔从手机屏幕上划过。
他两条手臂搭在浴缸边沿,宽阔有力的肩膀露在浴缸外,肩头和后背沾满几欲滑落的水珠,背脊上深深凹陷的背沟,一路向下延伸没入水中。
明维踩着拖鞋走过去,弯腰将红酒放在浴缸边时,余光朝浴缸里看了一眼。陆封州一条长腿微微曲起抬高,膝盖朝外倾斜抵在浴缸壁边,两条腿中间却盖了块毛巾。
听见身侧传来的动静,陆封州放下手机抬头,拿起那杯红酒喝了两口。片刻后放下高脚杯,见明维还站在旁边没动,垂着头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自己身上,他喜怒难辨地开口问:“你在看什么?”
明维扶着浴缸原地蹲下来,视线瞬间降到与陆封州差不多高度的水平面,望着对方漆黑深沉的眼眸,用腼腆的口吻回答:“哥哥身材真好。”
对上他那双无半分羞怯的浅褐色瞳孔,陆封州轻轻哂笑出声来,倒也没揭穿他拙劣的表演,而是朝他点了点下巴,“你过来。”
明维依言顺从地往浴缸边挪近一点,抬起双手撑在光滑的浴缸边沿。
视线划过他额前湿成细缕的黑发。陆封州淡声发问:“洗头发了?”
“洗了。”不明白他这么问的用意,明维还是如实回答。
被水沾湿的碎发,更加容易捋起来。心中做出这样的判断,陆封州从水中伸出手来,修长好看的手指贴上他的额头,
顺着他指尖接连不断淌下的水流,很快掉落在明维的眼皮和鼻尖上。明维不由得闭紧了眼睛,任由陆封州的手指在自己额前拨动。
感觉到对方的手指从前额插入自己湿润的发丝间,将自己额前的碎发尽数捋向后方。皮肤上黏湿的触感逐渐消失,额头毫无遮挡地露在了空气里。明维慢慢睁开眼睛,发觉陆封州的视线在自己脸上停留的时间,出乎意料地有些过于长了。
下一秒,陆封州温热粗砺的指腹按住了他额头上细长的疤,在他那道存在不少年月的淡疤上漫不经心地摩挲起来。
明维面上浮起几分不明显的怔忪来,“怎么了?”
额头上倏地轻了轻,陆封州从他脸前放下手来,眉梢微不可见地抬了抬,“没什么。”
明维眼底的困惑却愈发明显起来。
没有记错的话,那晚和对方上床以前,在酒店房间的地毯上,陆封州也曾拨开他额前的头发,伸手摸过他额头上的疤。
见他蹲在浴缸前陷入沉思,陆封州二话不说就掀开盖在腿上的毛巾,在哗啦洒落的水声里站了起来。
在骤然而起的水声中猛地回神,明维维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仰起头朝上方望去。却见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从视野内轻盈地翻飞而过。
待浴室中的光亮重新回到视网膜上时,陆封州已经穿好浴袍从浴缸内跨步而出。
对方虽然穿着浴袍,目光缓缓从他胸膛前滑落下来时,明维浅褐色的瞳孔却慢慢睁大了。
陆封州身前的浴袍是敞开的,浴袍里没有任何能够遮挡身体的布料。从他浅麦色的宽阔胸膛,到他肌肉块状分明的紧实腹部,最后再到悬垂在他两条月退间的——
在明维直勾勾的盯视下,陆封州的那处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陆封州弯腰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将他堵在墙边无路可退,脸上神色分毫不动,视线紧紧锁住他,语气平常地开口:“你还不去床上,我能在这里办了你。”
头一次听陆封州说话这样直白,明维脸都烧了起来。
片刻后回神,他从陆封州身前钻出来,头昏脑胀地往卧室里走。短短几秒时间内,就将疤痕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第22章 夜宵
和陆封州睡完,明维才想起来,第二次睡得不明不白的,还有被遗忘的正事没来得及问。
只是,随着这个念头涌现出来的,还有脑子里搅得翻天覆地的睡意。身体上的欢愉褪去后,取而代之的是潮水般涌来的疲惫与困倦,明维甚至连睁眼看陆封州的余力都没有,就抱着被子仓促睡了过去。
他睡得比那天夜里还要沉,连陆封州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有发觉。醒过来的时候,卧室里还是一片漆黑,另外半张床的位置却是空荡荡的。
明维下意识地把手放上去,摸到没有任何体温的柔软床单时,心中确信陆封州已经离开。他从被窝里探出光溜溜的手臂,从床头柜上抓起遥控设备,将卧室里的窗帘打开。
强烈刺目的日光透过落地窗投射进来,明维眯着眼睛爬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睡乱的黑色短发,盯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发呆片刻,这才转头去拿自己的手机。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为中午,陆封州明明有他的电话号码,却没有给他发任何信息。上次睡完以后,还有张银行卡可以拿。这次倒好,不仅没有银行卡,人也走得干净利落。
已经过了退房时间,思索要不要打电话给陆封州,让对方转点额外收取的房费来,明维掀开被子下床,心不在焉地走到衣柜前,抬手将面前的衣柜门打开。
看见挂在衣柜里的休闲衣裤时,明维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房间大概是陆封州常住的,所以这里才会有他穿的衣服和裤子。推测出这个可能性,他没有再多想,毫不客气地拿对方留在这里的衣服裤子出来试。
短袖可以穿,休闲短裤的裤头大了点,但也不碍事,明维决定先去洗个澡。他穿上浴袍,拉开卧室门往外走,不料抬眼的瞬间,就看见有人从沙发边站了起来。
明维脚步倏地停下,定定望着站在客厅里的人没说话。
面容严谨的年轻男人率先开口道:“李先生您好,我是陆总的助理,我姓杨,我们昨晚见过。”
对方说完,朝他递过来一张商务名片。
认出他的模样来,明维伸手接过名片,表情平淡地点了点头。
杨预等在这里,显然是有事要和他谈。但见明维似乎要去洗澡,他又把话收了回去,转身坐回沙发上等。待明维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对方还极有耐心地坐在原地等。
明维走过去坐下,旁边的人顺手就递来打包好的早餐,犹如对处理这类事十分得心应手般,张口向他解释:“陆总早上有重要会议,先去公司了。”
早餐买的是海鲜粥和糕点,明维道了声谢谢,接过来打开盒盖开始吃。见他没有别的话要问,杨预直接将打好的合同推到他面前,“这是陆总让我准备的合同,您可以先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