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阮有酒
“废弃的旧工厂。”没有注意他情绪里的细微变化,温嘉盛懒洋洋地点了点头,“老陆小时候被绑架,和星星一起在工厂里被人关过两天。星星额头上的伤疤,好像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他三言两语简单交代完,笑容戏谑地看向明维问:“你——”
在看清明维脸色的那个瞬间,温嘉盛目光复杂而微妙地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明维坐在那里没有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温嘉盛却清楚地看见,冷意正在顺着他下垂的眼尾,悄无声息地晕染漫延。
第84章 好看
但那似乎只是转瞬之间的事情,温嘉盛再朝他脸上看去时,明维的神色又已经恢复如常。疑心是不是自己出现眼花,温嘉盛将视线久久定格在他脸上,许久都没有挪开。
“绑架?”旁边的娜娜不由得开口问。
温嘉盛眉眼散漫地点点头,“绑匪的目标是当时才十六七岁的陆封州,明家的孩子只是临时起意的附带品。”
是明家的孩子没有错,在绑匪以及明家以外的其他人看来,他们带走的就是明家的孩子。而在当时所有人的认知中,明太太只有一个孩子。
娜娜花了点时间来消化他的话,“他们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是。”温嘉盛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明晨星额头上的伤疤,也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娜娜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是。”温嘉盛思考了一秒,“老陆眼睛看不见,绑匪脾性阴晴不定想对他动手,是星星替他挡了下来。他的额头应该就是那时候,撞在了——”
详细来说是撞在了哪里,温嘉盛并非当事人双方,又因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他也有些想不起来了。
“撞在了墙上。”明维冷不丁地开口接话。
温嘉盛没有亲身经历过,记不起来也实属正常。只是明维到如今还记得很清楚,冰凉黏腻的血液顺着额头缓缓往下流时,自己心中如同决堤长河般冲出的惶然与害怕。
“对,是撞在了墙上。”温嘉盛面露恍然道。
“明晨星那时候才多大?”娜娜又问。
不等温嘉盛仔细算出来,坐在对面的明维第二次开口回答:“九岁。”
而自己当时也才十岁,明维在心中补充。
“老陆连这个都告诉你了?”温嘉盛略微诧异地挑起眉尖,“是九岁没有错。”
“什么九岁?”陆封州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插了 进来。
众人循声将脸转向阳台门边,看见对方迈开长腿从阳台门外跨进来。
没有去看另外两人,他径直将目光投向坐在桌边的明维,语气中带着几分随意问:“在说什么?”
明维避而不答地站了起来,直接转开话题问:“蛋糕还吃吗?放久了口感会不好。”
娜娜随之起身附和:“要吃的。”
两人率先朝阳台外走去,剩下陆封州与温嘉盛在原地,他没有急着转离开,而是抬眼扫向温嘉盛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你和星星小时候被绑架过的事。”温嘉盛莫名生出少许的心虚来,“我可是看你已经告诉他,所以才说的。”
陆封州果真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只语气淡淡地嗯了一声,“没什么不能说的。”
吃完生日蛋糕,明维和陆封州就从娜娜家离开了。
回去路上开车的是代驾,进入公寓以后,陆封州提醒明维去洗澡。明维也没有推脱和拒绝,回房间里拿了睡衣与毛巾,就直接进了浴室里。
洗完澡穿好衣服出来,陆封州也从另一间浴室里洗完澡出来,靠在床头翻看英文原版的小说。瞥见明维湿着头发站在桌前喝水,他放下手中的书,从床上坐起来问:“擦头发的毛巾呢?”
明维从旁边捞起那根干发毛巾,眼眸满含疑问地望向他。
“过来。”陆封州朝他招了招手。
明维朝床边走过去,陆封州从他手中拿过那根毛巾,没有叫他转过身去,直接面对面地将毛巾覆在了他头顶,动作缓慢却不失力度地揉擦起来。
视野里的光线被毛巾遮挡掉大半,明维站在他面前没有动。
陆封州抽空往他衣领间扫了一眼,腾出手来扯了扯他敞开的衣领,“把衣服扣好。”
明维的手顺着他的动作,朝自己的睡衣领口摸上去。才发现睡衣的第二粒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
他低下头要将衣领扣上,挺翘秀气的鼻尖从毛巾间露了出来,陆封州看得心中微动,双手隔着毛巾捧住他的脸颊,在他的鼻尖上蜻蜓点水般吻了吻。
明维扣衣服的动作陡然停住,下意识地抬起眼睛来望他,那双在浴室中待上十来分钟,经由蒸腾水汽浸润过后的下垂眼,看起来似乎格外水润与清透。
“维维长了一双下垂眼。”陆封州嗓音低沉地陈述。
将挡在他眼角的毛巾拨开,陆封州捏住他的下巴轻轻抬起,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温热的指腹沿着天眼尾那抹下垂的弧线,动作轻而缓慢地摩挲而过。
明维没有动,却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容林那双天真漂亮的杏眼来。
“下垂眼不好看。”他将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维维觉得不好看吗?”陆封州语气波澜不惊地问。
与陆封州在会所中初遇的场景,几个月后的今天仍像是历历在目。明维在他手中点了点头,又自己在心中补上一句,陆封州也觉得不好看。
看见他点头的动作,陆封州的双手从他脸边放了下来。
明维也没有放在心上,将毛巾从头顶拿下来,转身想要铺在沙发扶手上。弯腰的那个瞬间,却听见陆封州在自己身后开口:“可是我很喜欢。”
他愣在沙发扶手边,反复确认过不是自己的幻想,陆封州的声音是真的响起过,才回过头去茫然地问:“你觉得好看?”
陆封州没有再接话,走到卧室的落地窗边,眸光掠向窗外晴朗无云的夜空。
明维铺好毛巾直起腰来,也不由自主地朝落地窗走近一步,微微仰起头往窗外看去。入眼皆是光芒流动闪烁的璀璨繁星,他不自觉地看得有些出神,身旁人的说话声将他拉了回来:“今晚天气不错。”
明维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他这句话。
“星星好看吗?”陆封州轻笑着看向他问。
“好看。”明维回答。
仿佛对他的答案早有预料般,陆封州带着唇角淡淡的笑意垂下头来吻他。对方刻意压低声音的话语,断断续续从两人轻贴的唇齿间泄出,“想知道我小时候的事情,维维可以直接来问我。”如同情人絮语那般,他轻缓却有力吐出字句来,“我比温嘉盛知道得更清楚。”
明维的嘴唇抵着他的嘴唇没有动,闭上的眼皮却猛地颤了颤。让他老实本分的人是陆封州,让他直接来问的人也是陆封州。
他在陆封州那些不断落下的亲吻与低语里,逐渐变得有些心乱如麻。
陆封州却在这时候放开了他,“维维觉得星星好看,”他用再平淡不过的口吻,说最让人动容的话,“我觉得维维的眼睛比星星更好看。”
说这句话的时候,陆封州的眼睛始终在看他。
对方看他那双的漆黑眼眸,比窗外广阔深远的夜空还要深。
深得能叫明维直直坠入进去。
第85章 梦境
许久以后,明维终于将自己从他的目光里抽离而出,盯着他缓缓开口问:“当年明家被绑架的那个孩子,真的是明晨星吗?”
没有料到他会这样问,陆封州面上神色微顿,但还是给出回答道:“是。”
明维朝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转头望向落地窗倒映出来的自己那张脸。在十岁以前,他其实也是与陆封州素不相识的关系。陆封州那样的家世背景与身份地位,他又怎么会有认识对方的机会。
按照温嘉盛的话来说,在那场绑架案发生以前,明晨星与陆封州也是两个世界的人。是明家的刻意安排,才让他们未来十几年的命运得以相交。
虽然让他无可否认的是,明晨星与陆封州认识的这些年,都是属于明晨星自己的,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但是同样无可否认的是,明家也从他这里偷走了不属于他的东西。
记忆中他被救出去以后,也曾经昏昏沉沉病过一阵子。陆封州在工厂里给他的那根红绳,大概也是那时候被明家拿走的。
明晨星额头上的伤疤不似作伪,他回答自己时的理直气壮,也不像是在撒谎。或许偏偏就有这样的巧合,那两天里明晨星的确摔伤了额头,也因为发烧选择性地丢掉了一些记忆。
明家始终防着他拿分走明家的财产权与继承权,可当那些人拿走属于他的东西时,却丝毫不见半点廉耻之心。
被明家偷走的东西,他如今再去拿回来,也不算是很过分吧。
明维低头去看自己的睡衣领口,原本要扣上的那两粒扣子,到现在还是向外敞开的。双手摸上睡衣上的扣子,他没有再将前两粒扣上,反而慢慢解开了剩下的几粒扣子。
“今晚要做吗?哥哥。”明维抬起头来问。
陆封州闻言,一双眼眸轻轻眯了起来,“在哪里做?”
“哥哥说了算。”明维下垂的眼尾染上了轻微的笑意。
“那就在这里。”陆封州朝他靠近过来,眼中掠过淡淡的兴致。
没有再说多余的话,明维伸出手去解陆封州身前的睡衣扣子。没有来得及解完,陆封州就将他按在落地窗前,低下头来吻住了他。
这天晚上的后半夜里,明维又梦到了十几年前那个炎热黏腻的夏天。树上的蝉鸣聒噪而压抑,绑匪将他丢进高温闭塞的工厂车间里。离开前还在低声朝同伙商量:“明家的宝贝独子,虽然不及陆家有钱,但是也能捞上一笔不小的数目。”
紧紧捆了一路的粗麻绳,已经将他的手腕磨出明显的刺痛感来。目睹视野尽头那扇门,在自己面前关紧落锁,明维费力扭动着从满是灰尘的地上坐起来。屁股下方滚烫的地面温度,烤得他有些心惊肉跳与坐立难安。
由起皮泛红到逐渐干裂的嘴唇皮,额头上不断流淌下来的细小汗珠,背后早已汗湿的衣服布料,无不昭示着他此时此刻的缺水程度。
脏兮兮的毛巾堵在嘴里异常难受,他发出几声低低的干呕声,将毛巾从嘴巴里吐了出来。身后却凭空响起了一道陌生的声音:“有人?”
明维这个时候才发现,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其他人被困在车间里。十六七岁的陆封州,脸上蒙着厚厚的布条坐在角落里,脸上还泛有轻微不正常的红晕。
他懵懵懂懂地记了起来,绑匪话中提到的明家与陆家。
“有。”明维小声给出回应。
他的声线带着年幼孩子独有的稚嫩,却因为长时间缺少水的摄入,已经不及往常那样清脆响亮。
说完这个字以后,他就眼尖地在陆封州脚边看到了水。
即便装水的不锈钢盆,看上去比明家装狗粮的饭盆还要脏,但明维还是不受控制地咽了咽口水。他愣愣地注意到,陆封州的双腿被绑得很紧,两只手却是能够活动自如的。
他开始频繁回过头去,偷偷朝陆封州坐的地方看。最后一次回头时,明维还是没能忍住,舔了舔自己开始从裂口中渗血的嘴唇皮,小心翼翼地开口朝对方央求。
“哥哥。”他这样称呼十几岁的陆封州,过度紧张的语气里透出几分可怜的意味,“帮帮我可以吗?”
他眼巴巴地盯着陆封州脚边那碗浑浊的水,“我想喝水。”
最后是陆封州亲手将那碗水,喂到了他的嘴边。顾不上铺在水底的那层泥沙,明维张嘴含住碗的边缘,仰起头来大口大口地吞咽。
在这个过程里,他的脸颊不小心蹭到了陆封州的手背。对方手背上的皮肤有点烫,他那张蒙着布条的脸,红晕中掺杂着苍白,看上去明显有些精神不济。
明维喝完了水,脑中思绪仍处在混沌中,思来想去以后,最后嗫嚅着开口问:“需要我帮你把布条取下来吗?”
“不用,”陆封州朝他摇了摇头,“眼睛刚做完手术。”
明维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既然双手不受束缚,倘若脸上的布条能拿下来,自然早就已经取了下来。
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多傻,明维原本就燥热的脸颊,愈发变得绯红滚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