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郑九煞
“啊......”
唐曼瑶的唇惊讶张开,不由自主发出一声短促的音节。
我失语地望着她,见她回过神后连忙反手将门拉上,有些刻意与仓促地堵上了这唯一一处入口。
落锁一声响,走廊上陷入难言的安静。
“他......”
“你是来找陈锋的吗?”
唐曼瑶轻声开口,将我艰涩的嗓音从中打断。
比起上一次见面时的无助,这次的她显得格外冷静果决。短短一瞬的功夫,脸上就已经完全看不见刚才惊诧的影子。
我不清楚该由何种心情面对她,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嗯’。
“陈锋吃完药,已经睡下去了,暂时还是别去打扰他,”她看了我一眼,低头瞥开视线,“有什么事情我们去其他地方说。”
我的心隔着胸口疲软地跳动,说不上是意外多些还是麻木多些,也或许两者皆有。这扇被合上的门紧紧堵住我的去路,好似要将一切隔离。
金属把手在掌心发热,我最终沉默地垂下手臂,缓慢跟上唐曼瑶的步伐。
“他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但精神状态还是不太好。本来已经可以出院了,是陈锋自己要坚持住下去。”
听到陈锋身体无恙时我忍不住松出口气,可才放下的心立刻随唐曼瑶的下一句话提了起来。
“他现在的精神状况不太好吗?”
唐曼瑶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看向我时闪烁出几分疏离,“那天你也在场,陈锋的情绪不稳定其实不完全是因为酒精,在那之前他已经压抑了很久,酒只是放大他心里一直存在的积怨,在看见你的时候爆发了出来。”
她丝毫不掩饰话里明晃晃朝我刺来的指认,用柔美的嗓音说出最冷漠的话。我竟然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垂下头狼狈地出声。
“我能进去看他一眼吗?等他睡醒以后也可以。”
“林先生,”唐曼瑶唤出我的名字,也许是不确定该不该这样称呼我,在犹豫消散后坚定地开口,“虽然我不清楚你和陈锋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那天的事情还有他的只言片语里我已经能猜出一个大概。陈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和曾经的遭遇有关,更和你有关,如果你真的是为了他好,就不要再去破坏他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了。”
我呼吸紧促,连在外人面前最基本的冷静也维持不下去,“我知道那些事情是我不好,我也只是想要进去看看陈锋,和他道歉,绝对不做其他让他情绪失控的事情。而且他早上给我发过一条消息,我想......我想他肯定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早上那条消息是我不小心发错。”
唐曼瑶打断我的话,每一句快速吐出的字音都在残忍地斩灭我最后一丝希望。
“当时陈锋在挂盐水,委托我用他的手机发消息,我不小心点错聊天框,发出去后就立马撤回了。”
我僵立在原地,从未想过纠结了一路的真相竟然如此可笑,荒唐。唐曼瑶也像是也于心不忍,垂眸望着医院反光的地砖,放缓声音:“你应该不知道,陈锋现在每天晚上只能靠药物勉强入睡。医生说他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谁也不清楚他的神经会在哪一刻崩掉,然后再也支撑不下去。”
这句话似乎同很多年前的一道声音在我脑中逐渐重合€€€€冰冷的医院里,机器发出平稳的滴滴声,医生在谈及陈锋时摇了摇头,道出一句‘我们尽力了’。
唐曼瑶将发丝捋至耳后,秀美的脸上浮出一丝苦涩,“他的状况很不好,我实在没办法放任不管。虽然我曾经误会了很多事情,那段我自以为的暧昧也只是出于我的一厢情愿,但好在我发现得及时,也没有陷得太深,等陈锋的情况开始好转,我就不会再来了。”
我张开唇想要试图安慰沉入悲伤的唐曼瑶,却在沉默中发不出任何声音。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生比我想象中还要坚强,她很快褪去眼尾的一点红,对上我的目光。
“林先生,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要埋怨你,我也能看得出来你很担心陈锋的身体。可是你要知道,这并不是打不打扰的问题,而是只要你出现在那里,就是对陈锋而言最不稳定的因素。”
她的话传入耳里,每一声都振得发疼。
“如果你真的是为了他好,就不要去见他。等过一段时间,等陈锋完全好起来以后再说这些,好吗?”
唐曼瑶复杂望着我,几乎是带着些恳切说出这一番话。
掌心被指甲压陷传来一阵刺痛,却抵不上窒闷在心口的万分之一。她的话将我的所有选项堵死,我甚至开始不明白,这究竟是来自她的意思,还是陈锋的想法?
无论是哪一个答案,我都只能从喉咙里艰涩地发出一声‘好’。
我与陈锋的距离已经不再是一扇门,几步路,从他当初面对我时后退的那几步开始,一切就再也没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顾鸣生说,我对陈锋的感情只是在失去他之后出于自私心理的作祟。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在医院的每一次回忆都像是一场不堪回首的悲剧。我按下电梯,整颗心都泡在密不透风的浑水里,发出沉默的悲鸣。
电梯叮的一声朝两边打开,我收拾起心情,迈开步伐走出一步路,然后停留在了原地。
护士推着轮椅上的病人第一个走出,留下空位与站在后方的男人。身边有人越过我纷攘走进电梯,我被按下暂停键,四肢沉沉垂在原处,与那头的蒋秋时在空中对望。
他穿着件浅色衬衫,扣到最上面的领口衬出一截瓷白的脖颈。身形挺拔,却比从前清瘦了几分,右手拎着印有医院标识的塑料袋,左手心被纱布包裹,只露出几根指节。
他镜片下的目光在刹那间打碎了冷静,凝滞过后才一点点拼起。
电梯门即将合上,试图截断这场无止境的对望。蒋秋时少有地没有维持住镇定,大步上前长按住电梯按钮,不顾旁人奇怪的目光,紧紧凝望着我,好像一双眼里再也装不下其他。
“你要上来吗?”
他开口问道,声音微哑。
第78章
电梯停留在一层,我随人群一起赶在蒋秋时动身之前涌了出去。
医院大厅和来时一样繁忙,我埋头与无数人擦肩而过,不敢回头看更不敢多做停留,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鲜明地叫嚣着:他跟上来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点碰上蒋秋时。这种巧合简直比电影桥段还要戏弄人心,偏偏逃不开,躲不掉。
蒋秋时一直没有出声,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跟在我身侧。他贴心地隔开段不会让人觉得过近的距离,在外人眼里或许像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走向相同的方向。
唯独我感觉浑身上下都被蒋秋时的气息牢牢包裹,连路都不知道该怎么走,又该往什么地方避。
“林曜。”
离开医院的那刻,蒋秋时的声音随我骤然紧绷的呼吸落在耳侧。
空气驱散几分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我僵下身体没有动,他走近后停顿了几秒,“你怎么会在医院?”
末了又加上一句:“身体还好吗?”
我知道这回是躲不开了,压下心底的忐忑,强装自然地对他笑笑,“我没事,只是过来看一个朋友,你怎么会在这里?”
蒋秋时瞥向自己包着纱布的左手,嗓音淡淡:“来配一点消炎药,前几天不下心割到了手。”
我礼貌性地问:“严重吗?”
“不严重,只是伤口有点深,缝了七针。”
我原本不想再多说些什么,可安静下来后视线飘忽了几秒,没有忍住继续开口:“怎么割伤的?”
蒋秋时似乎小幅度地牵动了一下唇角,“切菜的时候手滑了一下,等回过神后已经到处都是血了。”
他用波澜不惊的嗓音叙述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意外,在我听来一阵后怕。不存在伤口的左手跟着刺痛了一下,难以顾上开始要刻意躲开的心情。
“那你这段时间的生活岂不是会很不方便?”
“嗯,所以我没有开车来,”蒋秋时说完顿了一下,“如果知道你在这里,我就尽量开过来了。”
我听到后怔了几秒,明白他的意思后不禁有些好笑,忽略了多跳几拍的心,“别想着些了,我先帮你叫一辆车,你手还伤着,别在外面待太久。”
“林曜,其实就算今天没有遇上你,我也有一件事情想要找你帮忙。”
蒋秋时打断了我的动作,不知什么时候走近到我面前,缓声开口:“我的手受伤了,不方便照顾要要,如果可以的话你能把他带回去养一个月吗?不然我只能去找宠物店代养。”
我看向蒋秋时放大后的五官,沉静的双眼与长而密的睫毛,目光忍不住晃了一下,才找回紧张的声音:“没关系,我能照顾他,不用去找宠物店。”
蒋秋时的目光深了深,“可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不太方便。”
“之前......”
我脑海中划过的陈锋影子,刚压下的糟糕心情再一次卷土重来,在安静片刻答道:“之前是不太方便,但是现在没事了。”
蒋秋时也许从我一瞬的失态中看出了什么,也许没有。他收回目光,低声‘嗯’了一下后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直到上车以后我才猛地反应过来,怎么只是短短一个照面,事情就又朝没有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我下意识用余光瞥向蒋秋时,他已经对司机自然报出了地址,好似完全不受情绪的影响,也彻底忘记自己曾说过不再打扰的那些话。
似乎每一次见面,他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维持住惯有的自若。在这份冷静的衬托下,我的那些忐忑不安也总能被悉数抹除,在不知不觉中放下紧张。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更何况在要要的事情上蒋秋时已经帮过我太多,如果只是因为避嫌而拒绝,也未免显得太过刻意了一点。
我纠结半路,终于在抵达目的地之前说服了自己,也或许是找到一个足够冠冕堂皇的理由,跟随蒋秋时走进楼层电梯。
这个房子比我最初的印象多了不少居家气。门刚打开,里头就传来一声猫叫,要要迫不及待地跑上来咬住我的裤腿,用最大的声音围在脚边喵喵叫唤。
我有些心疼地把他抱起来,心里默念对不起,爸爸不是故意把你抛弃。也不知道小猫是不是听懂了我的心声,还是依赖熟悉的气息,叫完后便老老实实地窝在我怀里,只用爪子挠着衣服,像是害怕我会再次离开。
“我回来的时候他不会出来迎接,”蒋秋时说,“这是他第一次那么热情。”
“可能是我太久没来,以为我不要他了。”
我说完后才意识到这句话有些不太合适,改口道:“不过没关系,他粘我一点也好,方便我后面一个月照顾。”
蒋秋时点下头,把钥匙放到桌上,“他的东西都放在客厅里,数量有些多,一趟可能搬不完。”
客厅摆设和我印象里一样整洁,猫砂盆与猫窝各自放在两角,其余的猫粮,零食还有玩具用品也都储存在电视机下方的长柜,要全都搬走的确是一个大工程。我有些为难地蹲下身,把要要放回地上,“带走他熟悉的几样东西就行,猫粮之类的用品我回头再去买。”
“好,这几个是他喜欢吃的牌子,你可以记一下。”
蒋秋时出声解释。
“猫窝不用带走,买来以后他一次都没有睡过。”
他现在无法上手帮忙,便站在一旁充当指挥。这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也让我抛去最后一点不自然,低下身把需要的物品一一拿走,说不清心底是释然多些还是失落多些,但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要拿走里面的这一袋吗?”我问道。
蒋秋时说:“嗯,那袋已经拆封了,不吃完会过期。”
我伸手正准备去够,只是此刻半蹲在地上,一大袋开封的猫粮实在不好拿稳。还在纠结该从哪一块下手才不会弄翻,身后兀然靠近一道气息,修长的右手擦过我的身侧,拿住那袋猫粮,提了出来。
蒋秋时在一瞬间靠得极近,独属于他的气味笼罩在上方,我僵住后不敢动,耳侧似乎都能感到他不下心划过的发丝,与若有若无的呼吸。
这点旖旎在他起身的瞬间消失殆尽,好像这一举动只是单纯地为了帮我,没有其他意思。
等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好,我疲惫地坐在沙发上,一边摸着懒洋洋的要要,一边打开手机准备叫车。
忙碌过后的气氛陷入短暂的安静,我假装翻看手机,余光瞥见蒋秋时走进厨房,隔档的磨砂玻璃隐约透出他模糊的身影。
他好像并不在乎家里多了一个人,完全忽略掉我的存在,只顾做自己的事情。
我漫无目的地划着屏幕,心思忍不住飘到蒋秋时的方向。
软件显示司机还有十分钟抵达,逐渐少去的时间让我兀然腾起些心慌。分明隔了一段距离,我却总觉得那道单薄的背影一直在刻意晃进余光,躲也躲不掉。
上一篇:嫁给渣攻叔叔后我暴富了
下一篇:那钱还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