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巫羽
他很少做梦,更别说梦见童年遇白鹿的事。梦中那处开满兰花的山坡,还有山坡下绵延一路的紫藤花,虞苏醒来记得特别鲜明。那地方他曾去过,确实就在紫湖畔,但是那里并不像梦中那么奇异。
大概因为昨夜听到虞圆提白鹿,便就梦见白鹿,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虞苏起身梳理头发,编发,将额前的长发收拢,扎在脑后。虞苏会打理头发,不像风川或者妘周那样,终日顶着一个鸟窝头。
虞雨很擅长编发,常拿虞苏的头发练习。虞苏的发量多,黑亮,柔软,适合打扮。虞雨心灵手巧,虞苏从她那边学来不少东西,譬如制作贝饰,编织流苏,当然还有打理头发。
收拾妥当,虞苏离开寝室,前往大堂。他见虞母早已起来,在准备食物。她用木俎切肉干,将肉干切丁。火塘里,柴火烧得旺盛,陶鬲煮着食物。
“阿母,我要和阿川他们去杜泽捕鱼。”虞苏执勺子,搅拌陶鬲里的粟米,看顾柴火。
“上次你父把家里的大网弄破,还没补上。”虞母将切好的猪肉丁捧手里,撒进米粥。
家中不缺鱼肉,虞苏的兄长虞昔擅长捕鱼,经常会往父母这边送鱼。若是换做渔人家,渔网破漏,立即就会补,绝不耽误。
虞昔成亲后,另建房子,他住在聚落中心,离宫城近。虞昔不和父母居住,虞城的男子成年后,都会另外营建居所。
“阿母,我不用带网。”虞苏想,等他回来再将大网补上吧,以后要用也方便。
“不就是上次,捉条大青鱼回来,才把网挣破嘛。”父亲虞茅闻声,从房中出来。他是个瘦高的男子,有一把灰白的胡须。他听到妻子话语里的小埋怨,知道是责怪他懒。
“苏儿,你水性没风家那孩子好,别跟着他往深水里钻。”虞茅叮嘱虞苏。
风葵,是虞城有名的捕鱼手,他的二子就风川。不只风川,风葵家的孩子们,水性都极佳。普通人没这么好的水性,要是傻傻跟着风家孩子潜入深渊,容易溺毙。
虞苏点头说:“阿父,我知晓。”
清早,虞苏一家,吃上一顿香美的肉粥。虞父带上刀具,换上皮甲去宫城。虞苏扛着两把船桨,外出去找风川。
家中,只剩虞母一人。她在火塘边收拾,而后到院中喂鸡。她捧着装谷壳的粗陶钵,跟邻居话家常。
风葵家在杜泽有船,父子三人几乎天天在杜泽上捕鱼,以捕鱼为生。
风川带着友人,到杜泽来,跟父亲要来条小船。他一条船,再加上虞允有一条,足够他们六人搭乘。风川、风夕和妘周一起,虞允、虞苏和虞圆一起,每船三人。
两条小渔船,在晨曦中,划往杜泽北畔。
小时候,虞苏也曾跟随兄长,到杜泽捕鱼。兄长划桨,虞苏仰躺在船上,吹着微风,舒服地昏昏欲睡。那时,晨光斑斓,在小虞苏身上闪动。静谧的湖面,白色的独木舟,悠悠荡漾。
虞苏和虞允用力划动木浆,船不停行进,紧跟风川的船。两条小渔船,四根船桨一起荡起,水花飞溅,众人心情欢悦。
杜泽北面,离虞城较远,有杜泽最肥美的鱼群。
风川找到下网的地点,指挥两条船荡开,他和虞允拉开网,将大渔网缓缓放进湖中。虞苏和妘周负责划船,虞圆和风夕两个女孩帮忙放网。
湖光下的风夕,秀美温婉。她编着复杂的发辫,发辫上缠着白色的小贝饰。虞圆人如其名,有着白圆的脸蛋,圆润的身材。她穿着一条细布裙,脸上洋溢笑容。
布好渔网,等待鱼儿,这是个漫长的过程。众人坐在渔船上歇息,披着温暖的阳光,吹着湖面和煦的风。
“我下水赶鱼。”风川闲不住,把粗麻衣一脱,光着脚站在船尾。
十六岁的风川,长得又高又壮,从背影看,已完全像个大人。妘周见他潇洒的身影,相当羡慕,揪揪衣领,却不敢下水。
虞人大多有船,妘周家没有。他家以打猎和采集为业,妘周的水性,自然不好。
“我也去。”虞允摘下他的玉石项饰,把细葛衣脱下。衣物折叠好,放在船头。
当虞允慢条斯理地进行他的下水准备,风川早像条鱼一样,扎进水里。
杜泽很深,水却很清澈,能清晰看见水下面的鱼群。
虞苏见风川入水,飞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莹莹发光。
风川在水里,如条大鱼般自在地游曳。他仿佛是游在空气中,那么鲜明,又那么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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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花激起,溅洒在杜若花叶上。杜若葱翠而修长的叶子,迎风摆动,滴落水珠。
姒昊在水中游曳,冰凉的河水,像丝绢般抚过他的肌肤。他轻松地划动胳膊,摆动双腿,仿佛已化身为一条长而扁的大鱼,自由恣意。
河水清澈见底,在阳光照耀下,湖中那只逃窜的大鳖,无处容身。
大鳖在前方滑动短短的四肢,姒昊在后方追赶。他越来越近,很快就撵上大鳖。他张开双手,一把将它抓住。
姒昊踢打双腿,浮出水面,他双手执着一只沉沉的大鳖,难得露出笑容。生无可恋的大鳖,探出它的脖子,望着阳光灿烂的河畔。最后回望一眼,它畅游过的水域。
它被姒昊五花大绑,用水草拴住,提在手上。
任水多鳖,当地牧民不大懂捉它们,擅长游泳的姒昊,每每都能捉到大鳖。
提在姒昊手里的这只,其实不算大。姒昊曾听外祖父说过,任方有一处地方唤作隹沚,那儿盛产大鼋。大鼋像一头牛那么大,捉住它们并不食用。它们被渔民抬上大船,沿着洛水,运往帝邑进贡。那是久远时光的事情了。
回家的路上,傍晚的风,吹着沙壤地上的野姜。它们枝叶茂盛,绿葱葱一片。姒昊低身,伸手拔出两根野姜,往栓大鳖的草绳里系。他系结草绳的动作娴熟,就像一位劳作多年的人。
他的手指布满细小的伤痕,他的衣袖口磨破,麻缕毛糙。在任水畔放牧的这段日子,他孤零零一人,过着自食其力的生活。
姒昊身上穿的粗布衣,不只双袖磨破,衣领也破裂。领子开了一个大口子,在风中招展。
晚霞下,衣着褴褛的英俊少年,提着他的食物和佐料,朝不远处的一间土屋走去,那便是他的家。
火塘燃起,姒昊搬来一块有烟炱的石板,将石板架在火上烤热。
他给大鳖解绑,翻身,待大鳖将头伸出,立即掐住它的头。手起刀落,割开脖子放血。血并不浪费,用一只小木碗盛着。
姒昊有把锋利的青铜短刀,刀柄上装饰精美的纹饰。
放过血后,大鳖被大卸八块,贴放在石板上炙烤。採来的野姜用石头拍扁,同贴上石板,和大鳖一起烤,可以去腥味。当地牧民便是这样烤肉,姒昊从他们那边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