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时好眠
嘭,只听得一声巨响,骤然关上的木门堪堪擦过沈弘曼的鼻尖。
一贯游刃有余趾高气昂的沈弘曼被吓得不轻,难得露出惊恐的表情,踩着细细的高跟鞋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要不是沈弘庆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差点儿就要被自己给绊倒了。
“这臭小子,分明就是故意的!看我不——”回过神来,沈弘曼气得脸都涨红了。沈弘庆赶忙拉住她,一言难尽的劝说:“大姐,适可而止吧,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沈弘曼用力甩开他的手,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你长本事了,教训起你大姐我来了!”
沈弘庆无奈的哼声说:“大姐,我——”
沈弘曼截断他的话,冲着门,恶声恶气的说:“他爸我都收拾得服服帖帖,不信收拾不下他一个毛头小子。以后的日子,有他受的。”
撂下话,沈弘曼踩着高跟鞋,气呼呼的下了楼。
沈弘庆无奈叹了口气,下楼前,扬声对门里的沈颂说:“我们在楼下等你。”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八点,残阳褪去,屋内几乎全然暗了下来。随着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整个世界也随之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沈颂没有开灯,雕像一般安静地伫立在客厅中央,一语不发地环视着黑漆漆的屋子,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是学校分给他母亲的房子,普通的两室一厅,自从父亲离开后,他和母亲就搬到了这里。
后来,连母亲也走了,不大的两室一厅越发显得空荡荡的。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几乎要和无尽的黑暗融为一体的沈颂终于动了动。他打开灯,走去卧室,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床单,将屋里的家具一一罩上,仿佛他只是出一趟远门。
随后,他拿出行李箱,有条不紊的收拾好衣物。做完这一切,他轻轻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一个相框安静的倒扣在抽屉里。
他伸手拿起相框,照片里是一对母子,女子笑得温婉柔和,双手挽着男生的臂弯。
男生穿着中学校服,帅气深邃的眉宇略显青涩稚嫩,看得出年纪不大,身形却已比他旁边的女子高出一大截,神色平静寡淡,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
沈颂沉默的与照片中的女子对视片刻,随后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郑重的将相框放进了行李箱。
离开卧室前,沈颂走到窗边向下看去,2幢楼宇的拐角,一道驼着背的身影藏在背阴处,偷偷仰头张望着。
猝不及防地看到沈颂出现在窗边的身影,郑祺整个人如遭雷劈,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吓得他连忙躲到了墙后。
即便根本瞧不清沈颂此刻的表情,可光是想到他的脸庞他的眉眼,心中的愧疚便止不住的上涌,眼泪在眼眶直打转。
将家里的一切安置妥当,沈颂拉着行李箱向门口走去。
出门前,他将借书卡和一张纸条放在了玄关整理好的一摞书上。忽然想到了什么,又从钱包里拿出几十块钱,也一起放在了那摞书上。
木门轻轻关上了,隔断了沈颂的视线。他淡淡的收回目光,平静的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心疼。
几辆豪车相继离去,看热闹的人群也随之散了。
郑祺佝偻着腰,红着眼眶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上了楼,颤颤巍巍的打开门,一眼就看到了玄关那张纸条,潇洒恣意的字迹透纸而出:
舅舅,感谢您这些年的照顾,不必为我担心。最后再拜托您一件事,麻烦您帮我将这些书还给图书馆。我手头正在读的这本被我带走了,麻烦您将这些钱一并付给图书馆。
忍了许久,终究是没忍住。这一刻,年近四十的郑祺宛若孩童一般嚎啕大哭起来,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很快就将纸条上的字迹晕染浸透。
第5章 沈家
汽车一路开到机场,沈颂跟着沈氏姐弟二人上了一架私人飞机。
一路上,沈氏姐弟再没有向沈颂多解释一句,即便是最最基本的——这架飞机即将飞往哪个城市。沈颂也没有问,从背包里拿出那本《行星与空间科学》外文杂志,旁若无人的阅读起来,一副漠不关心任凭安排的样子。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在魔都机场平稳降落。几人再次乘坐汽车,历经一个小时的车程,来到了传说中的沈家大院。
此时,时间已经过了零点。
沈家大院的独幢别墅安静的矗立在漆黑的夜色中,四周静悄悄的,不远处栽种着一大片笔直茂盛、直达云霄的竹林,微风中偶尔传来几声簌簌林响、秋蝉悲鸣。
花园内,昏黄的地灯无声的照耀着方寸之地。别墅内,夜灯朦胧,人声寂寂。整个沈家大院笼罩在沉睡的氛围之中。
沈弘庆吩咐女佣带沈颂先去休息,并嘱咐他明日一定要早起,给老夫人问安。
沈颂拎着行李箱,不紧不慢的跟在女佣身后,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女佣则一语不发的领着他从花园侧边的电梯上了三楼。
别墅很大,内部大大小小的房间也很多,现代化的构造精妙绝伦,搭配古香古色的装饰别出匠心,只是一不小心,怕是要迷路。
女佣领着沈颂在北边最里头的房间前,停住了脚步。
“小少爷,这里就是你的房间。”女佣微垂着眼皮,压低嗓音,一丝不苟的说。
听到“小少爷”三个字,沈颂短暂的愣了一瞬,不知是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是在叫他,还是为21世纪还能听到这样的称呼,感到荒谬。
女佣:“房间里有内部电话,您有需要,可以随时呼叫。明天上午六点,我会准时叫您起床。”
沈颂没说话,凝眸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眉眼隐在灰暗的光影之后,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女佣像提前设定好的程序一般,对沈颂的反应并不做出任何反馈,伸手推开房间门,往后退出两步,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沈颂淡淡的收回视线,拎着行李箱进了房间。
女佣在他身后带上了房门,轻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很快就听不到了。
沈颂放下行李箱,好似在领地巡视的百兽之王一般,先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转了一圈。
这间房位于别墅的西北角,位置可以说是相当不好。但房内空间倒是不小,足够一个人独自生活,有独立的衣帽间、卫生间和阳台,装修风格很像酒店式公寓。
不过,很明显能看出来,这间房很久没人住过了,打扫的也非常不用心,墙角有残留的蛛网,就连明面上的桌子上也留有抹布擦过的几道脏印子。
沈颂微微蹙了蹙剑眉,但他并没有大半夜打电话去叫佣人,而是自行去洗手间拿了抹布,重新将房间打扫了一遍。
之后,他也没有将行李箱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来,在房间里归置好,而是将行李箱整个安顿在一旁,一副随时会走的样子。
如果说,这里勉强有让沈颂觉得还算不那么糟心的地方,大概就是阳台了,从这里抬头仰望,能清晰地看到点点星光。尽管这点点星光并不繁盛,星芒隐隐约约闪烁着,好似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却足以让独行者心生慰藉。
时间已经很晚了,沈颂并未在阳台停留很久,洗漱之后,就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他就醒了。
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生物钟,早睡早起,即便昨晚被耽搁了,他还是照常在五点钟就醒了。
从容的洗漱之后,他拿出随身携带的书,安静的看了起来。
六点,女佣打电话过来叫他起床。他掐着点,赶在六点半出了房间。
清早,偌大的别墅,显得十分安静,只有楼下间或传来几声低语,而来往其间的佣人们有条不紊的干着手里的活,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沈颂站在红木雕栏前往下扫了一眼,一个头发花白、身材瘦弱的老太太坐在沙发主位,她应该就是沈弘庆口中的老夫人了。
她对面坐着四个人,三女一男,都是中年模样,东边挨着的两人正是沈弘曼和沈弘庆。
沈弘曼一改昨日趾高气昂的做派,满面春风笑意的与老夫人话家常,另外两个女人不约而同的维持着像假人一般标准的微笑,偶尔搭上几句话,沈弘庆则一如既往,并不怎么能插上话。
沈弘曼的余光扫到了楼上的沈颂,当即露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嫌弃的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下来。
别墅内有好几部电梯,有装在内部的,有装在外部的,客厅最中间的位置是宽敞平缓的大理石楼梯。若是在别墅举办个什么宴会,从这个位置走下去,定会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沈颂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别墅内的构造,在楼梯口转身步入旁边的电梯,只是他刚下到一楼,还没走到客厅,就听二楼楼梯口传来一声大大的哈欠,“奶——奶,早上好!”
紧接着,一阵噼里啪啦的踢踏声响起,一道人影从大理石楼梯上蹿下来,直奔老夫人而去。
那是个和沈颂看起来差不多年纪的男生,一身贵气的蓝色丝绸睡衣,头发乱蓬蓬的,一看就是刚睡醒还迷糊着。
那男生以百米冲刺的气势奔到老夫人跟前,一把搂住老夫人的脖子,吧唧在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笑靥如花的和对面四人打招呼:“妈,大舅,大舅妈,小舅妈,早上好。”
闻言,沈颂看向那位被叫做“小舅妈”的女人。女人长相秀气,仪态端庄,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似是感受到了沈颂投来的目光,女人回眸看去,四目相对,一种像冰下暗流般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气氛无声涌动。
这边还在闹哄哄的打招呼,女人很快收回视线,微笑着冲那男生点了点头。
老夫人擦了擦脸上沾到的口水,笑得合不拢嘴,嗔笑说:“你这孩子。”
沈弘曼笑着拍了拍身旁的沙发,“谦然,过来,到妈这儿来坐。”
闻言,秦谦然嘿嘿一笑,顺手从果盘里抄起一个苹果塞到嘴里,一屁股坐去了沈弘曼旁边。
客厅再度安静下来,所有的人注意力跟着转移到了不远处的沈颂身上。
迎着众人或打量探究或轻视戒备的目光,沈颂步履从容的走了过去。
“沈—颂?”老夫人看起来很瘦小,语速也不快,目光却格外锐利,如实质一般沉甸甸的,无形中给人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她微仰头看向沈颂,慢悠悠的问:“你就是那个孩子?”
沈颂还未答话,只听秦谦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吼叫着说:“啊,你、你就是小舅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的儿子?!”
此言一出,一阵诡异的沉默在众人之间蔓延开来。
秦谦然的小舅妈冯玉梦脸上标准式的微笑当即就有些绷不住了,脸色难堪至极,视线飘忽不定,无处安放的手指无意识的攥紧了衣角。
沈弘庆夫妇面露尴尬之色,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怎么能把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放到台面上来说。
沈弘曼则佯装嗔怒的在秦谦然胳膊上拍了一下,“奶奶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啊。”秦谦然整张脸皱成一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拳击选手给打了,委屈的讨饶说:“我错了嘛。”
“咳。”沈弘庆出声打破了诡异又尴尬的气氛,沉声向老夫人确认说:“他就是那个孩子。”
第6章 联姻
沈颂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场拙劣的闹剧,心中忽觉烦躁至极,就像是一片汪洋大海,风平浪静久了,蓄积的巨大能量骤然从海底撕开了一道裂缝。
裂缝不断扩张、扩张,直到吞噬一切。
“坐吧。”老夫人冲沈颂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在自己面前的小沙发坐下。
沈颂极力压下心底那股烦躁之气,面色平静的走了过去。
老夫人不紧不慢的端起青花瓷杯,开始品茶,候在一旁的管家给佣人们使了个眼色,转眼功夫,佣人们悄无声息的都退下了。
老夫人悠然的放下茶杯,声音和缓,却非常有分量,“既然你跟着来了沈家,有些事,我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
老夫人看向冯玉梦,也不管她的脸色有多苍白,开门见山的说:“想必刚才你也听到了,她就是你父亲明媒正娶,并且为法律所认可的妻子。”
说到这里,老夫人刻意停顿了片刻,一双上扬的丹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沈颂,上了年纪的缘故,眸子已然有些浑浊,却丝毫不减锋利之色。
盯着沈颂看了好几秒,大约是没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出什么异样的情绪,老夫人忽然轻笑了一声,“倒是有你爷爷年轻时的几分风骨。”
听到老夫人竟然开口夸沈颂了,秦谦然当即就坐不住了,只是他才刚有动作,就被旁边的沈弘曼一把按住了。
“有关你父母那一辈子的事情,”老夫人眯了眯眼,语气无声无息的变得凌厉起来:“不管你曾经听到过多少谣言,从现在这一刻,我希望你全部都忘掉,全部。”
老夫人悠长沧桑的话音落定,诡异的沉默迅速蔓延开来,仿佛连周围的空间都凝固了一般。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轻响,一楼东边有间屋子的门被人从里头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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