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更新
云拂的话在我心里飞起一段尘埃,我日日夜夜害怕的结果,如今距离柏潜那么近。从艺十年,论文娱怪象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个圈子里纸醉金迷无利不往是任何一个阶层所不能比拟的。
我看过太多刚冒出一个头,就在资本和世俗的联合打压下,消失的人。更心惊的是,这些消失的人,数量上绝不仅限于我看见的。我不想柏潜成为其中一个。
但我也不愿意松口,我自认柏潜可以得到更多。我不希望有一天他转过头来,只记得我曾经那么看轻过他。
“学校得是正儿八经能拿出台面的学历,指导老师须在业界叫得出名号。他在国外的生活绝对不能比星和其他进修的艺人差。”
我在云拂不可置信的表情下,继续狮子大开口:
“还有,柏潜不拍电视剧。别和我说你看不出来他这张脸就是为大荧屏而生的。”
“首签五年我没意见,但他读书这几年不能就不给他本子挑,等到他毕业才张罗,要错过多少机会?前一两部番位可以后一点没关系,就当给他积累经验,第三部电影开始,柏潜只接一二番,且要以一番为主。低于这些预期的剧本,除非柏潜自己要接,否则以违约处理。”我比划着手指给云拂看,“违约金这个数,三个亿。”
“你没有看错,也没有听错。”我看云拂隐隐有站不住脚跟的趋势,横下脸给她打了一剂猛药:“我要柏潜在五年内,就成为星和不可替代的台柱。告诉棠敏,不按我说的来,一切免谈。反之,我什么都愿意配合。”
云拂气得发抖,扬手给了我一巴掌,眼眶通红地怒对我:“你是疯了吗树竟容!!!”
脸上热辣辣的疼,痛意由皮质下顺着血液蔓延到了我心口。我知道云拂已经被我逼到了极限,她这一巴掌没用一分虚力,是冲着要把我们这些年的搭档情分打散的。
我侧脸面向已经忍不住低声啜泣的云拂,头一次放下身段竭力向她争取,我说:“拜托了。”
尾音刚落,云拂就控制不住打了一个哭嗝,踢了高跟鞋,不再顾及形象得把自己蜷缩在化妆台底下埋头痛哭。
我看不到她的眼泪,可她断断续续的呼吸有如一把把无形利刃,缓慢地消磨进我的五脏六腑。
印象中,这是她哭得最伤心的一次。像是要把我这些年给她的所有委屈都哭干才行。已是三十多岁带个女儿的人了,哭得比她去年离婚还要凶。
我想云拂这次,一定要死心离开我这棵枯木了,我们一定要面临分别。
那些难忍的分别场景我不敢想,只是倾身蹲下腰,一条腿半跪着,伸手把她搂到自己肩膀上哭。一面又继续说着戳她心窝子的话:“紫荆庭的房子帮我找个合适的人吧,拿着这笔钱去争嫣儿的抚养权。”
“云拂,我来中国,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临到最后分别,我对你还是只有满腔的抱歉。”
“对不起啊,没有红给你看。”
我扫了一下眼皮,直到溢出的泪液干净了,才轻声在云拂耳边扯出一个笑:“可是我已经难过太久了。不能再让我喜欢的人,也忍受这样糟糕的情绪。”
自从和云拂摊牌后,我们陷入了十年来最旷日持久的一次冷战。然而用冷战来形容我和云拂现在的状况又不太恰当。因为没有哪个正在冷战的人,还会事无巨细尽心尽力地为另一个人操心。
云拂真的是个很可爱的女人。我透过全身镜留意云拂在我身后的一举一动。都闹到这么不可开交了,她竟然还亲手帮我在吐司上抹花生酱。
甚至听到有人在敲门,还一声不吭把吐司放进餐盘,轻踩着步子去开门。
意料之中的,进来的是柏潜。可是他好似察觉不到我最近和云拂的气氛,特别自来熟得给我和云拂各分了一盒杨梅。
我刚要伸手接,就被云拂睥了一眼,只好按兵不动。接着我就看她用平日雷厉风行的锋芒,毫不掩饰地挫伤着柏潜的善意:“大早上谁吃这种酸不拉几的东西,以后别再送了,知道吗?”
柏潜端餐盒的手指微动了一下,然后老实巴交地附和云拂:“好啊,抱歉我不知道你们不喜欢吃杨梅,我明天给你们换其他的。”大概急着表达自己,所以全副心神都怕被误解。他完全感受不到云拂正在化身冷气制造机,还满心打算着送别的讨好人:“那荔枝吃吧,正好应季,新鲜得很。其实西瓜也行,就是要冰镇一下才更好吃,就是不知道你们早上受不受得了凉,而且前一晚切好可能就没刚开新鲜,但没关系,想吃我来想办法……”
“以后别再送了。”我对上柏潜明显委屈了的眼神,艰难地回绝他,“不用这么麻烦,我什么吃的都有。”
看我亲口拒绝了,云拂转头就走回餐桌去吃早饭。
我留意着云拂的举动,没顾上杵着不动的柏潜,直到他问我,“那今天的杨梅,也不吃了吗?”我这才重新锁定他的脸色。
他一脸的小可怜样儿,让我差点就要缴械投降,松口收了这两盒杨梅。可一想到后面为他铺好的路,我硬下心肠,“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我目送柏潜失落的背影踏出门,抬手拧上门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门把上。就在门缝将要合上时,柏潜执拗地抵住了。
我不敢再回避他,目光视野处,他睁着满是红血丝的眼,低声哀求着我:“真的不吃吗?可是我今天洗了好多,不吃掉会烂的,树老师。”
我强行忽略内心的空落感,说:“你可以分给剧组其他人,一定不会浪费的。”
柏潜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好啊,我知道了。”
我原本以为他会听话的,他在我这一直算听话的。我还侥幸觉得他也就难过一阵子,可结果是,柏潜当天因为食用杨梅过量,急性阑尾炎进了医院。
注:前面的章节我不会动,我会按照早前就做好的大纲继续完成这个故事,施工完毕后孰是孰非大家都清楚。还有我的文习惯上都把年龄小的称呼为“小孩”、“小孩儿”,“小屁孩”,“小崽子”,攻受如是。这点我更不当回事儿。
第39章 -原来有时候没雨,也会潮湿到心里去。
柏潜发病之时,我们仍在拍摄。姜瑜终于看破邵飞的蓄意接近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报复,那些频繁碰撞旖旎笼罩的日子,原来只是蓄谋已久的骗局。丑陋的真相在姜瑜心上撕开一个口子,他这段时间的动摇像是一个笑话。
我转头离开,昭示姜瑜欲将这段畸形的关系回归正轨。
然而我一抬腿,手臂就被一股大力拉住。接着柏潜整个人砸在我后背,气息微弱:“别走……疼唔……”
这个动作衔接太突然,费三行又没喊卡,我下意识就把这场戏当柏潜即兴发挥来接。
我一根指节又一根掰开柏潜的桎梏,肩背挺直,把压着我的柏潜甩开。但我没想到这一甩,柏潜就直直摔到了地上。
我吓了一跳,也不顾费三行喊没喊卡了,转身弯腰就去拉柏潜。可是,柏潜没有动静。
我伸手摸柏潜的脸,低声道:“小孩,起来,不拍了。”
柏潜还是一个姿势,嘴角发出虚弱的呻吟:“疼、好疼……”
费三行发现我们这边的不对劲,撒下监视器过来查看,一来就捏住柏潜的手腕,慌忙问道:“哪里疼啊?”
柏潜把被捉住的手腕,移到了腹部。
梁萍也过来了,见状,说道:“送医院吧,别耽搁了。”
我抬头和费三行对视一眼,一时间气氛骤降,风起云涌,千年霜雪。
我垂下眼睫,死死绷住脸。可刚扶起柏潜上半身,费三行就伸手搭住了柏潜的腰施力。
我盯着那只不应该出现的手,脸上的肌肉几乎当场就要石化。是梁萍再三的催促,警告着我没有时间计较和乱来。
但我还是难以忍受费三行对柏潜染指一分。
所以不带任何情绪地说了句“不用”,我就推开费三行,把柏潜拦腰抱起往外走。
走了两步,遇上了闻声赶来的云拂,云拂惊愕得拦住我的去路,“怎么了,你这是要带他去哪里?”
“医院。”
云拂被我的回答梗了一下。
“不是,去医院可以,你把他放下,别抱着走啊。”
我抿住唇不说话,避开云拂就快步出去找车。
云拂在我后头喊得喉咙都要冒烟,追着说:“别抱,外面有粉丝,有代拍!不准抱出去!”
我满心焦怒,对她说的话充耳不闻,抱着体重不轻的柏潜,吃力得往外赶。
结果,甫一没了遮挡,就被外面的粉丝围堵了。咔嚓咔嚓地快门声紧凑得我心一寒,嘈杂的喊叫吵得我头晕,还好云拂带着制作组一行人赶到,我才得以找出一条路,送柏潜上车。
柏潜动手术时,我公主抱柏潜的视频已经上了热搜。
云拂叉腰坐在我旁边,虽久不置一词,但总感觉沉怒爆发仅在一瞬间。
我关上满屏弹幕的视频,身体弓成一个及胸的姿势,声音低沉:“早上吃了他给的杨梅就好了。”
“是啊,我也很后悔。”云拂唉声叹气,“当初不把《青桐深》剧本给你看就好了。”
云拂的话声轻得都要听不见了,“我真的想不明白,你这样一头热儿对柏潜付出那么多,又要瞒着人家,是为什么,怕他有负担吗?”
身子微微后仰,直到头顶挨到了身后的墙,我淡淡说:“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和我一样,喜欢男人了。”
云拂冷笑一声,说:“你也知道啊。人家根本就没有表现出喜欢你。”
“你这样叫什么,叫上赶着。”
我急赤白咧回云拂:“我能感觉到,我对他来说,是不同的!”
“你别用这种恋爱脑的口气和我说话。”云拂用手抵住唇,神情刻薄又风流,“我都要听吐了。”
柏潜手术室的门在我和云拂间歇性争执了四五轮时打开了,医生诊断完病情,就把柏潜往单间普通病房送了。
我跟在护士推床后面进了病房。等病房里只剩下我,云拂,还有昏迷的柏潜后,云拂再次催我走:“手术很成功就行了,快走吧,我这刚雇的两名保镖,可拦不了太久守在医院外头的人。小心又被抓拍到什么。”
我的心神完全被柏潜苍白的脸色摄住,对于云拂的劝阻一点也听进去,“就不能等他醒过来吗?我走了他怎么办?外出务工好混啊,生病了连个陪床的人都没有。”
云拂气得拧我耳朵,“你别夹带私货!你走了自然会有护工来看守病人,实在不行,我留下就行了!”
我没有说话,我不想抛下柏潜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病房里,睁开眼看不到一个认识的人。
小时候在圣彼得堡,这样的日子已经根生地固刻进了灵魂。
然而病房里从天而降一份血缘,亲疏对标,我输得一塌糊涂。
推开病房门的人,高中生打扮,黑框眼镜,锅盖头,蓝白校服,白球鞋。他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的瘦弱,皮肤白嫩无暇,浑身都散发着骨感的阴柔美。其中,和柏潜最像的部位,就是嘴唇。
此时,他就用那两片和柏潜七八分像的嘴唇下了逐客令:“两位老师好,我是柏恒,很遗憾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但是哥哥由我来照顾就好了,不必占用你们的时间。”
柏恒说话的语气在我听来感觉莫名别扭,心里很不舒服,却挑不出错。
在他把带来的书包放在柏潜外套上面,又坐在病床边碰柏潜的手指时,这种不舒服已经从心理层次进化到生理状态。
我拉着座椅靠近病床,意图破解自己袖手旁观的状态,强行进入他们兄友弟恭的画面,我和柏恒套近乎:“你哥说,你是我的粉丝?”
柏恒的视线没有从柏潜身上离开,他用后脑勺对着我回了话,“是的,一直都是。只是这半年哥哥让我必须以学业为重,高考完才能继续喜欢你。”
他嘴边的喜欢坦诚真挚,可我完全感受不到他对我的喜欢。加上他与人对话的方式疏离又客套,以至于那所谓的喜欢倒像是他哥硬让他带上的标签一样。
进门到现在,唯一能让他的情绪有波动的,只有躺在病床上的柏潜。
我没有兄弟姐妹,我不知道别人家感情要好的兄弟间,是不是像他们一样。
但我却在柏恒到来的几分钟里,意外的懂了柏潜为什么当哥哥还那么会撒娇。
我按捺不住试探的心思,又一次对柏恒下手,“既然这样,我给你签个名好了,马上就要高考了,祝你壮志凌云,劈波斩浪。”
刚说完,柏恒偏头看我,我没有错过他眼底的防备和探视。然而,仅是瞬间他又恢复成刚才不亲不热的状态,“不用了。你不要写,我还没考完,哥哥要知道我拿了你签名,会生气。”
柏潜会生气?在我的认知里,我以为柏潜是五百年都发不出脾气的那种人。
柏恒像是能听出我的心声一样,诡异地露出一个笑:“哥哥生气可不好哄,我怕麻烦,就不惹他生气了。”
我从没有见过这样可以把干净和妩媚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的笑容,偏偏柏恒还是男人。因而我一时看呆了。
正当我被柏恒的笑迷惑时,柏潜突然出声,也不知道闭着眼睛听了多久。
“可你一来就惹我生气了。”
因为我的视线还纠缠在柏恒脸上,在柏潜看不到的视角下,注意到柏恒幽深的眼底,在柏潜出声瞬间,就曝发出斑斓的光芒。
他转头就一改刚才对我和云拂的疏离,亲亲热热地喊哥哥。这种亲热是血缘出发的结果,因为柏恒除了那个称呼以外,都表现得很矜持。
柏潜浑然不觉小男孩儿百转千回的小心思,还使劲管教从天而降的弟弟。只是他面上看着多严肃,实际柏恒要抓他的手,也让抓。看得出来一睁眼看到弟弟还是开心的。
柏潜故意板着脸,可语气间的亲近遮掩不了,“怎么来的你?不用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