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门 第48章

作者:有更新 标签: 近代现代

  可是她再也没有醒来。心跳停止时,她的嘴角还在微笑。

  和苏菲亚纠缠多年的感情随着她的逝世,终于尘埃落定。莱西离开了科尔马,带着夏蒂尼的下半生。

  《我在时间的长河与你共赴》冲进戛纳时,提名了三个奖。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最佳故事片。然后评审结束后,只得了最佳男主角奖。

  女主角罗兰克是和苏菲亚一样的年纪,年仅17岁提名戛纳影后的好苗子。

  我知道她落选的遗憾在哪里,可无能为力。

  电影后期的苏菲亚性格过于复杂,但阅历不及的小女孩只把表演浮于了表象。

  罗兰克来找我时,我就以这种措辞再稍微委婉了一些安慰她。但安慰起了反作用。

  因为这个才17岁的女孩因为我这两句安慰,而打算和我确认一段真实的关系。我当然是拒绝了她。她还那么小,没必要和我这种快把红尘看厌的老男人传出什么败坏她名声的绯闻出来。

  她只是因戏生情而已。因戏生情是演员最大的忌讳。

  戛纳金棕榈之后,我有两个月都咸鱼在家。2031年9月,柏潜的演艺事业再创新高,将威尼斯影帝揽入胸怀。我看着电脑首页的大屏发呆,心里逐渐对于某个目标有了雏形。

  R.J.S影视是我父亲当年出资创立的娱乐公司重整之后的新影视再生厂。我费力将资产重整之后,把更多的重心都在影视出品上了。

  2031年11月初,我第一次把转做幕后的决定告诉了云拂。我希望她可以重新找到一棵好苗子带,为公司创造盈利。

  开始云拂因我这个主张不解,她指着娱乐新闻频道里的人说:“现在国内娱乐圈都在下注你和柏潜谁先拿奥斯卡,然后我还在后边给你使劲儿呢,你就告诉我你不想拍电影了?树竟容,你告诉我,你不拍电影想干嘛呢?你不是一向最烦管这管那的吗,怎么就会突然转性天天都公司打卡上下班,还说要做幕后?你幕后准备做什么?投资还是签艺人?你是来抢我的饭碗吗?”

  云拂这些年早已不是大材小用充当经纪人了,R.J.S影视就有她10%的股权,明面上的职务是公关总监,实际上她的权责只在我之下。

  我按住她不安份的背脊,轻声叹了口气:“我已经37岁了,影视路再长,年龄卡在这儿,可供挑选的剧本也会越来越少。反倒不如趁着还在巅峰,主动退位让贤,后面才不会输得太难看。”

  “你在嚼什么屁话?!”云拂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她是真的处在暴怒的边缘:“我认识你那么多年了,我是会被你这些毫无逻辑漏洞百出的浑话糊弄过去的人吗?”

  我把她跳脚的样子拍给她看了看,劝她要服老,年纪大了就少动点怒,不然要不美了。

  云拂瞪了我一眼,我这才老实交待:“演员做到了我这个份上,已经到了尽头了。我厌倦了做镜中人,我想到镜头之外看看。”

  “屁!”她还在生气,没有道理地和我胡搅蛮缠:“你还有奥斯卡没拿!”

  我笑了笑,捧住她的脸,移到我的正前方,一板一眼问她:“用你敏锐的直觉告诉我,你觉得我现在的状态,还适合演戏吗?”

  我松开手,把自己摔回沙发上,沮丧道:“我累了云拂。”

  “二十年了,我用了二十年去体验别人的人生。我好累啊。”

  我没有劝服云拂,但云拂也没再给我拿剧本来。我过上了二十年都不曾规律的生活,每天早上看到办公桌上各种颜色的文件夹,我都能感觉到心理的负担在减轻。

  被公司的新人纠缠上,是我从没设想过的事。而我更不敢想这种被同性袭吻的场面,会被柏潜看到。

  第63章 -我现在应该来一杯82年的拉菲。

  公司最近捧的新人叫连酌,是中国人。名字很酷,长相盛气凌人,但两条眼尾耷拉下来又很乖,所以云拂给他打造了一个“酷哥”的人设。用云拂的话说,“酷哥温柔起来最为致命,现在的小姑娘都吃这款。何况连酌还会不经意露出点乖给别人看,谁看了不变妈?”

  对此我不置可否。

  我和连酌的联系也仅是这一次晚宴。公司的练习生也好,成名的不成名的小演员也罢,都是云拂在管。云拂给他或她买营销,套人设,我从不插手。因为这些人里,并没有我想用的人。

  而我之所以会对连酌有特别的印象,是我在吸烟区吞云吐雾时,他特意停下跟云拂的脚步,看了我一眼。

  他当着我的面问云拂:“这是谁?”

  云拂被新人这样指着鼻子问,不太开心,便不客气道:“树竟容都不知道,你还混什么娱乐圈?”

  连酌的面色一怔,明显是把我的名字和脸对上号了,可嘴上还在装傻:“哦?树竟容是什么重要的人?娱乐圈是树竟容开的吗?”

  云拂被气得抬手拧了他一下,连酌吃痛地往我身边躲。我把烟头拿下,以免烧到他的衣服,但他并不领情。看样子是还在埋怨因为我遭了云拂的虐待。

  我和云拂比了个手势,云拂退到了一边。我踩掉烟,把还在往我身侧躲的连酌提溜出来,盯着他的五官看了会儿,回应他的无理取闹:“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但是你的老板。”

  自那天开始,连酌就缠上了我。但他缠归缠,不算讨厌。隔三差五地跑我办公室来献殷勤,拿几颗糖或带一两朵刚摘的花。我无视他还好,一旦问起他一两句,他就要变本加厉地来刷存在感。

  比如我一开始拿捏不准分寸,明知故问地为难他:“你来干什么?”

  他就会挑起那双相当凌厉的眼,和我赌气:“讨好老板啊!你看不到吗?”

  哪有这样追人的?所以我从不把连酌的小打小闹放在心上。

  今天是云拂授意,让我带他来刷刷脸,见见世面,后续好谈资源。我自认这一晚上当他老板当得挺称职,带着身后这小尾巴引荐了好几个导演,也接触了不少投资方,但没想到他会突然恩将仇报,把自己的贵人摁在洗手台上亲。

  这也不叫亲,没什么经验的小处男只会毫无章法地啃咬。像发泄,不像渴望。

  我还没把他推开,没讥讽两句小崽子的吻技,就被另一股力道压制住了。

  柏潜的脸色黑沉沉的,陷在背光的阴影下,我一时分辨出来他脸上是否还有其他的表情。

  连酌被他另一只手臂掼在墙上,本来就凶相毕露的五官此刻更像是把淬了血的刀。他恶狠狠地踢打柏潜,柏潜为了治服他,只好松开了我。

  柏潜到底身高占了优势,又成熟,两下就制住了连酌的要害。他的语气很淡,却不难听出责备:“没人教过你怎么尊敬前辈吗?”

  柏潜说这话时,还意有所指地回头瞟了我一眼:“你老板没教,我倒是可以好心教教你!”

  到了嘴边的“不必”,被沉不住气的大小伙打断了。连酌眼底没有一丝惧意,反倒还很有兴趣地挑衅柏潜:“怎么?前辈是想手把手教我,怎么霸凌后辈吗?”

  “霸凌?”柏潜嘴边不咸不淡吐出这两个字,手上的力道松开。他站到我的肩膀处,回头瞥向在整理自己衣领的连酌,一改他这两年在我心里谦和的印象,刻薄道:“你也配?”

  连酌对着柏潜的背影骂骂咧咧,我的心思却早不在那个吻上了。

  晚宴结束之前,我终于在奔波了整个后半场后找到了躲在树后面抽烟的柏潜。

  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靠在芭蕉树底下,手指熟练地夹着烟。

  我走过去,站在他身侧的位置,借火也来了一根。他很自觉地给我腾了点位置。

  我和他共用一个姿势倚在树下消遣起来了。一开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抽着烟。

  不知道这样的沉默维持了多久,总之柏潜开口时嗓子已经被烟熏哑了。

  他的肩膀碰了一下我的,问:“是因为我吗?”

  我疑惑地应了一声,他又把话补全,“因为当年那场床戏?”

  联想到刚才在洗手间的场景,这下我终于回味过他的意思来了。

  但我没有回答他。柏潜又往我的烟屁股上借了一次火。我垂眸看了下地上的烟头,皱了皱眉头。

  “还是怪我。当年不该这样的。”他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没头没尾的词汇,又按了按太阳穴。

  我把他手上的烟丢地上踩了,叹息道:“头痛就不要抽烟了。”

  他的肩膀突然毫无征兆地耸动起来,我偏头看过去时,心下已经骇然地说不出话。

  柏潜在哭。眼泪就在这几秒钟的空闲里,流了满脸,滴到他的锁骨上,沾湿他的领口。

  我也许很不合时宜,但我是真觉得这样的柏潜很性感。他天生长了一张写满故事的脸,一滴泪掉下来,仿佛就可以让人随意脑补千百种缘由。

  而我挑了最不起意的那个理由开口:“不就丢了你一根烟,至于委屈成这样?”说着为了验证自己的话,我反手分了根烟夹到他的左耳上。

  柏潜的呼吸匀净之后第一时间和我道了歉,他的声音还沾满着湿意,一字一句深深说进了我心里。

  “对不起啊,我当年醒来就忘记了最后一场床戏是怎么拍的了。我不知道,会这样伤害到你。还连累你,模糊了性向。我的道歉太迟了,我知道我没办法开脱,我很该死……”

  我叹了很长一口气,终于打住了柏潜愈加自责的忏悔。我尽量保持冷静,我反问他:“你觉得我需要这一声抱歉吗?”

  这话一出,柏潜的呼吸都仿佛要停了。见状,我忍不住有些气急败坏:“好,你觉得我需要,那我听到了。”

  “对不起。”

  他又用了那三个令我无地自容的字来回应我,我的心火几近失控。

  “对不起有用吗,抱歉能改变什么吗?”我的指甲掐进芭蕉树的树茎表层,咄咄逼人道:“你如果没忘记,能不那么快结婚吗?”

  我的眼泪也迎风吹落了,我咬牙切齿道:“你会给我一个机会吗?”

  “梁萍给你的单人剧本,我从不知情!我没有配合演戏,我一直以为我们渐入佳境的默契是因为磨合有了效果。”我伤心地看着他,他那张让我魂牵梦萦多少年,始终求不得的脸,我忍不住溃败自己的防线,又把心捧出来,给他看清上面的一道道伤痕:“我没有指使云拂赶你走,我那天晚上还等在你的房门口,我想和你对戏。你不开门,我累地靠在你门口睡着了,我一醒来他们都说你杀青了!”

  “你跟我道歉?你道的哪一个歉?”我压抑住还要刷存在感的眼泪,扯了一个很难看的笑容出来:“为这个我最不在乎的事吗?”

  “我没有办法回答你的假设。”柏潜抱头离我走了几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又像是焦躁:“就像你说的,道歉改变不了什么。改变不了,当然就挽回不了。”

  他的腿好像突然就闲不住了,前前后后来回踱步,我看不清他掩在双臂下的表情,所以也判断不出他的情绪。

  “但我可以补偿你,随便你说什么,只要我可以做到的,我都会答应你。”他说这话时人已经走到了我眼前,我终于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如果要我总结一下,那我只能用困兽之斗来形容。柏潜应该是被我逼到了绝境。他眼底的无力,落在我心底,就如蒙上了一层灰。

  也许想起自己从前深情款款的可怜样儿,我该心软放过他。可我偏不。我就要顺势而为,把这只还在挣扎的漂亮野兽,圈进笼子里,细细观赏。

  我给了自己一条后路,我对上柏潜满脸写着“快来讹我”的脸,蛮横道:“可以啊,那你签到我名下的公司来。以后你要演什么戏,只能我说了算。”

  “我在星和的合约还没到期。”

  “那就解约。”我捏住柏潜的下巴,注意他犹在闪烁的眼,不由分说道:“反正我有的是钱。赔点违约金不在话下。”

  柏潜没有给我考虑的时间。他伸手覆盖我捏他下巴的手,不使劲,也不推开我,只是看着我说:“只有这个不可以。后半句,我答应。”

  “哼。你的合约在星和,我又不是你老板,怎么做得了你的主?”

  “为什么不可以?”柏潜笃定道:“我如果只做你的男主角,就可以。”

  他太聪明,太有灵性了。没有谁可以招架住这样的柏潜,只要你真的想在影视圈有所建树,没有人会不想拍柏潜。

  我盯着他蕴满生气的眼眸,残酷道:“但是我还没有剧本。”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有。”

  “我还没有拿摄像机拍超过一分钟的短片。”

  “没关系,没有谁拍不好我。”

  第64章 -天空西边的尾角落了雨,我很想求一次后悔药。

  这一年我重遇柏潜,被他那张脸吸引,起了想拍他的心思。那时我一是为满足自己想去镜头外的掌控欲,二是想借此给柏潜和自己一个机会。我们分开十年了,当年的误会和错过一一揭示出另一个结局,我没有抵挡住诱惑,想给我们两个人最终画上一个句号。

  我送柏潜回酒店时仍很洒脱,我给自己打气,我说不管最后是成朋友还是做恋人,有个交待就不枉此生。

  但如果时间可以预支十几年,如果我提前知道拍那部电影会冥冥之中做了柏潜自杀的推手。我想我就没那么不甘心,我想我会接受命运的安排,本分地同他老死不相往来。

  但2031年的我不知道。我很迟钝,在他消失在海面上之前,我都没想过这个可能。

  柏潜以头痛为借口让我送他回酒店房间,我应允了。却在进门时想到在上海的时候,怕自己定力不够,临时变了卦。

  但就这样走又有点不甘心。于是我在柏潜即将关上门时出其不意嘴了一句:“谢谢你当年把录音放到热搜上替我洗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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