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沉沉
第44章
陆连宸醒过来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九点钟。
阳光自窗外洒落进来，照在了柔软又熟悉的被子上，他有些迷茫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 才意识到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身上是清爽干净的睡衣, 手背上也残留着针孔——那是打过抑制剂的痕迹。只有大腿的内侧还残留着一点刺痛。
陆连宸挪动了一些，就感觉到了这丝异样, 他先是茫然了一秒, 然后意识到了什么, 脸上骤然浮现出了一丝薄红。
不过，这丝薄红很快就褪去了。
因为, 他想起了昨晚顾远之对他说的话。
他抿了抿唇，没顾上腿侧的疼痛，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刚走了没几步, 就撞上了从外面回来的柳兰喻。
往常清俊风流的男人这会儿满面的戾气, 看到他, 阴云稍稍散了一秒。下一秒, 看到他面色苍白的模样，他几乎又控制不住地咬紧了牙。
“……王八蛋。”
他低低地骂了一句, 显然是余怒未消。
陆连宸昏过去了，他对于昨晚上发生了什么，可一清二楚得很。
昨天晚上, 他也是去了庆功宴的。
对于陆连宸出道这事他也很诧异, 不过, 他也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从他的角度看，这虽然残忍了些, 但显然是最好的结果。
因此, 昨天晚上, 他看顾远之都稍微顺眼了些。
本以为有了这个结果，就意味着顾远之听了他的话，要跟他的小徒弟完全划清界限了。结果他就是稍微喝了几杯别人递过来的酒，再转头，顾远之就和他的小徒弟双双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当中。
再之后，就是他收到顾远之的消息赶过去，走进了那间他一个alpha只需要闻味道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的练习室。
他的小徒弟身上裹了一件明显不属于他的外套，衣衫不整地被放在一旁的软垫上，从耳根到脸庞都是潮红的。而罪魁祸首正倚在窗边漫不经心地吹风，距离拔——无情的渣男就差手上不存在的一根烟。
在某个瞬间，柳兰喻差点想不顾系统规则扑过去掐死他。
“你他妈干了什么？”
顾远之回过神，眸光一闪，笑了笑，声音散漫：“你猜？”
下一秒，柳兰喻就直接撩了袖子。
拳头在落到顾远之脸上之前停住，柳兰喻闭了闭眼。半蹲下身，先检查了一下陆连宸的基本情况。
将人翻过去的时候，他看到了对方干净白皙的脖颈，他沉默了一下，深深地吸了口气：
“是他来找的你？”
顾远之笑意稍敛，关上了窗子，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没问柳兰喻怎么知道的这件事，也没问为什么明明柳兰喻一直讨厌他，第一反应却是陆连宸来找的他而不是他主动。
他只是看了垫子上躺的人一会儿，就转过了身，淡淡地开了口：
“既然你到了，那我就走了。”
说罢，他没等柳兰喻回话，就径直离开了练习室。
显然是懒得跟他多说话。
柳兰喻在系统内都要被尊称一声柳教官，第一次被人无视到这个地步，一股气憋在心头，差点没把自己梗死，又看到了小徒弟此时此刻魂不守舍的样子，更加是气不打一处来。
但是他也知道，这会儿的陆连宸听不得重话。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开了口：
“舒服点了么？”
“……嗯。”陆连宸显然没听进去他在问什么，轻声应了一声，然后就犹豫地开了口，“他呢？”
柳兰喻：“……”
“该干嘛干嘛去了。”他道。
他顿了顿，努力让自己若无其事：“你的任务结算了没，没结算现在结算吧，趁着这两天你们还没开始赶行程，我们快刀斩乱麻。”
其实他是没必要这么着急的。
系统的任务虽然有时限，但是根据任务内容的不同，该时限是有长有短的。
死遁这种任务结束法，考虑到任务者需要一定的时间来让自己的死亡显得更为合理，不那么急促，一般都会给半年内的宽限期。
陆连宸这一回的任务就给了足足半年的宽限期。
只要在半年内结算完回去，都是合格的时限内。
但是柳兰喻不想这样。
他一刻都不想让陆连宸在这里多留。
反正就算任务完成的突兀也是最后结算少些分数，只要及格了就算完成任务，以陆连宸的累计分，这点损失不算什么。
他看着陆连宸，眼中几乎带了些许期待，但是陆连宸显然没有精力注意到他此刻操心如老父亲一般的心情，垂下了眸。
静默了片刻，他开了口：“我要去找他。”
柳兰喻一口气哽在喉头。
少顷，他搬了把椅子，坐到了陆连宸的宿舍门前。
*
“徒弟。”他道，“好久没谈心了，我们谈谈。”
“你现在去找他，是想做什么？”
陆连宸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明白了。”柳兰喻点了点头，“没有原因，就是想见他。”
“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他看着陆连宸一瞬间有些闪躲的眼神，心隐隐地痛了一瞬，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这很正常。”
“但是宸宸，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顾远之这些日子都不愿意再见你？”
陆连宸眼睫一颤。
“因为他早就决定好了要放弃你。”柳兰喻平静地道，“所以，见你只会增加你们两个人的痛苦，他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不想见你。甚至在昨天你贸然找了他之后，他还是推开了你。”
“你昨天求他标记你了，对吧？”
陆连宸耳根彻底烧了起来，别开了眼。
柳兰喻也懒得再心痛自家白菜彻底被拱了的事实，叹了一口气，开了口：“宸宸，师父从前想着，你反正遇不到这些事，所以很多事情都没教你，现在想想，确实是师父错了。”
“现在教你，虽然有些晚了。但是……”他顿了顿，“我觉得还来得及。”
“我们做人……不能这么自私的。”他道。
“是。”他道，“我知道你昨天是想清楚了自己的心意，急着要告诉他。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他失去了你一次，又即将失去你第二次，师父虽然讨厌他，但是从来也没有否认过他不喜欢你。既然喜欢你，这样的事实对他来说，是很残忍的。他好不容易做好了失去你的心理准备，你还去招惹他，是不是，对他很不公平呢？”
他的话音落下，房间里一片寂静。
看着陆连宸愈发苍白的脸色，柳兰喻自以为自己说得有效果了，舔了舔发干的唇，决定再接再厉。
“而且，你都要走了。”他循循善诱，“这件事是改变不了的。”
“你现在去找他，也改变不了你要走的事实，到时候他还要再伤心一次，这对你和他都是一种痛苦。是不是？”
“听师父的话。”他道，“把这个任务结算了，结算完，等回了系统，师父带你挑个轻松的任务，陪着你一起做，我们顺便出去玩一趟。好不好？”
陆连宸怔了怔，抬起了头。
他抿了抿唇：“……您没事了么？”
“当然。”柳兰喻心下松了口气，对一旁正呆愣着的红豆使了个眼色，示意它调出结算页面，很快，虚空中就浮现出了一个电子屏幕。
“来。”柳兰喻几乎感觉自己是诱哄着小红帽的狼外婆，一边哄着人，一边把人拉到了结算页面前。
流程都是极为熟悉的。
陆连宸垂着眼眸，在柳兰喻殷切的目光下一步步地往下点，微凉的手指触到虚空的屏幕，可以看见满屏他经历过的数据。
是的。
……数据。
那些他经历过的人和事，那些他收到过的温暖和感动，无一例外，全都变成了眼前一项项冰冷的数据。
确认、下一步、结算。
结算需要读条录入数据，进度条开始读取的刹那，陆连宸轻轻开了口：
“师父，你说得对。”
柳兰喻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轻轻地叹了口气。
“师父刚刚说得严重了。”他道，“其实感情这事儿吧……只能说，你跟顾远之没什么缘分。”
“不。”陆连宸摇了摇头，“我不是说这个。”
“您刚刚说。”他的脸色还苍白着，语气却很平静，“我明知道自己要走了，还去招惹他，是对他的第二次伤害。”
“是这样的。”他轻轻地道。
然后，他抬手，按下了屏幕上的“取消”。
*
什么时候开始改变想法的？
这个问题丢给陆连宸，他其实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是从他昨天晚上去找顾远之、并且执着地想让他标记自己开始。
或许是出道名单公布之前，他期待的是对方把他留下来、而不是任务完成开始。
或许……
是更早以前。
重逢后，他每一次见到顾远之的时候。
他知道自己在某些方面或许有些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