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板栗丸子
好不容易等到了季宵焕当鬼,况穆心里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气性,想要最晚被找到, 想要季宵焕夸夸他。
于是况穆穿着小背带裤,一摇一晃走到一个正在装修的小别墅里。
小别墅刚刷好红砖色的油漆, 从远处看像是圣诞老人的房子, 但是离近了就能闻见一股刺鼻的味道, 所以很少有孩子会走进这里。
周末别墅里没人,大门敞开在通风。
况穆绕了两圈走到了后院,看见了前方有个大大的屋子,里面还停着一辆车, 是个不好找到的地方。
于是况穆走进了这个屋子里。
没过多久,况穆听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他连忙蹲下了身子, 双手抱住膝盖,小脚一动一动的把自己缩在了汽车的后面,心脏跳得扑通扑通的,生怕季宵焕看见他, 把他抓住了。
可是那段脚步声停留在大门前停住了,况穆正在屏息时听见外面响起了滴滴两声,车库的卷帘门落下了,将所有的光都严丝合缝的关在了外面。
况穆愣了一下,他缓缓的站起身,摸索着走到了大门前,想要将门推开。
可是那个门怎么都推不开了.......
况穆胆子小,连晚上睡觉都要人陪,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他开始小声的啜泣,手扣着大铁门,拍打着一声一声的叫哥哥。
可是外面寂静一片,没有人听见他的呼唤。
况穆害怕极了,慌乱中他撞到了旁边的一个高脚架子,架子上一大罐的红油漆倒了下来,深红粘稠的液体直接淋到了他身上,难闻的气味呛得况穆激烈的咳嗽,蹲在地上又咳又呕。
油漆淋的他满脸都是,况穆用衣袖疯狂的擦脸,衣袖变得脏兮兮的,脸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况穆一开始还在嚎啕大哭,到了后来他在车库里呆的越来越久,心里就越来越恐惧,油漆刺鼻的气味呛的他脑袋昏沉。
他连大声的哭泣都发不出来声音了,缩在角落里不敢站起来。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有人呼唤的声音,声音先是很小,接着像是按下了扩音键越来越大,到最后只剩下哐哐的砸门声。
那声音震耳欲聋,像是一个巨大的锤子砸在了铁皮门上,连墙壁都在剧烈的颤抖,像是要将房子都砸塌了。
况穆害怕的缩了起来,双手紧紧的捂着耳朵,门外的每一次震动都吓的他浑身一抖,想要躲又没地方躲,他怕的又想哭了,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穆穆!”
“穆穆!”
一阵阵熟悉的唤声传来,况穆抬起头看见铁门不知道怎么被砸出来一个洞,季宵焕从洞里探着身子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大人。
季宵焕拿着手电筒冲进车库,脚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可是他顾不上这些,手撑着地直起身子就开始找人。
“呜.......”
况穆缩在角落里,呜咽了一声,
季宵焕身子顿了一下,转过头看见况穆满身的血红色。
他脑袋一懵,瞬间就红了眼睛。
季宵焕几乎是扑到了况穆身前,将况穆抱在怀里,慌乱的检查他的身子,急的连声的问:“穆穆,你哪里受伤了,怎么那么多血啊.......”
季宵焕实在是太慌了,甚至连况穆身上的红色是油漆都没有意识到。
况穆双手紧紧抱住季宵焕的胳膊,用尽全力将自己贴在季宵焕的身上,感受他的热度,眼泪不停的流。
他很想和季宵焕说话,却连张开嘴巴都费劲。
后来况穆被送到了医院,大病了一场,连续一个月都在断断续续的发烧。
白天低烧,晚上高烧,还总噩梦连连不停的哭,不管用什么药都退不下来。
那时候况进山忙着发展自己的事业,况穆对于他而言就像个烫手山芋,甩到了季家压根顾不上管。
况穆病的那些天只有季明义和孙姨守着况穆,季宵焕也一放学就跑到医院陪况穆。
季明义看着况穆这个样子急的不行,他给况穆转了好几个医院,各种方法都试过了,却没有任何的效果。
最后他病急乱投医,在医院里一个老护士的提议下找了一个懂风水的老道士。
那个道士捏着胡须,装模作样的看了况穆一会,最后说况穆是被黑暗给魇着了,需要取个会发亮的名字给破一破。
季明义不明白:“会发亮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道士继续捏须,随口给举了几个例子:“光,火,阳,烛……。类似这样的名字。”
季宵焕当时坐在一旁,皱起了眉头。
他觉得道士给的名字都不适合况穆,况穆平日里安安静静的,不该是太刺眼的光,而应该是那种柔和清冷的光。
本该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季宵焕却上了心。
他为了给况穆起个好名字,掰着小学一年级的生词本看了一整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季宵焕趁着况穆白天清醒一些,蹭到了况穆的床边。
他盘腿坐在况穆的床边,抬手摸了摸况穆发热的小脸,像个小大人一样很是郑重其事的说:“以后我就叫你小月亮了。”
况穆的小脸手感很好,又白又嫩像一块嫩豆腐,季宵焕总是喜欢捏他的脸,况穆每次也都乖乖的仍由季宵焕折腾,从来不会反抗。
只是这次季宵焕手下没轻没重的把况穆折腾的有些疼了,况穆皱了皱眉,红着小脸往被子里缩了缩,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埋怨又委屈的看着他。
季宵焕却以为是况穆不喜欢,一下子提高了声调问:“你不喜欢?”
他不等况穆说话就翻身下床,拿起一个水彩笔和一个小本子,又蹬蹬蹬的跑了回来,跑回来的时候季宵焕有点急了,上身扑通一身扑在况穆床上。
单薄的病床往里面猛的一晃,发出吱呀一声脆响,给况穆吓得小脸煞白,瞪大一双含水的眼睛惊恐的看着季宵焕。
“季宵焕,你在干什么?一惊一乍的!”季明义正在沙发上报纸,听见这边的动静立刻站了身。
他狠狠指着季宵焕,黑着脸说:“你弟弟现在还在生病,你要是再敢吓弟弟,我以后不会让你再过来!”
季宵焕挨了训之后立刻老实了许多,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
他趴在床上,在本子上一笔一画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季宵焕。
他小声告诉况穆:“这是我的名字,宵是夜晚天空的意思,焕是光亮,我的名字寓意是夜晚照亮天空的光亮。”
然后他又写下了两个字:宵月。
问况穆明不明白这什么意思。
况穆摇了摇头。
季宵焕颇有些骄傲的告诉况穆:“这个词是前几天语文老师才教的,宵月指夜空的月亮。”
他指了指自己说:“夜空。”又指了指况穆说:“月亮。”
然后他的手不老实的探进被窝里,抓住况穆软乎乎的小手捏了捏,笑着问:“小穆穆愿不愿意做我的小月亮?”
况穆那时候才四岁多一点,反应比季宵焕要慢一些。
他躺在床上,脸色烧的粉扑扑的,手被季宵焕捏在手中任由他搓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季宵焕,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轻声的说:“我愿意的.......”
季宵焕一下就笑开了。
于是他又开始得意忘形,坏兮兮的探手又开始捏况穆的小脸蛋,歪着头一声声的逗着况穆:“小月亮,小月亮,那你要不要一直做我的小月亮?”
季宵焕捏的有些疼,可是况穆却感觉心里软趴趴的,他冲着季宵焕笑了笑,声音虚弱却努力的说:“要的........”
像是怕自己声音太小,季宵焕听不清楚他话里的肯定,他又很努力的提高了些声调,眼睛红红的说:“我要一直做哥哥的小月亮.......”
看见况穆这番认真的样子,季宵焕脸上的笑更浓了,他把床边摊的本子和笔都呼啦到地上,歪着身子躺在况穆的身侧,抬手一下下的玩着况穆的耳垂,把况穆的耳朵也摆弄的红红的,然后在他耳边满是笑意的一声声的叫着:“小月亮.......”
“小月亮.......”
“我的小月亮.......”
况穆侧过头看着季宵焕,眸色闪闪,也跟着傻傻的笑了。
周围的一切都美好的不像话。
忽然况穆的笑意愣了一下,他看见周围原本鲜艳的画面如同褪色一般慢慢变得灰暗,季宵焕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冷,他没有在笑了,而是冷着脸对况穆说:“我们回不到过去了。”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你我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陌生人。”
“只要是沾上你们况家的东西,我都嫌脏。”
.......
说完这些季宵焕身子就变的越来越透明,他冷着脸转过身,一步步的踏入身后漫天的黑暗中。
况穆艰难的从病床上直起身子,对着季宵焕的背影竭力的伸出手,他的指尖颤抖的厉害,身子也软的动弹不得,他只能张开嘴,哭着叫着季宵焕:“哥.......”
“哥哥,你别走.......”
在那一瞬间,况穆能够清楚的认识到这是一场梦,可是这场梦太痛了,痛的他身临其境,锥心的刺痛从心口传来,他竭力的挪动身体,拼命的挣扎想要摆脱这场噩梦,如同溺水的人,不断的挣扎在即将将他溺死的浮海中。
这时候突然有一双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指尖,在那一刹那源源不断的暖意如同安定剂一般,通向况穆的四肢。
“我在,睡吧。”
那个声音的出现如同击碎黑暗的光,一下抚平了况穆所有的焦躁不安,况穆紧紧的回握着那双手,感受着掌心的温暖,一时间梦境里所有的恐惧都如同烟雾般消散了。
他松下了紧绷的身子,身子骨软软的缩在床上,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早上六点多,一个年纪大的老护士推着小铁车来查房。
她一进门拆开了吊针管开始配药,目光在季宵焕和况穆之间来回扫。
况穆躺在床上睡得安稳,然而旁边的陪护床的被子却叠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用过的痕迹。
季宵焕正站在窗户边,双手插在衣兜里,目光沉寂的看着楼下来往的人。
“你一夜都没睡?”护士弹了弹针管问。
季宵焕从窗外挪开了眼睛,转身走到了床边恩了一声,垂眸看着护士给况穆挂吊针。
“这是你弟弟吧,你对你弟弟可真上心,我很少能见到像你这么大的男孩能守住一夜的,楼上病房的一个离异女人患了乳腺癌,他的儿子也像你这么大,天天晚上去网吧玩,连陪都不陪他母亲.......”
四十多的护士最是喜欢唠嗑,她自顾自的说着,也不在意季宵焕有没有应话。
等她挂完吊针忽然想起况穆左胳膊上有一处擦伤,正好季宵焕站在病床左边,她也就懒得挪位置了,对季宵焕说:“你掀开被子看看你弟弟的胳膊还流血吗?”
老护士不知道季宵焕和况穆之间的关系,只以为两个人长得都特别帅气应该是兄弟。
她一口一个你弟弟,季宵焕也懒得反驳,依言掀开了被子。
况穆胳膊摊开垂在床边,将伤处压在了下面。
护士啧了一声说:“你把他胳膊翻一下,压着伤口不利于长合。”
季宵焕却向后退了两步,说:“还是你来吧。”
护士皱了下眉头,念叨着:“唉,你这个孩子,你翻一下不就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