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喜雨时节
程昔一开始带着一点点不以为意和一点点好奇,看的并不仔细,可是当他看见录像片里面闪动着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人,撩起上衣向镜头展现自己身上的伤疤,然后表现出不同的反应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地看着短片。
他看见一个战争国家的中年人站在断壁残垣的边上,手上捧着钱,对着镜头说了一句……谢谢。
这人漆黑一团的脸上,唯一能分辨的就是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男人弯着他早就被压迫地弯曲的背脊,对着镜头,带着点卑微又讨好的感激,如果程昔没有看错,这一刻他的眼角含泪。
当他被这样的短篇震惊到回不过神的时候,等他再次抬头,他看见许根背过身去,过了几秒种才若无其事地转过身。
电视机上的画面定格在一个瘦骨嶙峋的人露出腰侧一道狰狞的手术刀痕。
许根顿了一下,气氛有些凝滞,他说:“这是我第一次撞破我家老头子做这些不干净的买卖的时候,他拿给我看的。”
“你知道他怎么对我说吗,他说,这些人都应该感激他,他给了这些人一个活下去的机会,给他们钱生存,或者是偿还巨额债款,而代价仅仅只是摘除身体上一个可有可无的器官。”
“他说,是他给了这些人一个和魔鬼交易的机会,是跟着上帝去天堂,还是跟着魔鬼在人间活着,不过只是一念之差。”
“然后,他告诉我,这些事物迟早我是要接触的,因为我是他的儿子,是这一切的继承人。他把这些事情一点点的移交给我,你不能想象,当他给我讲这些东西,讲他们扎根在世界各地的毒瘤的时候,他甚至有耐心手把手的教我,唯独这种残忍到让人内心都在发颤的时候,他才表现的像是个父亲。”
“不过我明白,他面对的并不是儿子,而只是他野心和帝国的延续。他的财富和权利来得太快,膨胀地太突然,所以他会失控,他会没有办法放手。”
许根努力克制自己不在程昔面前露出怯弱的一面,但其实他每一次面对这一段纪录片,他都会恶心的想吐,牙齿都要忍不住打颤,他的指甲抠进肉里,他站在角落里以掩饰他扭曲的表情。
许根很诧异自己还能够保持冷静和程昔说这些,他有那么一刻产生了幻觉,他觉得自己只是个复述一切的机械,一串串句子不停地从他口中吐出来。
“许颂普问我,要不要跟他干。”
“但其实你知道的,这不是个问句,我对他说好。但其实我的内心在尖叫说不。”许根的神经紧绷着压抑到了极点,许根指着电视画面的人,“这人被取走了肾脏,你明白取走肾脏的意义是什么吗,他很可能会因此丧失劳动力,并且他获得的酬劳不过是被层层榨取之后的一点皮毛,但是他却一脸感激地说谢谢。”
许根抬起头来问程昔,“小昔,你说这个世界是不是很荒谬?”
程昔的脸上布满和沉重与悲伤,他从位置上站起来,他想要冲过去抱住许根,给他一个最有力的拥抱,但是他此刻只是僵在原地,身体像是上了年纪的破旧机器,因为常年失修怎么也无法挪动半步。
许根缓缓蹲在地上,但是程昔却觉得,没有任何时候,许根的形象像是现在一样高大又清晰,许根说:“我最初只是痛恨自己无法阻止这一切,但是让我下定决心让我接手许颂普的生意,去做一个终结者的人是你。”
程昔困惑地看向许根。
许根跟他解释,流鼻血那一次,他当时在送程昔去医院的时候正好匆匆忙忙撞到一个医生,哦……就是喊着自个儿是妇科的那一个,那医生是从外省转来的,恰巧居然还认识程昔,他说程昔当初可是他们医院出了名精贵的病人,一直到他出院还有医院里面的小护士在八卦他。
许根就很奇怪,为什么程昔会去外省的医院,查了他的病历果然发现有外省就医记录,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了程昔投资的项目和他真实的资产资料。
许根当时膝盖就中了一箭,他决定,他必须要站得高,走得远,并且必须是干干净净地和程昔在一起,许颂普犯下的事,应该有他来亲手了结。
许根已经冷静下来,他站在程昔的面前微笑,“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你是唯一知道的,没有人知道我在收集许颂普和他的那些利益集团的资料,他们会一起毁灭的,这是早晚的事。”
许根他对此深信不疑。
终于,程昔伸出双手把许根抱在怀中,他闭着双眼妄图缓解巨大信息量给他带来的冲击,作为一个旁观者和知情人,他已经感到了恐慌和从四面八方涌向他的困惑茫然,他的胳膊上爬满了鸡皮疙瘩。
但是他不后悔今天的选择,因为他一直在埋怨许根是个不懂得爱情的白痴,但其实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在一起,就当是在一起搭伙吃一锅饭,每天也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既然在一起了,总是要想想,我能为对方做一些什么,而不是仅仅是我能从对方的爱情里面获得什么。
程昔假装没有看见许根湿润的眼角,即使现在许根像个孩子一样哭出来,他也没资格嘲笑。
程昔用下巴蹭许根的肩窝,在他的耳边说:“无论你下面想要做什么,我奉陪到底。”
程昔一直在关注程彬的近况,商业上面的博弈向来不是朝夕直接的就可以分出胜负的,但是当他发现除了他还有另外一股势力在打击程彬的时候,他就感到很奇怪。
现在,他的梦境给了他启示,这是许颂普在背后动手,许颂普在京城里面不过就是个暴富的新贵,对于京城里面错中复杂的势力来说,他只是一个外来者,而搞倒程家就是他彻底为京城洗牌的一张门票。
谁让借着祖荫过活的老牌家族里面,只是程家最为弱势,被自己人搞得乌烟瘴气,支离破碎。
程昔对于程家倒掉的确是乐见其成,但是,他不希望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就连原装的许根都敢站出来和许颂普分庭抗争,他更加没有理由惧怕。
也许他们二人踏上的道路是暗无天日的,是看不到希望的,但是至少他们可以在一起奋斗,大难当头,更显真情可贵。
房间里面安静得只剩下时钟滴答转动和他们二人的呼吸,他们谁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程昔率先轻声嗤笑,“别这样严肃,又不是活不到明天。”
这句话又惹得许根狂性大发,在地毯上滚了一回……又一回。=_,=
如此看来,世界上所有的烦恼都可以用一句话解决:明天再说。
47、分头行事
许根让程昔别管他那摊事,风险大不保险,他自己也可以解决,解决不了,一个人做孤胆英雄也好过两个人做亡命鸳鸯,但是许根明显低估了程昔护犊子的心。
程昔上辈子明显是混进了天鹅群的小鸡崽,这辈子进化了!直接狂化成护犊老母鸡,谁要是恶意攻击,程昔拼个你死我活至少也要上去啄瞎那人的眼睛。
程昔自从知道许根忍辱负重、胸怀大志、以身涉险,一路秒杀潜伏系列国产大剧,黄金强档之后,就天天跟在许根后面掐着他要具体事务的资料。
他像个大家长,会把人护在身后说:“交给我,我来解决。”
程昔的爱情简单又直接,就算是下地狱,只要两人还在一起就不会放弃。
许根对他是又爱又恨,许根哪敢让他接触这种高危行业,直接吓得躲回家去了……这其实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还有事没跟她姐问清楚。
根姐还欠许根一个解释。
根姐的生活规律又枯燥,如果不是她已经结婚成家,许根几乎要以为其实他姐是个清心寡欲一心向佛的女修士……
根姐回许家的时候许根正巧在家里研究他的世界地图,找到时间他走到根姐面前,对他姐说:“姐,你跟我出来谈谈。”
许根此人胆大包天,气急了对他爹也能够直呼其名,他肯叫这个半路杀出来的血亲一声姐姐,足以见得根姐在许根心目中超然的分量。
当然,这跟根姐强人手腕的作风也有关系,行事作风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的人似乎有一种能够让人信服的力量,今天根姐穿了身浅灰的职业套装,窄臀包裹在款式简单的一步裙之下,小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那么一敲,漫不经心地瞧了她弟一眼。
“走,出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