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阮有酒
他虽然问得冷淡而又公事公办,那双吸走林原野全部注意力的眼睛,却如同休眠于漫天雪中的沉睡火山,总有叫人看不清却又意图探寻的情绪,微不可见地流动起伏在其中。
而此时在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里,林原野能够清晰看到的画面,除了自己再无其他。
虽然他心中亦有不小的疑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火山来形容程燎。从字面上的解释与意义来看,程燎这样的长相与性子看上去,似乎与火山丝毫沾不上边。与其说对方像是火山,还不如说男人如同冰冻的湖面来得贴切。
可林原野偏偏就是这么用了。至于详尽的原因与理由,他自己也暂且说不上来。
定定注视着男人眸中映出来的自己,林原野良久没有出声答话。他甚至止不住地想要猜想,对方是否也曾经这样看过身旁的其他人。大概没有人能从程燎这样的目光里全身而退,甚至会有人甘愿跌落其中摔得粉身碎骨。
林原野大概能够有几分理解,那些人藏于心中的想法了。
忽然前所未有般地意识到,自己这些年来从别人身上听到的看到的,糊弄欺瞒那些酒肉朋友或是心血来潮逢场作戏时,轻易占据上风且游刃有余的手段,不过也都是些纸上谈兵的模仿挪用而已。
他终归还是没和任何人有过超出父母朋友的亲密关系,终归还是没有好好谈过一场恋爱。
沉默地在心中将自己判定为暂落下风,最终也没能回应对方的话,林原野在耳中旁人的高兴呼喊声里,抱着谨小慎微的态度与想法,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自己的脸。
“鱼钓上来了。”林原野滴水不漏地转开话题。
程燎从他面前站起身来,顺着他指尖落点的方向看了过去。
钓鱼那人已经动手取出鱼嘴里的钩,兴致高昂地将鱼放入身侧的提桶中。起身来回走动的大爷,目光略含欣赏地看向林原野称赞道:“年轻人钓鱼知识掌握得不错。”
“会钓点小鱼。”林原野礼貌性地朝对方笑了笑。
目睹那条鱼钓了上来,两人也就不再在河堤边停留,很快就离开了。回到家中已经临近中午,程燎从隔壁归还轮椅回来,在厨房中洗过双手,就准备动手做饭。
林原野坐在餐桌边低头拨弄那些菜,余光扫见男人从角落里拎出闲置已久的菜刀与砧板,饶有兴致地主动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程燎闻声瞥了他一眼,“你会吗?”
“洗菜我会。”林原野毫不犹豫地道。
“厨房里地板滑。”视线掠向他受伤的那只脚,程燎并未采纳他帮忙的提议。
林原野从顺如流地哦了声,本着不给对方添麻烦的想法,老实坐在餐桌前没有动,双手撑脸百无聊赖地望向他道:“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付工资?”
“不用。”男人淡淡开口。
林原野挑着眉尖收回视线来,先是拿起那把蒲扇慢悠悠地摇过两下,接着又去翻装有葱姜蒜的袋子。
眼尖地瞧见一抹红色从袋口掉出来,林原野下意识地弯腰将它捡起来。定睛去细看时,才发现是杂货摊老板送的情人结手链。
编手链的绳子虽然粗糙普通,手法看着却相当细致漂亮。倘若是放在平日里,林原野大多是看都不会去看这东西。但想到这是老板送给他们的情侣款,林原野便兴致勃勃地将红绳按上自己手腕,粗略比划了一下绳子的长度。
确认过手腕能够顺利戴进去,林原野转头出声叫住忙碌的男人,朝他扬起自己捏在指尖的红绳道:“可以过来帮我戴一下吗?我自己好像戴不上。”
程燎踩着他的尾音缓缓走近,认出他手中的红绳是老板送的情人结,目光意味难明地落在他脸上没有动。
顶着面前男人久久的注视,林原野镇定自若地露出浅淡笑容来,“今年是我本命年。”似乎已经自动忽略掉这条手链的名字,他漫不经心地偏了偏头,语气严谨认真不似作伪地补充,“我爸说本命年要戴红色。”
程燎不予评价地接过那条情人结,“哪只手?”
左右之间略微摇摆过后,林原野朝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程燎将红绳套入他手腕里,替他将绳子缩到最合适的圈围,随即松开了自己的双手。
红色本就能够很好地衬出白皙肤色,林原野戴上以后,只要旁人不走近弯腰细看,大约也看不出来他戴的只是几块钱的便宜地摊货。
他笑着朝程燎说了声谢谢。
后者得了他道谢的话,并未立即就转身走开,而是将手伸入他面前的塑料袋中,从里面摸出姜与蒜来。
林原野一边抬起自己的手腕看,一边口吻随意地问道:“程哥,你是自己学的做饭吗?”
“是。”程燎拉开餐桌边的椅子坐下,眼眸微垂开始剥手中的大蒜,“你吃不吃蒜?”
“吃。”林原野点点头,双手抵住桌面略微倾身向前,视线随之落向他指尖褪下外皮的蒜瓣,“你最拿手的菜是什么?”
程燎说:“水煮鱼。”
林原野微微愣住,反应过来以后,露出略显遗憾惋惜的神情道:“早知道就把他们钓上的那条鱼买回来了。”
程燎闻言,抽空瞥了他一眼,语气简洁地开口:“下次。”
林原野出声应了下来,语气里跟着染上些微笑意,“下次我自己去钓,就不用再花钱买了。”
“多久能钓到?”程燎问。
“快的话,算上打窝大概半小时,慢的话——”林原野话语微顿,在自己的记忆海中仔细搜刮了一圈。
视线不经意扫过面前的男人时,他脑中的思绪骤然中止,继而就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散开来。
“慢的话,大概要很久。也有可能,花费再多精力都钓不上来。”林原野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补充。
“是吗?”程燎微微拧眉。
“当然。”他语气笃定地回答,继而意有所指般地弯起唇角补充,“钓鱼的整个流程里,最重要的环节就是诱鱼。”
“你诱不到鱼,也就钓不上鱼。”林原野说。
对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起身将生姜与削皮刀递给他,“会削皮吗?”
诧异地接过他递来的东西,林原野张口回答:“会。”
他说完,不等程燎做出任何反应来,就自己拿过空塑料袋垫在手边,握住生姜垂下头来认真削皮。
程燎反手拉开身后椅子,似是要去将剥好的蒜瓣洗干净。但只堪堪迈了半步出去,男人又似想起什么一般,近距离地停在他面前,毫无预兆地俯身弯下腰来。
温热湿润的呼吸声清晰落在耳畔,林原野手中削皮的动作骤然顿住,却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想要立即抬头的冲动。
“对了。”停在他脸侧半寸距离的位置,程燎嗓音低沉淡然地陈述,“你说诱鱼很重要,这句话我同意。但你在河边说的那些话,我保留不同的意见。”
“不是所有鱼咬钩以后,都会挣扎着想要脱钩逃跑。也不是钓所有的鱼,都需要在收竿的时候放线。想上钩的鱼,钓线绷得再紧,也不会脱钩跑鱼。”
“不信的话,下次可以试试。”男人缓缓直起身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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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燎:为爱做鱼。
第30章 流言
林原野没有转头也没有说话,心脏却跳得又重又快。程燎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有意为之地在暗示他什么?林原野的脑中就只剩下这个念头,牵动着他的心神来回跃动与盘旋。
程燎却好似无事发生一般,从他手中拿过了姜块与削皮刀,垂眸立于餐桌边,动作熟稔地削起皮来。
脸侧接收到林原野投来的目光,男人这才头也不抬地出声解释:“你动作太慢。”
林原野并未张口反驳,视线虚虚落在他拿姜和削皮刀的双手上,乍看之下像是在轻轻追随他手中的动作,细看的话却也不难发现,林原野的眼眸中根本就没有聚焦。
而他在意的也并非给姜削皮这件事。
两人各怀心思地吃完了这顿午饭,程燎下午被工头的电话叫走,顺便带走了放在他这里的衣服与裤子。
多雨天气终于要结束,工头将众人叫过去商量开工事宜。林原野闲在家中无事可做,回卧室的床上睡了个午觉。
傍晚起床以后,程燎又过来给他做了晚饭。男人做饭很好吃,可林原野也不想让他天天跑。听闻他们从明天起开始复工,林原野便拿出自己出餐费,让邻居送饭的理由来,让程燎明天不用再过来了。
对方并未做过多坚持,闻言也只点点头道:“有事叫我。”
林原野见状,顺着他的话半是玩笑半是试探地问:“上班期间也能叫?”
程燎神色平静地抬起头来,语气淡淡地承诺:“可以。”
“为什么?”承认自己对这样的答案心动不已,林原野面不改色地追问理由。
“如果只是普通的小事,你不会在上班的时候找我。”没有思考太久,程燎直接给出了回答。
男人说这句话时的神情与语气,看上去像是单单只在就事论事,但林原野仍旧听得心中微微发痒,甚至在某个短暂的瞬间里,他都想要开门见山地与对方挑明,隔在两人中间的这张窗户纸。
这张初时贴在两人中间的窗户纸,随着他与程燎近段时日的接触与相处,似乎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发轻薄而又透明起来。
虽然结果并非百分百能如意,但他至少也有近八成的把握,能够有效地将这层窗户纸捅破。只是眼下显然不是好时机,垂眼扫向自己行动不便的那只脚,林原野最终还是在心中说服自己,再等等好了。
就等到自己脚好的时候。
当晚程燎没有再留宿,但是对方在临走以前,也仍然替他搬好了洗澡需要的凳子,拿塑料袋套紧在他受伤的那只脚上。
“洗澡记得套塑料袋,脚底伤口的药两天一换,晚上最好不要熬夜,少吃辛辣和冷饮。”程燎站在门外话语微顿,继而做出最后的补充,“有事找我。”
林原野靠在门框边连连点头,虽然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眼中却渐渐染上点点细碎的笑意。在这样安然静谧的离别氛围中,他甚至产生了自己正在与程燎谈恋爱的错觉。
只是男人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旁人,始终都有藏于冷淡外表下的那份仗义,这是他打从一开始,就在对方身上发现的。
林原野将自己从这份错觉里抽离出来,听见程燎低沉的嗓音缓缓落入耳中:“知道我电话号码吗?”
他下意识地想要点头,很快又回想起来,自己上次存入手机的号码,还是从酒吧登记姓名电话的那张纸上看来的。
思及到此,他稍稍模糊了一下自己的说辞:“我不记得有没有了。”
程燎直接将自己的电话号码报给他。
后者反应过来,匆忙打开手机新建电话联系人,指尖堪堪打下一个数字“1”,短时记忆就陷入了卡壳。带着几分疑问的情绪,林原野抬起头来看他。
“我来打。”男人拿过他握在手中的手机,指尖动作流畅地输入自己的电话号码。
号码输入完成以后,程燎仍未将手机递还给他,而是又轻轻点过联系人姓名那栏,开始打字输入自己的名字。
林原野看着他在手机里打下一个“程”字,接着又输入自己名字的拼音。只是男人打的并非是单字,林原野很快就瞥见,选项中紧跟在“燎”字后出现的,还有一个“原”字。
程燎直接选取了选项排在最前的“燎原”二字,然后才将多出来的“原”字删掉。他在林原野的注视里平静抬眼,“燎字难找,我习惯这样打。”
林原野心中微动,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将程燎送到院子门边,目送对方的身影离开以后,才转过身来将院子大门锁好。铁门落锁以后,他没有立即朝里走,而是再次拿出自己的手机,低头输入了“燎”字的拼音。
果不其然就看见,输入法有自己打过程燎名字的记忆在前,此时跳出来的那排选项中,程燎名字中的那个字,赫然就排在了选项首位。
林原野唇角轻轻扬起来,重新将手机放回口袋里。
他在家里待了三四天,脚底的伤才逐渐好转起来。只是他人虽然大门不出,给他打电话的人倒是有不少。单说那个找他帮忙的酒肉朋友,电话就又给他打过两次。
最后那次林原野倒是耐着性子听了几句,听对方说到得罪了程斐朋友,想要通过自己认识程家人曲线救国时,林原野就终于再也忍不住,语气古怪地打断他道:“我不认识任何程家人。”
林原野说的话不假,他的朋友圈子虽然不小,却没有任何程家的人。而他唯一认识的程家人,也只有程斐。两人用结仇来形容也不为过,交朋友是则是断然不可能的。
不料对方想找的人实则是杨锦年,“你表哥不是认识吗?我记得你们关系很好。”
“表哥认识不等于我认识,我连他的名字都不清楚。再说了,”林原野懒洋洋地躺在沙发里搭起腿来,“我表哥那条路如果真能走得通,我现在就不会在乡下了。”
“那是因为他前些年在国外,管不上国内这些事情。前不久我听说,他很快就要回国了。”对方道。
“马上回国,”林原野漫不经心地点头,“但是,这些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对替他和杨锦年牵线的事兴趣不大,他将自己的态度摆在这里,便不再开口说什么。电话那头的人见他说服不通,最后也就悻悻挂掉了电话,没有再来找过他。
只是他没能料到的是,自己那从小认识的发小,竟然也会对程家人回国的事感兴趣,甚至还专程抽出时间来找他打听,个中相关的具体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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