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间 第24章

作者:何暮楚 标签: 年下 HE 近代现代

  酒店有专车直达小镇,路线环海而辟,凉凉的海风从车窗挤进来,夏天舒爽,冬天却冻死个人。

  上车时徐诀没考虑到这层,屁股还未磨热座椅,他起身,要跟靠窗的陈谴调个位置:“好热啊,这次把窗边的好座让给我吧。”

  约摸十五分钟的路程,小镇到了,陈谴先下车,徐诀紧随其后,趁对方还没回头,他搓搓冻僵的手,然后揣进口袋里。

  区别于他们见惯的中式现代建筑,小镇风格完全还原法国南部地区的古典和唯美,建筑统一采用雾霾蓝屋顶及浅灰砖墙,色调简洁大方。

  广场中央的石雕喷泉水声悦耳,石板小路旁的雕塑是拉小提琴的女郎,女郎眼睛微抬,遥望着宏伟庄严的尖顶教堂。

  那么多美景,陈谴这个抱着相机的却不急于记录,反而扭身往角落的小卖部跑去,于是徐诀这个背着画夹的也辜负一回艺术精神,慢悠悠地跟在陈谴身后。

  陈谴是小跑着的,柔软的头发丝儿颤颤,看起来异常活泼,徐诀莫名产生一种错觉,眼前的陈谴跟夜场里那股矫揉做作的劲儿全然不同,仿佛他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腿边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扫过,徐诀蓦然回神,被一条双眼炯炯的黄色柴犬拦了路,那根招引人的尾巴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柴犬脖子上挂着狗绳,另一头拴在灯杆上,徐诀蹲下,它胆怯地后退一步,徐诀抬手,它迅速趴下,眼珠子朝上偷瞧来人。

  徐诀宽大的手掌按在狗头上揉揉,搓一把那双抖动的飞机耳:“好怂啊你。”

  瞥一眼几米开外跟店长说话的陈谴,徐诀悄悄对狗子说:“我也是。”

  陈谴买完喝的回来了,两杯热巧,他一手端一杯站在徐诀后面:“小狗。”

  徐诀侧一点身,就着蹲身的姿势仰脸看对方:“哪个狗会起这样的名儿啊,你看它都不搭理你。”

  陈谴也蹲下,用纸杯磕一下柴犬的鼻子:“小狗喝吗?”

  “它不能喝,”徐诀忙阻止,理科生头脑开始发散思维,“热巧含可可碱和咖啡因,狗子严禁摄入。”

  陈谴笑起来,浅浅的,面部识别也认得出的那种。他把有点烫手的纸杯放入徐诀的手里,慷慨道:“那你替它喝吧。”

  再简单不过的传递动作,温软的指尖无意间蹭过徐诀的,都赖冻僵的知觉总是对热源最敏感,徐诀稳稳当当接住纸杯,那瞬间想到的是那个雪天陈谴为陌生的他买了一杯加奶的咖啡。

  横刀夺爱了人家的热巧,徐诀对不起被他搓了老半天脑袋的柴犬,他把纸杯贴到狗脸旁边,掏出手机对着它拍一张:“来,跟我一起喊,谢谢姐姐!”

  陈谴差点被噎着:“喊谁姐姐呢?”

  徐诀已经拍好了,保存好照片,顺手将它设成微信头像,振振有词道:“只有喊姐姐的时候嘴巴才会咧起来啊,小时候班里春游合影,你会喊南瓜吗,你只会喊茄子吧?”

  饶是陈谴最爱忽悠人,此时也被徐诀绕了进去,等回过神,徐诀已经走到喷泉边上了。

  都说摄影是一门用光的艺术,这会儿暖金色的阳光投射在喷涌流泻的水中,徐诀的蓝白校服复印了池底的粼粼波光,像披了一片海。

  陈谴从不放过美的画面,忙举相机调整参数拍下来,徐诀听到动静回头,他按动快门又迅速抓取了几张。

  “你别把我拍傻了。”徐诀说。

  陈谴抱着相机走过去:“应该傻不到哪去。”

  两人一并站在喷泉池旁,陈谴才发现池底落满了硬币,像星星掉进了水里。

  “是不是那种投一个币许一个愿的把戏?”徐诀打小见过不少,“这都是坑……”人的。

  还没说完,眼前划过一道银色弧线,陈谴扔了个硬币就去。

  “铿锵有力的愿望。”徐诀改口,为表现得更诚恳,他也摸了个硬币,扔进去前问陈谴,“你许的什么?”

  陈谴不告诉他:“说出来就不灵了。”

  “行吧。”徐诀一弹指头,硬币弹起落下,在池面激起一圈水花。

  许愿世界和平。许愿我考上清华。许愿陈谴能爱我。

  硬币沉底,刚好和陈谴的靠在一起。

  从教堂侧门出来有一条清澈的花溪,花溪上卧一座半拱桥,与环绕大半个小镇的城墙桥相连。

  攻略里说爬上城墙桥能俯视整个小镇,自高处拍到的景物最全面,陈谴想上去瞅瞅,转身征求徐诀的意见:“你怕累不?”

  又不是老弱病残,徐诀无奈道:“我参加过五十公里徒步的。”

  虽然半道就拐去吃必胜客了。

  陈谴有意往最高处跑,跑出一截,停下来找角度拍几张,然后继续跑,那积极劲儿,那认真态度,像极了收足钱要给人家做推广的。

  走走拍拍,陈谴抱着相机塞了将近两百张,当中不乏一个穿校服的少年,白捡的模特儿不收费;勾勾画画,徐诀捧着画夹绘制了几许好风光,他擅长画建筑,眼下却在融入风景的人像中下了功夫。

  在城墙桥上耗去个把钟,热巧只剩了个碍手的空纸杯,陈谴扒着围墙朝桥下看:“徐诀,你看对面那个冰激凌小屋设计得怎么样?”

  徐诀合起画夹:“我觉得他家的冰激凌应该挺好吃。”

  陈谴说:“走。”

  舔着冰激凌从店里出来,陈谴注意到广场另一头真有个法国人——金色头发深邃眼窝,就算不是法国也是别的国,在给游人画像。

  “徐诀。”

  徐诀吃冰激凌从来不用舔的,用咬的,一口下去半个球,几口下去蛋筒的花边儿没了,他偷瞄陈谴将双球轮流舔得融化,舌尖勾着奶油缩进嘴里,唇珠却沾了白,比所有风景都好看。

  “徐诀,”陈谴扭脸看他,“你看对面那个画家长得怎么样?”

  徐诀咔嚓咬碎剩下的蛋筒,不评价长相,也不猜测画技,只简练成陈谴想要的答案:“走,去看看。”

  都过去戳人家画板跟前了肯定不会只是看看,画家操着口流利的英文邀请他们坐下,热情地告诉两位年轻的游人只管放松互动,十分钟的模特时间不需要拘谨。

  徐诀的英语水平虽然达到了换头像的层次,但远不及陈谴能自如地跟外国友人交谈。仗着外国友人的汉语水平够不上听懂中文交流的层次,他偏头跟陈谴说:“我特拘谨你知道吗?”

  陈谴冰激凌还没吃完,但攥着蛋筒吃得很放松:“大师让你别拘谨。”

  路灯下,街头艺人正吹着萨克斯演奏一曲《瞬间》,缱绻柔美的格调,很适合步入婚姻殿堂的恋人。

  而对面恰好便是教堂,庄严大气的高穹顶建筑落入陈谴眼里,这瞬间在徐诀脑中成画:“我觉得我们不像是来给他作画的。”

  陈谴啃完冰激凌了,喉咙有点发齁:“像什么?”

  徐诀组织了下言辞,让语气听起来无语居多,期待隐身:“我他妈觉得像是来拍结婚照的。”

  这时画家从画板后抬起头,用发音不算标准却口语流利的中文道:“确实有点。”

第28章 这边也要

  被外国友人浅灰色的眼睛和善打量,徐诀感觉自己从天灵盖到趾甲盖被对劈成两半,一半是臊的,一半是乐的,他理一下衣领回归状态,说:“给您颁个汉语水平证书得了。”

  画家挥着画笔继续作画,还挺自豪:“真不巧,已经考到手了。”

  他说完笑着道了句歉,讲起中文长句来也不拖沓:“装作不懂汉语,是想为你们创造只有彼此听懂对方的私人环境,基于你们之间的真实磁场,我才好画出非伪装的关系。”

  外国友人的思想就是高深莫测,徐诀在脑中简单过滤,懂了,无非就是偷摸观察他俩是敌装友,还是打着兄弟情的幌子搞基嘛,他也想知道对方看出什么名堂:“那您觉得我跟他什么关系?”

  画家摇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徐诀快要把裤腿搓出褶子,连敬称也省了:“你别瞎琢磨!”

  腿外侧一麻,陈谴用膝盖碰了碰他:“瞎琢磨也得有人提供思路,赖谁呢?”

  自己心痒难耐不敢说是一回事,毫无预兆被人点破又是一回事,徐诀给自己找台阶下:“我也有底线的。”

  陈谴心道,什么底线,那个眼睛最好看的女孩儿?

  画纸轻抖,画家把完成的作品展示在他们面前,以线条为主的速成画,个人风格很明显,大片黑白中只有眼珠子上了颜色。

  画中的徐诀是侧脸,陈谴指着他的眼睛呲瞪他:“你这么深情看着我干嘛?”

  徐诀学他口吻:“我看的是冰激凌,吃这么慢,赖谁?”

  陈谴证据十足地指着画中的自己:“我抱的是相机,哪来的冰激凌?”

  徐诀学人精上瘾似的,模仿画家用词:“真不巧,人家先画的我,画你的时候你已经吃完了。”

  陈谴不跟精力充沛的高中生多计较,画纸一卷,逛别的地儿去了。

  从遍地日光到漫天残阳,两人在小镇消磨掉整个晴好的下午,西边出口有个小艺术馆,陈谴赖在里面的时间最长。

  被红粉金黄相融合的晚霞笼罩的艺术馆浪漫又幽雅,浓郁的美学气息让人不由自主放满了步调,给眼睛留足时间去欣赏。

  一楼是画展,二楼是摄影展,观赏的全程陈谴都没再碰过相机,不愿让角度、光影、色调的丝毫偏差亵渎了作品最原始的样貌。

  在二楼,徐诀渐渐与陈谴拉开一截距离,他落在后面七八米开外,倚在窗框边,展开画夹让晚霞铺满纸张。

  在大自然馈赠的背景色中,徐诀把仰头专注于欣赏摄影作品的陈谴勾勒出来,而在陈谴眼中不容玷污的摄影作品他却全部留白,只剩一个个空洞的相框。

  继筑梦清华,他重又刷新人生的计划清单,他要为陈谴设计一座艺术馆,以后陈谴的摄影作品不会只刊登在不知名的杂志中,它们会被精心装裱,供所有人驻足仰望。

  从小镇离开已经天黑,陈谴前些天在当地一家老字号饭馆订了座,无视门口一溜儿排号的客人,被服务生领到备好位的卡座坐下。

  等餐的空当,陈谴支着下巴,犯毛病般用脚尖勾徐诀小腿:“画家,给我看看你的作品。”

  徐诀腿肚子酥麻一片,报复性地两腿夹住陈谴的脚不让动了:“你先让我看看你拍的。”

  陈谴尝试几下,没法抽回作恶的脚,便也由着徐诀惩罚:“相机没电了。”

  刚好上餐,徐诀说:“那我也迟点再给你看吧,还有些细节没完成。”

  饭到中途,陈谴嚼不出滋味儿了,从热菜中抬头:“你不累啊?”

  徐诀腿部持续发力,桌上却坦然自若地给陈谴舀了勺宫保素丁:“外面排了半天号的人都没喊累,我有座有吃的累什么。”

  陈谴舔一下嘴唇,舌尖在唇钉上扫过:“我脚腕酸了。”

  徐诀放下筷子,稍一偏身,左手托住陈谴的右脚腕。

  他右手动作干脆地脱去陈谴的鞋子,把对方的脚放上自己的大腿晾着,边手法温柔地按摩脚踝边继续吃饭,还关切地问:“这样有没有舒服一点?”

  原本是埋怨徐诀罚他撩拨,可此时被按着揉着,陈谴行走了一整天的腿脚在徐诀的指掌中寸寸放松,仿佛微信运动显示的近三万步数得了嘉奖。

  满桌佳肴终于被他品出了滋味,陈谴埋头吃着,也给徐诀夹剔去骨头的鱼肉,然后偷偷踩掉自己另外一边的鞋子,把那只脚一同搁上徐诀大腿:“乖弟弟,这边也要。”

  一顿饭,两人磨磨蹭蹭吃了俩钟头,换作是在自助火锅店早就要另外收取费用,双方走出饭馆大门时却都还意犹未尽。

  夜晚的闹市装点上连绵明灯,为游人晚来闲逛提供了好机会。这里离酒店不远,陈谴脚不酸了,打算补满那三万步,徐诀没意见,学画画的经常需要外出采风,这点路途不算什么。

  吃饱喝足,彼此都对小吃摊和奶茶店提不起兴致,于是直接略过吃食的店逛别的。

  “我好久没这样跟人作伴闲逛了。”漫步在陌生的城市,不用惦记晚上要穿什么衣服去吸引来客,不用端起讨好的面容迎合老板,夜市的熙攘代替夜场的污秽,大街的霓虹覆没酒里的重影,陈谴只感到浸润全身的惬意。

  结果徐诀不解风情:“跟狗吗?”

  看陈谴脸色不对,他忙给自己开脱:“我真以为你以前跟狗逛,那什么……就你头像那只黑柴。”

  “也有吧,”陈谴从兜里拿出手比划,“它这么大一只,是我以前邻居奶奶家养的,我放假的时候会帮忙溜它,它最爱去公园给别的狗舔尾巴根,那傻劲儿有点像你。”

  “……”徐诀停下脚步,有点没心情逛了,“我觉得你在骂我。”

  “不是,”陈谴回身拽他胳膊,一八九的个儿,被他一拽就动了,“我是说可爱,你们都很可爱,是那种陪我消磨上一整天我都不会厌倦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