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间 第47章

作者:何暮楚 标签: 年下 HE 近代现代

  手机振动,徐诀欠身看一眼,刚升起的雀跃又淡了下去。他支着脸,等手机振得快要从桌沿滑下去,他戳下接听举到耳边:“喂。”

  “怎么才接电话?”符娢说,“你丁叔叔给小舟包了饺子,你也回来吃两个吧。”

  徐诀起身去把电视开了,攥着遥控坐到沙发上:“他给丁学舟包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爸也给我包了,还两种馅儿混着吃,别说吃两个,一锅我都吃得完。”

  “徐诀!”符娢拔高声量,“你别好赖不分!这些年谁把你养大的,谁给你提供吃的住的?我今天给你打这通电话不是来听你阴阳怪气,是给你个台阶好让你搬回来!”

  徐诀抖抖腿,谁想不开要搬回去啊:“不了吧,我这几个月活得比过去十年还舒坦,你以为我把东西都搬走是闹着玩儿呢?”电话那端传来小孩子的声音,徐诀笑笑,“妈,丁学舟是不是喊你帮他擦屁股?快去吧,别糊脏了裤裆。”

  那边愤懑地挂了电话,徐诀收起笑,摁着遥控器换了个台,刚好点到了卫视春晚,刚才在电话里听到的背景音就是这个。

  小时候他想看的时候没人陪他看,现在看得懂了,却觉得越来越无聊,节目看似精心策划,实际上总变着相在催婚催育,却不考虑多少人争吵离散,也不知道多少人平衡不了家庭关系。

  徐诀关了电视,再次拿起手机看时间,才八点半。他枯坐数秒,猛然抓起外套,揣上个单词本夺门而出。

  走廊阴暗,他刚跑出两步,回头看向504的门,左邻右舍皆冰冷,唯有他们这里以年红覆盖初时破败。

  那晚贴完春联之后,陈谴扶着他的手臂蹦下来,细软的头发蹭过他的脸庞。

  陈谴说:“其实我以往不贴这个,往年下班回到家,这年就过了,没什么特别。”

  但今年就不一样。

  徐诀跑下楼,穿过三楼的光照,避开巷子里头遍地的生活垃圾,冲出狭窄的六巷口,被空旷大街的冷风拂了一脸。

  这里种种确实不足以媲美原来那个表面光鲜亮丽的家,但在徐觉看来,陈谴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家。

  这边打车难,徐诀到路口拦车,司机从后视镜瞥他,说:“小伙子,我这都准备调头回家过节了。”

  “都让我上车了,不就是想讨个加班费么,”徐诀扣上安全带,“万灯里东门,走他!”

  路上见不了多少辆的出租车在万灯里各入口附近围了个水泄不通,擎等着凌晨抢生意。

  东门挤得最厉害,ELK往日生意再好也比不得过年这几天,尤其六楼一圈儿灯全亮了,纱帘挡不住人影交叠,白玉盘供不应求。

  陈谴拎着瓶兑水的啤酒走来走去找目标,盘算着再灌一个就回家过年。

  眼睛瞟到暗角的卡座,他皱了皱眉,袁双胆子居然大到敢在众目睽睽下坐酒樽了,有些老板就爱玩这口,不满足看小鸭子用上面那张嘴灌,得用另一张嘴坐进去翘起来喝。

  手臂一紧,陈谴回过头,被一个面熟的男人拽进了另一个卡座里。

  “盯你挺久了,”那男人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笑起来很斯文,“喝一杯?”

  “孟总?”陈谴认出来了,这不就是上次被几个大学生拉赞助的企业负责人,“来吧,喝多少您定。”

  “你上次太不厚道了,”孟总轻叩桌子,马上有服务生端来餐牌,“说灌就灌,幸好那次赞助带来的效应回馈还算不错。”

  “这不是帮您圆了件好事嘛,”陈谴含住瓶口,不沾酒,双唇裹住瓶沿儿套了一下,眼尾像飞桃花,“我也没想到您这么不经灌。”

  这句话无疑是在挑衅,孟总扬手点下两扎黄啤,陈谴煽风点火:“多点一扎能送一瓶新进货的白啤。”

  酒上了,孟总亲自拿钥匙串上的启子撬开白啤瓶盖,冲角落那边抬下巴:“那边的游戏叫什么?”

  陈谴顺着对方的视线瞅一眼,实话道:“坐酒樽。”

  “你会不会?”孟总问。

  陈谴食指绕着瓶口揩一圈,伸舌舔去指肚沾上的酒液:“孟总,您不数数他们那桌多少个大老板,六个。这绝活儿表演费很贵的,您一个人给不起。”

  三番五次被看低,孟总沉了脸色,手指往瓶口里戳了戳,问:“这个呢,你要多少钱?”

  陈谴轻笑:“用您的手,五万八。用您的兄弟,得翻五倍。”

  瓶底磕上桌面发出清响,孟总将白啤重重撂在他面前:“你那什么金洞,值当我掏那么多?”

  陈谴对对方的酒量摸了个门儿清:“这样,孟总。您把这桌上的全喝了,我带您去卫生间让您用手摸两下,您给验验货看值不值当掏那么多。”

  孟总霎时抬眼:“说话当真。”

  对方喝不了白的,陈谴主动包揽送的两百毫升装小白啤,剩余三扎黄啤都推到桌对面。

  “孟总,”陈谴含下一小口白啤,“您上次塞了我名片,您记不记得?”

  就这工夫,孟总已经灌下半扎酒,镜片都泛起了雾气。他从镜框上方用视线猎取陈谴:“生意人递名片顺手的事儿,哪记得那么多。怎么,你上心?”

  陈谴来麋鹿做小蜜蜂这几年收的名片不计其数,名片上印的什么公司名儿他都牢牢记在了脑子里。

  他咬着瓶口,含糊道:“上什么心啊,我们做这行的又不了解这些。就是觉得,派恒科技,听上去很有派头。”

  “听不懂最好,”孟总猛灌下一大杯,抓住陈谴的小臂用力一拽,“你是不知道我们老总……”

  三扎黄啤去了俩,陈谴舔着白啤,才喝了不到四分一。

  他半阖着眼装懵懂,桌下用指尖在大腿上撩着字眼儿。对赌协议、虚假业绩、合同诈骗……

  还没记住下一个关键词,桌边戳了个人,垂在裤腿边的手正攥着个单词本。

  陈谴顿时忘记对面那喝得双脸潮红的孟总说了什么,他顺着那只手看上去,一双佯装醉意的眼睛里晃入了徐诀的脸。

  徐诀谨记着自己答应过陈谴要用文明的方式解决问题,所以他再冲动也不像上回那般生拉硬扯将人带走,再气恼也克制着力道将别人握在陈谴小臂的手拂掉。

  孟总手心落空,不满地瞥向他:“你谁?”

  徐诀托起陈谴被抓过的那只手,袖子往上一捋,意料之中看到了红手绳下的骇人指印。他知道陈谴的皮肤易留痕,也知道喝醉酒的客人脾气多蛮横,却不知道这种接触行为在陈谴的日常工作里占比到底有多大,而他明知这种情况无法避免却忍不住计较是不是心眼太小。

  手松开,那截袖子又滑了下去,徐诀将那瓶白啤从陈谴指掌中轻轻抽走搁边上,说:“我在外面背了八页单词。”

  “还读书呢,小孩子能不能滚回家玩泥巴别掺和这种地方?”孟总喝大了,管不住言辞粗俗,攥着张红票子用手背搡这人身躯,“行了行了,给你上别处买零嘴儿,赶紧滚蛋。”

  徐诀不动如山,垂着眼盯紧陈谴,他平日复习英语时常被陈谴监督,陈谴不会不清楚八页英语等同于他在外面候了多久。

  良久,陈谴移开眼,从孟总手里抽去那张红票子,说:“你先回家等我,我很快回去。”

  “陈……”

  “你乖。”陈谴攥皱了一张纸币,如果顺利,估计今年就能辞掉这份破工作,以后谁爱干谁干,但现在不行,“听话,回去。”

  场内的音乐几近将人的耳膜震碎,对于徐诀来说始终比不过陈谴此时一句温柔使唤来的冲击力更大。

  他像是耳朵坏了,那句“听话,回去”在他头颅里晃动,其余什么都接收不了了。

  陈谴喊他小狗真没喊错,只有被调教出来的小狗才会什么都愿意听,什么都不会违逆。

  手机在兜里振动,徐诀掏出来瞧了眼来电,再看看态度决绝的陈谴。

  直到手机在掌中振动第六次,徐诀转身走了,外套没拉上的链条打到陈谴手臂,挺疼。

  孟总端着最后一扎黄啤,醉眼迷蒙瞅着人群中的重影:“刚那人眼熟,他谁?”

  “我远房表弟,您认错了吧。”陈谴支开话题,“刚刚我们聊到哪了?”

  徐诀尚不知道自己被安了个新称号,东门不少空座出租车在等生意,他随便招一辆报上地址,车子驶离时他摇下车窗,扭头看着那座载满灯红酒绿的辉煌建筑,那么烂的地方,却装着他心头最好的人,他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带走他。

  车速飙升时寒风关进车厢,司机叫嚷:“哎哟小兄弟,您把窗子关上吧,我这大过年的出来载人不容易。”

  拐过弯,徐诀摇上车窗,后背无力地摔进了靠背里。

  深夜十点上下,数街边的大排档最红火,徐诀刚下车便瞅见那个捧着平板坐桌边吃花甲粉的男人,格纹大衣黑西裤,脚上的皮鞋蹭了点灰,怀里夹着只公文包。

  “老爸。”徐诀拉开塑料椅坐下,鞋尖碰一下对方的皮鞋,“忘刮胡茬子了。”

  “忙嘛。”徐寄风抬脸,“喝酒还是汽水儿,自个点。”

  徐诀本想要汽水,招手喊来服务生却改口要了两罐啤酒。

  “什么时候学的?让你妈知道不得抽死你。”徐寄风不聊建筑的时候说话挺大咧,徐诀承他。

  徐诀知道自己酒量暂时不咋样:“没学啊,尝尝。”

  许久不见,两人聊了些有的没的,酒上来,双方各开一罐,徐寄风碰了碰徐诀的:“儿,你又帅了。”

  徐诀笑起来:“爸,你也是。”

  徐寄风扔了个钥匙给他:“家里钥匙,刚路上经过开锁店配的,你揣着,别老搁人家里住那么久,不害臊。”

  害臊的不害臊的徐诀都干过了,就差那临门一脚始终没尝到,他笑容淡下去,摸走桌上钥匙,说:“人家又不嫌弃你儿子。”

  徐寄风瞅着他,用筷子末端戳他手背:“好好说话,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

  边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徐诀扫了眼,陈谴给他发消息说回家了。

  他揩掉易拉罐边缘的口水印儿,问:“老爸,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出差的事儿不好说,”徐寄风捧出平板看图纸,“不过暂时是不走了,刚接了个大项目呢。对了,你那民宿改造弄成什么样了?”

  徐诀揣起手机,鞋底蹭了蹭地板,挺不好意思:“那啥,我今晚约了人,先放你个鸽子,我明天回家再跟你续聊?”

  未待对方表态,徐诀将没喝完的酒朝老爸跟前一推:“还是学不会喝酒,帮你儿解决了吧,到家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爱您。”

  椅子刚焐热就空了人,徐诀钻进出租车就往六巷赶,三步并作两步上楼时抽空看时间,还有半个钟。

  闯进屋里的时候撞上满目昏暗,他还以为陈谴又耍他,等绕过玄关一抬头,他没喘匀的气儿险些背过去。

  客厅就留了盏小灯,他知道不该用那个词儿来形容陈谴,可除去白玉二字,他此刻拙笨地想不到其它。

  陈谴歪在地毯上搓着自己的一双红果儿,听到脚步声,他难耐抬头:“徐小狗,帮帮我……”

第58章 要对你好

  衣服铺了一地,大衣卷着抽绳衬衫,裤子缠着两只棉袜,红色丁裤挂在陈谴脚腕处要掉不掉。

  把孟总灌倒不久他就发现了身体的异常,手里攥的白啤还剩半瓶,这点分量还不至于让他醉,他没警惕的是一开始孟总将手指戳进瓶口的那个模拟性动作。

  居心叵测的来客多的是法子把猎物捡走,陈谴见识过种种阴招,唯独这次在对方不加掩饰的行为上栽了跟头。

  他怕呆在休息室任由发酵会出丑,于是果断拿了衣服就离开。出了大门没见着一个揣着单词本提前为他买好柚子肉的人,他趴在石狮子上发呆,想起自己把徐诀赶走了。

  陈谴没招出租车,费了老大劲儿才赶回了家,跑在路上几度腿软摔倒。

  敲字儿给徐诀发消息时陈谴的手是颤的,他瘫坐在客厅,并不指望徐诀能回来,他把相对来说不那么糟糕的一面展示出来对方已经那么失望,不知道了解更多会不会嫌他恶心。

  双腿支撑一路后再无力气站起,身下地毯濡湿一小片,分不清是汗还是别的什么。陈谴无意识地将一对红果儿搓得通红,仰头看着沙发边发出昏黄光色的立式灯,有点难过。

  他控制不住自我谴责,好不容易从龟缩状态迈出脚步,结果还是把感情给搞砸了。

  捕捉到熟悉的气息时陈谴几乎是毫不犹豫发出了求救信号,徐诀却置若罔闻,径直走过去把漏风的阳台门缝儿给阖住了,才返身回来蹲到陈谴面前:“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在我瓶口涂了东西。”陈谴拽他袖子,“徐诀,你帮我去浴室拿点……”

  话没说完,陈谴被人扣着手臂和后腰用力一拽,天旋地转间,他被调换了坐姿骑在了徐诀腿上,黯淡灯色吝啬得只够罩住两人身影。

  脚腕凉意拂过,徐诀还未暖透的手将那条丁裤取下来扔到地上,问:“教教我,要怎么帮。”

  陈谴听得出对方语气不好,他圈着徐诀的脖子,两指在对方后颈揉揉,说:“先帮我去浴室拿点东西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