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杳杳一言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过去。”
“我不会冲动的,我只是去看一下我爸在做什么,你先回家,我晚上去长明公寓陪你,你在家里等我。”
陆谨承倔不过钟晔,只好先答应下来。
钟晔一直看着陆谨承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然后才调整情绪往富城街跑,骨折过的膝盖隐隐作痛,他也管不着了,发了疯似的不停地跑,他一鼓作气又跑到男人所说的五楼,还没有近就听见里面传来笑声。
钟晔平复心情,抬手敲门。
里面的声响忽然停下,几分钟后,有人打开门,一脸不耐烦:“你谁啊?”
“我找钟家明,我是他儿子。”
来人一愣,皱着眉回头喊:“老钟,你儿子来找你了!”
钟晔没等钟家明出来,直接走了进去,里面是被改装后的三居室,所有人嘴里都叼着烟,白雾缭绕,两个人东倒西歪地躺在破旧沙发上,墙边一排啤酒瓶和泡面桶,钟家明匆匆忙忙地从其中一个房间出来,他面容枯黄,眼窝深陷,像是一个濒死的重症病人,可他的精神却异常兴奋,明显还没从赌桌上回过神,钟晔注意到他的手指指尖在不自觉地抖动。
“小晔,你怎么来了?”
“你答应过我什么?”钟晔无望地看着他。
“爸知道,爸没输钱,还赢了呢,”钟家明把钱从裤兜里掏出来,急切地向钟晔证明:“你看,赚了三千多呢,没输钱。”
钟晔把钱抢过来砸在钟家明脸上,“你还是不是人啊?你考虑过我吗?你身上背着四十万的债呢你知不知道?”
“小晔,你别生气,爸爸知道你心里的疙瘩,爸爸也是想尽快还钱。”
钟晔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旁边走过来一个中年男人,对钟晔说:“你爸说晟南集团的二公子是你男朋友,还对你特别好,有了他你还怕什么?你爸这不是没欠钱吗?就算欠了也有二公子垫着,都是小钱。”
钟晔只觉得荒唐,他蹲下来,把刚刚甩掉的钱一张一张捡起来,攥在手里,他抓住钟家明的袖子,“现在跟我回去。”
中年男人却拦住他:“这可不行,场子还没结束呢。”
钟家明觍着脸对钟晔说:“小晔,这三千块你拿着自己用,爸爸压了点钱在桌上,不能走,一走就回不了本了,你也不想爸爸再输得底朝天吧。”
“钟家明!你疯了是不是?”
“你信爸爸,爸爸这场结束就回家,立即回家再也不来了,你信爸爸最后一次。”
钟晔不依,他拽着钟家明的胳膊非要把他拽出去,可钟家明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自己儿子颐指气使实在丢人,只好持着笑脸把钟晔推搡出去,说了几句好话,然后就关上了门。
钟晔懵了几秒,然后疯狂地拍门。
中年男人走出来,警告道:“你给我小声点。”
“我会报警的,你们聚众赌博。”
钟晔宁愿钟家明再次被治安拘留,也不要他沉迷于此。
中年男人毫不在意,笑了笑说:“你可以报警,如果不担心你和你妈以后的安全。”
他关上门,也关上了钟晔的最后一丝希望,钟晔整个人都在发抖,因为憎恨,因为恐惧。
他现在还能找谁呢?姚艳已经出于仁义给了钟家明六万块钱,她还沉浸在儿子考上大学的喜悦中,钟晔不想去打扰她。
陆谨承?更不能。
钟晔浑浑噩噩地走下楼,迎面上来两个中年男人,都剃着板寸头,看起来绝非善类,他们看见钟晔时愣了愣,走在前面的兀然开口:“你是……钟家明的儿子?”
钟晔点了点头,“什么事?”
“没什么,看着像。”
钟晔离开之后,走在后面的寸头疑惑地问:“吕哥,你认识那孩子?”
吕斌没吱声,转身给严栩打了电话。
*
陆谨承始终联系不上钟晔。
两天前钟晔给他发了消息:“陆谨承,对不起,给我一点时间静一静,等我恢复好情绪,我会去找你的。”
陆谨承陷入难言的烦躁,陆粤过来看他时,他已经把书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全都拂了下去,陆粤捡起地上的笔筒和键盘,小心翼翼地放在桌边,“谨承,怎么了?”
自从有了钟晔,陆粤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陆谨承单独相处过了,她看了看陆谨承的脸色,又感受到空气中凝滞又危险的alpha信息素,“是因为钟晔吗?他去哪里了?”
陆谨承摇头。
“他一不在,你就没办法控制情绪了,是吗?”陆粤笑了笑,又问:“那你上大学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
“我每两个星期会回来一次,而且,实验室的环境很封闭,能稳定我的情绪。”
陆粤有些伤心,开着玩笑说:“回来都不看看妈妈?”
陆谨承抬眸看了陆粤一眼,稍显愧疚,然后低下头,老实地说:“抱歉。”
“算了,儿大不中留。”陆粤笑着叹气,转念又好奇地问:“你在学校是不是天天闷在图书馆和实验室里?有没有认识新朋友?”
“没。”
意料之中,陆粤挑眉笑了笑。
陆粤今年四十三岁,她年轻的时候爱得热烈,不顾父母反对,和陆谨承的父亲结了婚,幸好没有爱错人,陆谨承的父亲也很争气,没几年就从穷小子打拼成了金融领域的新星。
可好景不长,两个人的观念差距和生活习惯的不同逐渐暴露,陆谨承的父亲囿于出身,选择妥协,两个人的隔阂尚未明显,可陆粤怀孕后没多久就投入工作,陆谨承的父亲负责照顾孩子,慢慢地,两个人就渐行渐远了,等到后来,陆粤意识到自己对家庭的疏忽,正想弥补的时候,一场车祸让故事戛然而止。
此刻,母子两个人待在一起,不约而同地想起那个人,陆粤望着落地窗外的风景,喃喃道:“不管怎么说,他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
陆谨承还是沉默。
“你这样可不行,小晔不在你就魂都没了,你又不能天天把小晔挂在身上带着,以后可怎么办?谨承,你的世界里不应该只有小晔一个人。”
“为什么不可以?我爸的世界也只有我。”
陆粤哑然,“所以他把你逼成这样。”
“我没有病,我还要说多少次?”
“梁医生让你去复诊。”
梁医生是陆谨承的心理医生,以前每半年陆谨承都要去复诊一次。
“不去,我没病。”陆谨承很不耐烦,整个身体侧对着陆粤,仿佛只要陆粤再说一句,他就要赶客了。
陆粤叹气道:“好吧。”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陆粤忽然说:“我和你严叔叔婚姻状况出了点问题。”
陆粤语气平淡。
她继续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对我意见很大,说我不顾家之类的,我们经常吵架,”陆粤看向陆谨承,笑了笑,无所谓地说:“跟你说这件事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有一个心理准备,当然你应该也什么没兴趣。”
“你很好。”陆谨承突然说。
“嗯?”陆粤没听清。
“是他的问题,你很好。”
陆粤愣住,许久之后突然一阵鼻酸,眼角泛泪,她用指尖轻轻揩去,笑着说:“谢谢,我的宝贝儿子也很好。”
陆粤离开之后,陆谨承又拿起手机给钟晔打电话,这次竟然通了,钟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周围环境很嘈杂,“喂?”
“你在哪里?”陆谨承倏然起身。
钟晔好不容易回休息间喝口水,听到铃声响,也没注意来电人是谁,拿起来就接,直到听见陆谨承的声音,他的世界像被按下暂停键,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发疼,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慌忙挂断。
“小钟,24桌收拾一下。”
钟晔把手机放好,回到餐厅:“来了!”
他现在在一家火锅店当暑期工,时薪十二块,一个月能赚将近三千,虽然与四十万比起来仍是九牛一毛,但这会让他心里好受一些,他欠陆谨承太多了,除了钱,还有这一年来的关怀和陪伴,陆谨承无微不至,钟晔受之有愧。
陆谨承对他越好,他越坚信,陆谨承对他的感情只源于信息素契合。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不求回报的爱。
他把装满碗碟的推车推回到厨房,然后就洗了手回到休息室,脱了制服放进柜子里,一同兼职的几个学生邀请他一起去唱歌,钟晔委婉地拒绝了。
走到门口,其中一个男生好奇地问钟晔:“钟晔,你谈恋爱了吗?”
钟晔不愿意对着陌生人敞开心扉,浅笑着回答:“没有。”
他和去唱歌的几个人挥了挥手,一转身,看到了陆谨承。
陆谨承穿着带着鸭舌帽和黑色运动服,面无表情地站在台阶上,他个子太高,火锅店边上的商铺正好关门,深黑的衣服配上暗处,衬得他愈发阴沉。
钟晔握住自己的背包包带,想要走过去向陆谨承道歉:“陆谨承,我不是有意躲着你的。”
“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钟晔这才意识到陆谨承听到了刚刚他和同事的对话,他正要解释:“我和他们不熟,所以不好回答。”
“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陆谨承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目光停在钟晔脸上。
“我们——”钟晔也开始迟疑。
钟晔几乎能感受到陆谨承的愤怒,他攥起的拳头和脖颈上隐现的青筋,他走过去抱住陆谨承,想在陆谨承耳边说软话,“我最近心里太乱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不想让你插手我家的烂摊子,陆谨承,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正因为重要,我才会有那么多顾虑。”
钟晔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不对劲,陆谨承暴发的信息素并没有减弱。
他没有被安抚。
陆谨承没有像往常一样乖乖搂住钟晔,他往后退了一步,蹙眉道:“你身上都是火锅味。”
“对不起,对不起。”
在火锅店里待一天,自然是一身火锅味,而且临近发情期,又在公共场合,钟晔还特地在后颈上贴了两张抑制剂,信息素半点都泄露不出来。
小狮子闻不到熟悉的香味,于是更加暴躁,他望向钟晔的眼神比往常多了一分冷漠。
钟晔望向一脸不愉的陆谨承,心猛地坠落,原来能安抚陆谨承的,真的只是信息素,就像只要投喂的食物足够美味,换成哪个饲养员都一样。
他还没有和陆谨承真正讨论过信息素契合的事情,也没有问过陆谨承对此的想法,原来是有所顾虑,现在是没有勇气。
“你在这里打工?”陆谨承问。
钟晔低着头回答:“嗯。”
“你爸又开始赌了?”
钟晔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你就这么在乎那四十万?是不是不把那四十万还完,我们就不能谈恋爱?”
钟晔的心咣当一声坠地,眼泪几乎涌出来,他觉得自己矫情又欠揍,他到底在别扭什么?难道陆谨承付出得还不够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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