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因之
那地方是好地方,山青水绿,但交通不便,下了高速还得换车,各方面条件都一般。
程幻舟嘲他,说我这半个月都快被你养成个废物了。
杜尽深微微笑了笑,脸上反倒露出满意的神情,说,那样最好。
最终杜尽深表示自己最快三天就回,程幻舟拗不过他,干脆作罢。
杜尽深走后的第一天,到达住下时已至傍晚,程幻舟立即就接到了他的视频通话。
杜尽深自然不可能走了还把程幻舟关家里,程幻舟在他离开前获得了家里的钥匙,他闷了许久,此时正迎着晚风四处闲逛。
程幻舟接到电话,想了想依然没开视频,因为他拎着袋子,刚从超市出来。
杜尽深大约是听到些杂音,问:“你出去玩了?”
程幻舟说:“没有,买点东西,没走远。”
“买什么了?”
程幻舟一一陈述,然后习惯性地随口嘲他:“你差不多可以了,管得真紧。”
杜尽深的声音似带着笑意:“看得不紧不行。”
他说:“我们家舟舟这么招人喜欢。”
“停。”程幻舟用毫无感情的声音打断他。
他现在还提着袋子在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可经不起杜尽深这么撩拨。
第二天杜尽深有些忙,他们睡前才来得及聊上几句,电话一直没挂,程幻舟早上起来时才发现。
第三天同一时间,程幻舟以为杜尽深即将回程,却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座机的陌生号码。
他接起,电话那端的声音急促,三言两语表明情况,并说,以防万一,能否请他立即过来一趟。
杜尽深现在人在那外市的中心医院。
飞机、火车,公共交通工具都不够快,程幻舟当机立断,直接去家门口开了杜尽深停在车库的车。
导航上显示过去预计时间四小时,程幻舟只花了两小时。
他赶到时神情冰寒,面无人色。
一名两眼红肿的陌生女性就等在外面,还有医生和护士,问程幻舟是不是就是电话里的家属。
程幻舟说是。
杜尽深伤得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但现在人还在急救室里面没出来。
那名还在抽泣的陌生女性道,是她不好,但她也没想到,自己好好走在路上,旁边施工的大楼就掉下来一根大概是钢筋或者铁板的东西。
那根钢筋砸下来时,杜尽深经过,替这名路人拦了一下。
杜尽深被送医及时,直接就进了急救室。
那名路人哭哭啼啼地说,当时她已然吓傻,根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出事的时候,只感到自己被猛地推了一把,避过了要害,否则现在躺在里面的人就该是她。
掉落钢筋的那处工地平日都有人施工值守,照理说也符合安全标准,也不知怎么,这两天正刮大风,突然就出事了,完全是飞来横祸。
守在外头的医生说:“情况还好,但出血比较严重,我们这儿没有备那么多血浆,已经找人去临省调了,但刚才接到电话,有一段高速施工封路,他们绕路便必须晚到两个小时,但这样病人的风险就大大增加……”
程幻舟在这一刻反倒无比冷静。
于他而言,面前只剩下两种可能性。
最好的结果,杜尽深平安无事。
最坏的结果,杜尽深如果真的不在了,那么他将留下来照顾对方的父母直到他们安度晚年。
随后他便能了无挂碍地去河的另一岸见他。
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程幻舟撩起袖子,没有片刻迟疑,面无表情地说:“要血的话,先输我的。”
那医生抹了抹汗。
“是这样,我们需要先做个检查,了解你们之间的匹配度……如果可以,那自然是最好。”
“你是Alpha?”
程幻舟点点头。
很快,护士拿着检查报告出来了,脸上有欣喜也有惊讶。
“匹配度很高,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完全没问题。”
“太好了,很幸运,你们俩匹配度这么高,真的是很少见的。”
程幻舟拿过报告匆匆扫了两眼,情况刻不容缓,立即道:“抽吧,随便抽多少都没关系。”
粗大的针头扎进静脉,程幻舟并未觉得丝毫疼痛。
程幻舟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越来越差,护士拿走了一整大袋从他身上抽取的新鲜血液,表示这已经是规定的标准献血量上限。
过了会儿,护士出来,给了他一块巧克力,说问了里面,您能不能再坚持一下,还要300cc。
程幻舟不明白这样的问题为何还要浪费时间找他,他冷着声毫不犹豫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没事,继续吧。”
又过不久,杜城和贺晚鹃也赶到医院,他们从邻国飞回来,花了更长时间。
两位长辈面容憔悴,脚步匆匆。
程幻舟按着手臂的针口,有些头晕,没什么力气地坐在门口的硬板凳上。
他抬起眼,却一眼看见了杜尽深的父母。
“舟舟!”贺晚鹃喊了他一声。
她急忙问:“情况怎么样?”
程幻舟勉强提起神,镇定地解释几句,并宽慰道,自己刚跟医生聊过,应该没事。
贺晚鹃的目光落在程幻舟按着的棉布上:“舟舟,你手臂怎么了?伤着了?”
程幻舟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程幻舟和杜尽深的父母一起守在急救室外。
许是失血过多,他的手很冷,贺晚鹃握着他的手,她的手也很凉,柔软,保养良好,但也能感觉到一些年岁累积的触感。
就算他已经尽了全力,就算医生表示多半没有大碍,但哪怕只有十万分之一可能的发生意外,在杜尽深好好地出来之前,他们任何一人都没法合上眼。
贺晚鹃爱怜地摸了摸程幻舟的发顶:“我跟老杜前些天刚刚听说你爸爸的事,你这段时间辛苦了,不要太难过。”
程幻舟说:“……还好。”
贺晚鹃轻轻地问:“舟舟,你们最近在外面,住得还习惯吗?”
程幻舟点点头,又觉不妥,赶紧补充:“您想杜尽深回去住的话,我完全没有意见,我可以回宿舍……”
杜城道:“你不用不好意思,住得惯就好。”
“我和他妈妈都很清楚,孩子长大了,总会有离开父母的一天。”
“我们都会老,但你们还有很长时间,互相陪伴照顾。”
“你们做出的决定,想过的生活,终究是你们自己的。”
程幻舟抬起眼,目光像泛着涟漪的湖泊。
贺晚鹃说:“在我们心里,尽管不是亲生,你一样是我们的孩子。”
“我们作为家长,自然希望你们将来过得顺当,但归根究底,只要你们觉得开心、高兴就好了,我们没那么多要求。”
程幻舟怔了怔,一股说不出的暖意涌上心间。
那一夜,程幻舟想的是,他与杜尽深,他们已拥有十多年的时光,其中或好或坏,大多是好的。
比至寻常夫妻,或许朝夕相处的时间都更长,毕竟很多人的婚姻也许都无法持续这么多年。
足够了。
他只是有一些懊悔,懊悔他们走过些许弯路,懊悔他自己太别扭,浪费那么多不必要的时间,还没来得及对对方更好一些。
他终于理解了杜尽深所说的他们再也剥不开了是什么意思。
痛他之痛,一起生,共同死。
也许从程幻舟搬进杜尽深家的那天起,他们的命运从此就编织成两股交织的线,比任何承诺都要坚固。
进入他的家庭,冠上他的姓氏,把对方的父母当成自己的父母来敬重,爱对方胜过爱自己。
是爱人,更是亲人。
两个小时后,急救室的指示灯灭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
对方说,没事了,人已经脱离危险。
第52章 而我确实爱你
杜尽深的伤口缝了几针,大量失血后也需要时间恢复,但他身体一向健康,年轻自愈能力也强,伤口没有发炎,大约两周后就没事了。
这两周,程幻舟也陪他呆在医院。
杜尽深从急救室出来很快就醒了。
那时天已微亮,程幻舟脑袋半歪,终于合眼,安然睡着了。
杜尽深目光闪动,轻轻伸手,抚过他的发,揉了揉他的颈侧,眼底全是歉意与不舍。
他想起程幻舟小时候也有过生病被送医的经历,他和对方现在的姿势一样,就趴在床边守着。
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程幻舟没睡太久,一个小时后就醒了。
杜尽深眼尖,几乎是立即就发现了程幻舟手臂上遗留的针孔,语气微沉地问。
“你干什么了?”
程幻舟也知道瞒不住,照实说了。
“他们备血不够,我就给你输了一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