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山就木
许睿在安静的后庭院听到了一些杂乱的声音,还有陌生的说话声。
他从树后面探头探脑的,望见前面有几个男孩在拿着水枪互相嬉戏打闹着喷水。
这游戏对这样年龄段的男孩来讲太具有吸引力,许睿也不例外,他忍不住站起来,半个身子都从树后面探出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但是他没有想到,他站起来扶着树,双手松开,手里抱着的皮球就滚落在地上,一路这样滚了出去。
正喷了一个伙伴一头水的林戚刚得意洋洋的跑着躲开对方的反击,就被着突然滚过来的一只皮球绊倒了,摔了个狗啃泥。
一起玩的伙伴没人敢这个时候再对着已经正怒气冲冲的林戚喷水,林戚一张脸都气红了,膝盖摔得很疼不说,最重要的是,他竟然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丢面子,这这一直顺风顺水在家里在同伴面前都是称王称霸的林戚没有办法忍受的事情。
“这是谁的破球!”林戚怒吼出声,拿着手里的水枪站起来,开始在后庭院里寻找。
许睿吓得大气不敢出,又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太久没有见到过同龄的小孩,接触过外面的世界,本能的害怕躲避的同时又很自责。
他躲在树后面小手指头不安的扣树皮,又忍不住想看看那男孩到底摔得怎么样了,而且他还想拿回来自己的球,希望可以道歉获得原谅。
他这么一探头,那群孩子就有发现他的了。
一群人抓到什么猎物似的起哄把许睿从树后面抓了出来。
许睿比他们年龄稍微大一点,个子也长得比他们高,硬是跟着鹌鹑似的吓得缩着脑袋,被拽出来。
等他来到林戚的面前,两个小孩对上脸,林戚还对着这让他丢了面子的罪魁祸首咬牙切齿呢。
“你是哪来的!?”林戚问道。
许睿又不会说话,一着急又用手比划起来。
这让一直在后庭院的秋千上看着他们玩的陶宸意想起了什么,他到底已经上了初中,比他们都大很多,走过去看见许睿,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说道:“他好像不会说话。”
又问林戚:“你不知道以前我姑父收养过一个哑巴男孩吗?就是他那位去世了的司机的孩子,当时还录了节目呢,你没看啊。”
林戚小孩子心性,被陶宸意这么一提好像有点印象听他妈提过一嘴,但是他并不很是在意,最重要的是,虽然许睿出现在林家,但是他并不是林家什么亲戚的小孩也不是陶家的,而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孤儿,这让本就不愿罢休的林戚气焰更胜。
在林家这样的环境里又经过他一些亲戚还有母亲的日夜熏陶,他很快学会看碟下菜,恃强凌弱的本领。
“你们几个抓住他!”林戚一脸蛮横,指挥着他这几个远方表亲们。
陶宸意被姑姑嘱咐过看着他们几个小孩玩,别出什么乱子,最重要的是别打架,结果看见他们几个动作迅速的抓住许睿,林戚脚踩着皮球朝着许睿身上踢的时候还没来得及阻止,许睿就被迎头一个球砸出了鼻血。
“等等!你……”陶宸意的声音止住,看着流了血的许睿,语气里已经带了些怒意:“林戚!”
林戚又瞄的不准,一开始想要踢到许睿肚子上的,没想到用力过猛砸到了脸上,这会儿看见许睿流鼻血,血顺着下巴往下滴也有些心虚,可是他到底嚣张娇惯坏了,毕竟他在学校也打伤过同学,最后不也是被他妈摆平了。
许睿不过是他大伯收养的司机家的孩子,又能怎么样他呢。
许睿被球砸到脸上的时候,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他的整张脸都是麻木的,一秒钟之后,鼻子那里才开始传来剧痛,那酸涩感直接刺激他流出来许多生理性的泪水。
林雉找到后庭院的时候,就看到许睿一张血泪模糊的脸。
许睿低头看见地面上滴落的血水,落在草坪上面,他惊慌失措的哭出来,看见林雉的身影模糊不清的出现在前面。
周围的小孩看见林雉过来了,连带着林戚都不见刚才那么神气了,抓着许睿不放的也都松开了手,离正仰着脸哭的许睿远远的。
陶宸意之前跟林雉小时候还一起玩过,这会儿看见林雉过来,又跟林雉打招呼。
这里的动静到底是不小,林雉让一位女佣带许睿去处理一下,因为许睿的鼻子还在流血。
在林雉过来的时候谁也没有察觉出来任何不对,他甚至还笑着跟陶宸意打了一声招呼,连带着林戚那群孩子也都松了一口气。
如他们所想的那样,许睿不过就是林家司机家的孩子,林雉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跟大家闹不愉快,小孩子打打闹闹磕磕碰碰的很正常,说不定林雉在家里欺负这小哑巴比谁都很呢,他们说不定做的事情正中林雉下怀。
许睿看着林雉像是没有看到他那样路过自己,目不斜视,完全无视掉自己的惨状,只让人把自己领走,好像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很丢人很碍眼一样。
许睿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这时候在阳光下林家后庭院的草坪上的每个人都没有预料到浅笑盈盈走过来的林雉走到庭院茶桌旁边拎起来一把木竹藤椅是要来干什么。
甚至连林戚都有后知后觉想起来母亲对自己的嘱咐,有些结结巴巴的跟自己这位哥哥招呼,刚叫了一声:“哥……”
下一瞬间,林雉莫名其妙拎过来木竹藤椅的举动就得到了解释,那椅子直接劈头砸到了林戚头上,林戚直接惨叫一声,应声倒地,被砸的一脑门子血。
原本已经被领着要走出来后庭院的许睿这时候猛地一回头,看到了那不远处血腥的场面,四周的小孩都吓傻了,停顿几秒之后才都爆发出来尖锐的叫声四散着跑开了。
连陶宸意也被这场面吓得脸色发青,可是只有林雉一个人好像还很冷静,林戚已经倒在地上了他还不罢休的要往他脑袋上砸第二下。
这么一下下去,搞不好真的要出人命,又或者林戚下半生被砸坏了脑子变成一个智障。
陶宸意伸手抓住了林雉的手腕,很多人这时候也赶了过来。
许睿看见地上流出来好多血,要比他刚才流出来的多得多,许睿被球砸了还疼哭了,可是林戚倒在地上只叫了一声就再也没有发出来任何声音了。
许睿瞳孔骤然紧缩,眼睛睁大,吓得哭都忘记,只呆愣的僵住脑袋望着脸颊上被溅上血的林雉。
林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神情看起来和在与许睿讲解许睿不会解的题目一样专注。
许睿心里涌现出来不可名状的恐惧,一双包着泪迟迟未落下来的双眼被身旁的女佣颤着手捂住。
许睿不知道那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解决的,他感到后怕,更多的是自责和愧疚,要是他没有感到好奇去看那群小孩儿就好了,如果不是他不小心让球滚出去那个男孩也不会被绊倒也不会用球砸他。
林雉就不会去把他的脑袋砸破。
那男孩流了好多血,他会死吗。
这真的是很让人恐惧的字眼,许睿是经历过亲人离世的孩子,他知道人死后,就会消失,就像是他的父亲一样,无论他怎样哭闹做多少次无声的呼唤和等待,他都不会再来看自己一眼。
别说是许睿这种天生就过分胆小的,就算是别的普通小孩今天看见那一幕的夜里保不齐也要做噩梦。
许睿再怎么躲藏,他又没有自己的卧室,再害怕还是躲在他跟林雉的房间里。
等晚上才回到二楼经历了一天让他感到厌烦的琐事的林雉在床底下发现蜷缩着身体的许睿的时候还很困惑不解。
许睿在床底下不清楚自己在这里到底待了多久,竟担惊受怕的睡着了。
这会儿听到脚步声,刚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弯下来身子撩起来床单正眼睛望着自己的林雉的脸。
许睿受惊吓一样身子又往里猛地一缩,嘴里发出来短促的一声惊叫,好像见到什么怪物正紧盯着自己。
林雉似乎对于他面对自己躲避的动作和惶恐的神态很是不解,他有些疑惑的偏着脑袋问许睿:“害怕我?”他眼珠子动了一下:“为什么?明明我今天在帮你报仇啊。”
第14章
许睿并没有因为林雉的话放松分毫,甚至在林雉的目光下又瑟缩着往床底里面钻了钻,好像很惧怕林雉抓到他,只是暴露在林雉的视线里都让他很没有安全感一样。
林雉原本只是有些困惑的表情逐渐在许睿充满抗拒的举动里变了,他的嘴角缓慢的放下,轻声说道:“许睿,你这个小白眼狼。”
他一边这样说一边伸手就想要去将许睿从床底下拽出来,他的手那样探进去,又继续补充着:“不要惹我生气好吗?赶紧出来。”
许睿的动作僵硬了一瞬,然后开始疯狂的往床底的另一侧躲藏起来。
这场显得有些幼稚的躲藏抓捕游戏在一声门响之后停住了。
林勤生推开了林雉的卧室门,他显然是听到了今天林雉做的好事,一张被酒色掏空的脸上阴云密布,而推开门后又发现许睿竟被林雉欺负的躲藏在上床底下,吓得都不敢出来。
谁知道林雉这坏小子又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把许睿吓成这样。
“出来!”林勤生难得回家一趟,今天他弟媳的电话哭嚎着打到他这里,说是林雉要把林戚打死了。
林勤生不在场到底是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情况,让助理跑了一趟医院,林戚这小孩儿当真在急诊室抢救,林勤生只能让助理盯着那边,又是一阵好言安抚,给亲弟弟也回了一个电话,表达了歉意的同时又划了一大笔钱过去,紧接着联系上市区的专家参与林戚的治疗。
这样简单的处理完,从公司回到这个久违的家已经深夜,他直觉林雉这回做的太出格,还没等他找到林雉出口教训,就又看见林雉跟许睿在卧室里这副样子。
林勤生怒气叠加,看着跪坐在地上伸手去捉许睿的林雉,整张脸难看的不像话:“我怎么会生出来你这种儿子!”
林雉只能将视线从床底移开,缓缓转过头看他的父亲高大的身影。
林雉被林勤生带走了,门被“砰”得一声关上。
许睿在床底下过了几分钟心跳声恢复了平静,他睁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床板,然后蹑手蹑脚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他在恐惧的同时又生出来几分多余的关心,他觉得林雉父亲的话很伤人,虽然林雉并没有表露出来伤心的情绪,可是许睿的父亲从来不会跟许睿用这样重的语气讲这样重的话。
林雉出去会挨打吗……
可是林雉今天确实做了很严重的事情,尽管他说是为了自己报仇,但是许睿并才不需要林雉这样为自己报仇。
许睿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满屋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落脚地,心里惴惴不安,脑子里像是被搅乱成了浆糊,怕今天那个受伤的男孩死掉,怕林雉挨打,最怕的是林雉生自己的气。
那绝对是许睿没有办法想象的恐怖的事情。
许睿想起来自己那只破皮球,林雉又会怎么样报复自己?把那只皮球彻底剪碎,还是把他养的蜗牛都杀死。
这简直太残忍了。
许睿抱着脑袋缩在墙角,心里闪过许多念头,林雉还什么都没做,他就已经被自己臆想出来的报复方法吓了个心惊胆战。
门再次被打开的时候,先进来的是林勤生,他走到墙角把许睿从地上拉起来,语气温和,目光透出来几分怜爱的味道。
尽管在收养许睿之后的时光里,他想起来他收养的这个孩子的时候屈指可数,可是这并不妨碍在他感到他的亲儿子如此的无可救药之后,心里觉得许睿可怜又招人疼。
“家里那次录节目的时候不是给你布置了一间房吗,怎么没有搬进去啊,连自己的卧室都没有。”林勤生摸了摸许睿的脑袋:“这么大了,老是跟小雉挤在一个床上怎么能行?”
许睿不会说话,只是显得有几分木讷的看着林勤生。
他闻到男人身上呛人的香水味,他对林勤生并不熟悉,在林家生活到现在也不过算是见过他两次。
许睿不自觉将目光转向站在林勤生身后看不出来情绪的林雉。
林雉脸上没有伤,身上的衣服整洁,他好像没有被打之后的狼狈样子。
林雉今天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险些闹出来人命,但是林勤生只是和他谈了一个二十多分钟的话。
这件事就这么简单的轻易的结束了?
林雉做错事,不用被抽打手心不用罚跪,也不用写保证书。
他看起来好像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林勤生显然理解错了许睿目光里的含义,他又安抚道:“你不用看他,这是我的意思,他不会把你怎么样,以后他再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会收拾他的。”
许睿搬离了林雉的卧室,他不用再躲藏在床底下了。
许睿带走了他的枕头还有常用的毛毯,离开的时候林雉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就那样看着许睿拿走他的床上用品。
家里女佣重新在那间样板房一样的卧室里收拾整理了落下的灰尘。
许睿其实有点认床,他当时跟林雉睡在林雉的那张床上的时候,断断续续哭了一夜似的,都没睡着几分钟。
许睿躺在新的床上,除了毛毯上有自己熟悉的味道之外,新铺的床铺上,给他很冰冷陌生的感觉。
他有些难熬的翻来覆去到后半夜,才若有似无的有了些睡意。
然而只是这样闭上一会儿眼睛,许睿就做了噩梦。
梦见还是在阳光明媚的后庭院的草坪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喷泉喷水的声音还有鸟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