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虹
我知道我必须给他们一个肯定的答复,不然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于是我肯定地告诉他们:“我喜欢这里,这里没什么不好……”他们显然是失望了,离开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相互拥抱着慢慢离开。
我在窗户上目送他们两个人远去,心里却因为恢复了对霆的记忆而一阵阵伤感涌上心头。
天气越来越冷了,北方的天气总是这样,乍冷乍热的,好像季节的变换,总是在人们不经意地打个盹儿之间就完成了。
周勇也来看过我一次,但是并没有按照他们拟定的计划那样,轮流来照看我,大部分的时间还是马红芳来。
有的时候,她会带她的男朋友来,有的时候会和王炜健一起来。
不管什么人来,我都装作没有记忆或者清晰的意识。
虽然表面上如此,但我的心里却慢慢开始回忆起所有的事情了。
治疗仍然在进行,除了电休克疗法,医生还经常会和我谈话。
也许医生已经知道了我的全部经历,在谈话中,他总是安慰我,让我消除负罪感。
他总是鼓励我把自己能够回忆起来的事情说出来,并且告诉我同性恋的人很多,不能算是一种病态,不要害怕和感到羞耻。
他说,倾诉是一件非常值得去做的事情,他会替我严守我个人的所有秘密。
他说,倾诉也是一种放弃,一种发泄。
人可以通过倾诉减轻自己的心理压力和包袱,让自己重新充满活力,变得开朗和自信。
他总是很耐心,用诚恳的眼光看着我,握着我的手。
但是我也许让他感到遗憾了,我下定决心什么都不说。
他似乎从来没有动摇过信心,甚至每天花更多的时间在我的身上,甚至从西方的经典名著到时下的流行音乐,从金钱到人生的价值观、贞操观,什么稀奇古怪的话题都谈。
我虽然心里非常感谢他的用心良苦,但是我却仍然感觉到孤独。
我明白,这种理解和宽容实在是太有限了,也许仅限于此时此刻?也许仅仅属于成功和辉煌的我?仅仅属于把爱情幸福和稳定维持下来的我?而现在我实际上已经一无所有。
人们甚至会因为我曾经接受精神病医院的治疗,把所有的同性恋都看成是精神病患者。
在这些人眼里,人的生命不再平等和值得尊重。
也许真的是那种所谓的“去个性化的责任分散”在起作用,让所有的人都变得疯狂而狂躁。
同性恋、艾滋病、吸毒、妓女和MB全部混为一谈,并且无一例外的成了被鄙视和镇压的对象。
似乎不将他们全部赶尽杀绝,人们就无法平静下来。
在挫骨扬灰之后还要加上永世不得翻身的恶毒诅咒才后快。
人性在此变得淡漠,取而代之的是狂热的、乐于践踏生命和精神的法西斯情结。
纵使医生再怎么说,外面世界残酷的一切还是要我自己一个人去面对,谁也替代不了我。
所以我保持缄默,我决心将缄默进行到底。
可惜的是电休克疗法已经让我无法失去记忆,我必须在短暂的睡眠之后继续面对心灵的煎熬。
记得在上海的时候,有一个刚刚加入小春他们才九个月的大男孩儿,据说他也和小春一样,仍然在校。
那个大男孩叫杜力民,只有十九岁,虽然不是那种面孔漂亮,却特别有质感、有味道。
他的装束从来不惊世骇俗,而是那种特别青春、阳光的样子,当然,从他的个性中也可以看出他前卫、时尚和愤世嫉俗的很内在的张扬!听说他刚刚脱离见习期就马上走红,很会笼络客人们的心,所有的情感表演和性爱技巧都很到位,很多人说他将来可能会接替麟哥的位置,改变他们那个圈子里群龙无首的状况。
我曾经也半开玩笑地问过他是不是打算接替麟哥?也许是因为我的身份不对,毕竟在他们看来,我不是客人,而是他们的朋友,是自己人。
所以当我这样问他的时候,他竟然表现得非常羞涩和腼腆,红着脸尴尬地一笑:“不可能的事儿,大家在拿我开心的,你不要相信!”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练习健美。
每天下午的三点到五点,都会去健身房。
确实,他们那个圈子里的大部分人都非常注重自己的体型的变化。
不仅仅是控制体重的问题,而是注意自己的骨骼肌肉状态和曲线的玲珑匀称。
所以很多人脱掉衣服之后,会带给人一种有些不真实的完美。
这比他们漂亮的面孔、迷人的眼神、优雅的谈吐、高贵的气质更重要。
毕竟,这才是给客人第一感官刺激,并满足客人所有直接要求的唯一条件。
可就是那个腼腆的杜立民,曾经想我诉说过他的绝望和恐惧。
他和父亲住在厦门的开元区,是在十一岁父母离异的时候,被判给父亲抚养的。
他有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姐姐,跟着妈妈走了,据说去了大连。
他父亲原来是工人,后来开出租车,再后来开了一家旅游用品商店。
平时基本上没有时间管他。
听他说他父亲从工厂下岗之后,就开始酗酒,并且变得性格非常怪异,经常拿他出气,无端打骂。
后来在出租车公司找到了一个职位,才发生了改变。
等到开了旅游用品商店之后,也许是因为年纪越来越大,才开始心疼自己的儿子了。
可这时候他也考到上海来念大学了。
虽然他不会跟自己的父亲记仇,但他父亲酗酒的那段日子给他的伤害和恐惧感却似乎永远都不能弥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