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郑九煞
72 醉酒
“今年来了不少新人。”
来到举办新生典礼的礼堂时,张扬发表了这样的评价。
简迟扫向前面乌泱泱的学生,多了许多陌生面孔。如果靠胸针来分辨,黄色压过了所有其他颜色,粗略数去只有不到十个特招生,看上去似乎对这样大的阵仗而感到拘谨,有的新奇地东张西望,也有的小心翼翼,目不斜视盯着礼堂中央,简迟感觉看到了刚入学的自己。
“等校长和主任的演“m”“'f”“x”“y”%攉木各沃艹次讲结束,就是学生会的主场了。”张扬在旁边打了个哈欠,和周围所有听得昏昏欲睡的人一样,看上去只有新生在认真收听。
简迟位置的视野不错,托了张扬的福可以清楚地看见台上说得慷慨激昂的教导主任,“下午是直接上课吗?”
“开学第一天会先聊聊假期,很轻松,不知道第三年了会不会还是这样,”张扬勉强打起一点精神,“圣斯顿会给每届高三组织一场出游,算是HSST前的最后一场放松,不知道今年会去什么地方。”
圣斯顿在这一方面的确算得上人性化,如果说课堂上80%的时间是学习教材,那么剩下的20%则是课外扩展。简迟选的科目不算那么轻松,平时大大小小的活动也参与不少,听到高三还有出游,意外感都没有持续太久,问道:“上一届去了什么地方?”
“应该是跑去北欧看极光了,上上届的学生会比较财大气粗,包下一个私人小岛玩了三天,不知道今年......刚说学生会学生会就到。”
张扬的话随着走上台的沈抒庭戛然而止,事实上大部分昏昏欲睡的学生都在此刻清醒过来。灯光投在沈抒庭匀称高挺的背影上,深蓝色校服仿若为他量身定制,优雅贴身得恰到好处。
他走到话筒前,调整了一下高度,没有带任何稿子,宝石般剔透冷感的双眼出现在大屏幕上,让简迟有一种被紧紧盯住,脊背发凉的感觉。从周围人的反应来看,他并不是唯一一个。
一点也看不出在电梯里狼狈地让他滚的样子。
简迟有点挥之不去脑海里的画面,想要移开目光,沈抒庭仿佛可以从容纳千人的礼堂中清晰获取他的内心,清冽的嗓音发言流利,视线穿过前排众人锁定在简迟身上,非常快的一眼,以至于简迟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就听见张扬‘嘶’了一声,“他刚才是在瞪我吗?我好像什么也没干啊。”
这也是简迟想要说的话。
两个半小时候的典礼落幕,新生继续接下来半天的参观活动,简迟则和张扬一起回教室。受邀参加典礼的外来嘉宾早已提前离场,简迟却看见一个刚才坐在最前排的中年男人依然停留在礼堂外,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遮挡不住年轻时英俊的轮廓,身边秘书一样的女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男人眉头皱起,随后松开恢复稳重,摆了摆手。
简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熟悉,听到擦肩而过的学生嘴里似乎蹦出‘邵’这个字眼,简迟有了一种猜测,压低声音:“那个男人是邵航的父亲吗?”
张扬回头看了一眼,挑了挑眉,“好像真是,邵航他爸每年都会参加新生典礼,但都离开得很早,我也没见过几次。现在都结束那么久了,他怎么还没有回去?”
“可能是在等邵航。”
“不可能,”张扬一脸高深莫测地摇头,不忘加上一句,“他们关系可差了。”
简迟不知道这是有多差才能让外人都敢这样笃定。
午后他去提交退社申请,社长看起来很不舍,边叹气边挽留,弄得简迟都不意思说出什么决绝的话。换社团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于是简迟不得不在文学社继续将就一节课,有些意外的是,邵航不在,白书昀也不在。
手机在这个时候收到了一条消息:过来。
来自邵航,没头没尾的两个字。
简迟回了一个问号,邵航继续发来两个字:陪我。
过来陪我。
简迟感觉邵航可能又犯病了,问道:怎么了?
忽然间,他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个男人,还有张扬说的‘关系很差’,两者似乎连成了一条线。简迟想了想,把脑海中想好的措辞换掉:你要是感觉不舒服可以回寝室休息。
邵航没有回复。
这很少见,毕竟从前都是他发来一条接一条的废话。简迟关上手机,投入到最后一次文学社的活动里,想要把心底的那点异样抹除,不是很成功。
他本可以忽略,如果换成两个月前的他肯定不会有丝毫负担,并且还会有一丝厌烦。但是简迟无法忽视邵航上次给他的帮助,尽管被陷害的开端也有邵航的一份功劳,他仍然记得那种如释重负,不用顾虑一切的感觉。
那时候简迟甚至想,邵航从前的行为也不是不可以原谅。
简迟转着笔,熟悉的纠结涌上了心头,不敢想象,他竟然在担心邵航。社团活动进行到尾声时,简迟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地从后门离开了教室,短信里没有提及任何地点,他也什么都没有多想,凭借本能或是一种直觉来到了钢琴教室前。
门没有锁,半开着泄出一条缝隙,朝他透露出正确答案。简迟缓缓推开,摆在中央的钢琴打开了盖子,座椅被人随性拉开,放远视线,敞开的窗户下侧靠着半阖双眼的邵航,外头的风吹起他额上碎发,似乎产生感应,睁开眼转头看向简迟的方向。
简迟扫过地上的几个空酒瓶,终于知道刚才走进来时的那一丝刺鼻气味来自哪里,蹙了一下眉,“你怎么喝酒了?”
邵航动了动唇,微沉:“过来。”
“做什么?”
“过来一下。”
简迟认为自己不会这样听邵航的话,可在对上邵航晦暗不明的双眼时还是这样做了。双腿比大脑先做出指令,来不及等他站定就被起身的邵航张开双臂紧紧抱住,落入了一个滚烫夹杂心跳的怀里。
脑海空白一瞬,简迟伸手想要推开,猝不及防听到耳边响起邵航的声音,不同于以往的强势不可忤逆,带些恳求,委屈还有喑哑地开口:“我不做什么,就想抱抱你。”
郑九煞
醉了以后就是湿漉漉的小狗了
73 打断
迟疑了两秒,简迟放下想要推开邵航的手,有些僵硬,有些犹豫地垂在半空。
“你喝醉了。”
“没有。”邵航靠在耳边,用气音说。
简迟没有参考他的回答,心底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垂下的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背,“有什么事情你坐下再说,先把我松开。”
平时的邵航已经难缠得很,醉了以后应该会更加变本加厉。简迟没有想到的是,邵航沉默了一会,真的松开了手臂,他突如其来的听话让简迟怔了一会。看来喝醉也不是一件坏事。
“你去了上午的新生典礼吗?”
邵航揉了一下头发,低吐出一个字:“没。”
简迟并不意外,如果邵航去了,上午的典礼一定不会结束得那么太平,明知故问道:“为什么不去?”
“我怕我会忍不住,”邵航看着简迟的眼睛,清醒中夹杂被酒精熏染的沉意,“像上次那样动手。”
这句回答来得没头没尾,简迟莫名明白了邵航的意思。难怪张扬能那样肯定地说出邵航与家里关系不和,这份依据应该足以让全校人都意识到这一点。
“说明你这次做了正确的选择,”简迟觉得按照这样下去他应该安慰邵航,可是他不会安慰,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还不清醒的邵航,过了半响才继续,“现在你感觉好一点了吗?”
邵航不知道是否听清他的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眉头蹙起,看上去格外难受地按住了太阳穴。简迟猜想应该是酒劲上来,过去扶住不稳的邵航陪他坐到墙边,想要站起来时被邵航拉住了胳膊,抬起那双弱化了锋利的眼睛注视他,蒙着层黯淡的雾,“好疼。”
简迟停下了起身的动作,顿了两秒后坐在邵航旁边,“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我也没有药,你要去医务室吗?”
“不去医院。”
“不是医院,是医务室。”
“我不要去医院,”邵航强调了两遍,声音越来越低,“我讨厌那里。”
简迟当然不会和一个醉了的人计较,附和道:“好,不去医院。”
像是拨到了那根岌岌可危的弦,邵航眸色渐深,“他们当时也是这样说。”
“他们是谁?”
这句在简迟看来无比普通的一句询问,却让邵航沉默下来,靠着墙壁,低垂侧过来的头,几乎是挨在简迟耳边微弱地吐息,咬字泛着冷:“想要钱的人。”
不知道是因为这句话,还是碰到耳垂的温热气息,简迟的心多跳了两拍,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听见邵航继续开口,压抑在平静之下:“三天时间,我和他们在那个肮脏的地下室同吃同住,他们本来想杀我灭口,或者割下点东西寄去催促赎金,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可能是怕我一旦死了,钱也拿不到。”
简迟不敢确定自己所听到的内容,更不敢打断。
“警察到的时候,伤口已经过去一天,感染了,血也止不住。我父亲在警车上,看也没看我一眼,对想要联系救护车的警察说,这点小伤,犯不着。”
邵航眉心抽动了一下,像是唤起那条已经结痂的陈伤,疼得刺骨。
“这句话,我在那三天里也听到过,其中一个想要割下我的耳朵,运气好,被我躲开了,刀差一点刺进眼睛,另一个人过来阻止他,说现在去不了医院,万一出血死了,钱也拿不到。”
简迟动了动手指,惊觉周围的冷气已经渗进了骨里,想要说什么,又觉得邵航已经说得足够多,足够鲜明,甚至让他有一种身临其境的错乱与心慌。
“别人经历这种事情,应该都会留下后遗症或者应激障碍,后面半年里我都在不断地看心理医生,因为我没有病,他觉得这才是病,”邵航冷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自嘲还是觉得荒唐,“他不知道,他们两个比那场绑架更让我觉得恶心。”
直到话音一字字落下,简迟动了动唇,终于找回声音:“......多久以前的事情?”
“记不清了,很久,”邵航对上简迟的眼睛,勾着不带温度的唇角,更像是在回答自己,“每次看见他的脸,我都会想起那三天,更好笑的是,他们竟然是在一天以后才发现我不见,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父母?他们凭什么还敢求我原谅?”
逐字逐句难以压制溢出来的戾气,邵航沉重的呼吸使得空气稀薄不已。简迟迎上他的视线,仿佛看见了在原地彷徨不解的困兽竖起浑身的利刺,说道:“你是对的,他们不配做父母。”
笃定的话音刹那间穿透了那层厚壁,邵航的双眸似乎短暂地清晰了少许,垂下头抵在简迟的肩膀,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我刚才是不是说了太多话?”
“没有。”
“除了心理医生,我第一次和别人说这件事情。”
简迟感觉肩头的重量沉了不少,“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
“你说得对,我好像是有点醉了。”
大概是姿势不舒服,邵航动了一下,微哑的嗓音徐徐传入耳里。
“还有一件事情,你也说对了。”
简迟转过头,发现邵航不知什么时候用漆黑的双眼盯着他,距离太近,甚至能看见瞳孔中的他,心突跳了一下,“什么?”
“我承认我有一点喜欢你。”
邵航咬重了每个字,脸在眼前逐渐放大,不等简迟回过神,唇上兀然压上两片温热,呼吸交缠,伴随耳边落下的后半句强势低语:“我答应你做我的男朋友了。”
“等......”
简迟后面的话全被堵在了这个不容抗拒的吻里,这一瞬间,他怀疑邵航先前的可怜都是产生的错觉。
恍惚间,邵航已经欺身压上,不留抗拒地加深了吻。简迟试图闭上牙关,代价则是越来越喘不过的呼吸。比起上一次在水池里的震惊和反感,这次的脑海像是宕机般一片空白,忽然从另一侧泄进一丝光亮,打破了粘腻炙热的空气,简迟听到鞋底踩在地面上的声音,伴随一声冷到冰点的质问。
“你们在做什么?”
趁着邵航分神的一瞬间,简迟推开他坐了起来,转头看向逆光的门口,沈抒庭那张极其难看的脸。
郑九煞
邵航:小情侣的事情你别管
74 抵触
被邵航强吻,被沈抒庭撞破,简迟都不知道应该先对哪一件事情做出反应。
最糟糕的是,哪一件都无法反驳。
如果眼神能化为实质,简迟相信他已经被沈抒庭千刀万剐了数次也不止。邵航皱了一下眉,抬眸扫向不速之客,语气不善:“有事?”
“有事的是你们。”
沈抒庭冷冷注视着邵航,没有放过旁边还没有完全回过神的简迟,哪怕没有起伏的声调也遮掩不住话语里的隐隐怒气:“你们把教室当成什么了?卧室的床吗?想要做这种恶心的事情就换一个没人可以看见的地方。给我收拾干净,出去。”
‘恶心’绝对比在电梯里的那一声‘脏’更加震耳,简迟想要解释,邵航已经站起身,周身的气势瞬时压过了沈抒庭,勾着抹不冷不淡的笑逼近到面前,“沈会长觉得恶心,就出门左转洗个眼睛,没人告诉你我买下了这间教室的使用权?不如你给我滚出去,不送。”
沈抒庭的唇角抿得很紧,呼吸渐沉,没有说一句话却足以让空气染上压迫。简迟注意到他将右手放到了腰后,瞬间浮现起那日泳池旁的电击,想也没想地过去把邵航拉开,抢在沈抒庭面前说:“抱歉,我们马上出去。”
“抱歉?”
沈抒庭停下了即将抽出电棍的手,眼神含着锋利的冰刃,一字一句落在耳边讽刺到了极点:“你不应该对我说,而是去和季怀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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