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荒羽
张信礼皱眉,林瑾瑜把那支烟抽了一半,抬起头来看着他,道:“你欠我一个答案。”
他注视着张信礼紧皱的眉峰,说:“张信礼……你喜欢过男人,对不对?”
……
忽然间,好似连空气都凝固死去。
张信礼眼神躲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凭什么……”
林瑾瑜随便他说,只毫无波澜地拿出自己的手机,叼着烟看着屏幕,好似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定位忘了关了。”
张信礼一怔,林瑾瑜按下屏幕上的发送键,与此同时被张信礼握在手里的手机发出一声两人都无比熟悉的震动提示。
张信礼道:“你……”
林瑾瑜说:“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注册这种软件?”
虽然他偶尔也会刷到一些签名里挂着“直男,有女友,只是好奇”之类迷惑文字的账号,但很显然张信礼绝对不是这种好奇心旺盛的无聊人士。
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逃也逃不开,躲也没处躲,过了很久,张信礼都没有说话,不知是捍卫自己保持沉默的权利,还是铁证如山无话可说。
“你……”就在林瑾瑜以为这种沉默将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张信礼终于开口道:“你又为什么注册这种软件?”
“不是很显而易见吗,”林瑾瑜很平静地道:“因为我本来就喜欢男的啊。”
他是那样坦然直白,不见一丝丝十七岁时的犹疑。
张信礼说:“你怎么就能确定自己喜欢男人?难道就因为高中时候那些意外和偶然?”
林瑾瑜在尼古丁烟雾里眯着眼睛,说:“是啊,不然呢?”
“既然是意外和偶然,你又怎么能确定。”
“你的语文逻辑还和以前一样让我不太能明白,”林瑾瑜把烟灰往地上点了点:“‘我经历了一些偶然发生的事’跟‘我从这些偶然发生的事里确定了我会喜欢某个人’之间存在任何冲突吗?”
林瑾瑜道:“……我现在告诉你了,我确实喜欢男的,要是让你觉得恶心受不了……我很抱歉。”
张信礼显得很焦躁:“别说这种话。”
林瑾瑜继续道:“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可以回答我的吗?”
张信礼站着没动,林瑾瑜拍了下旁边的垫子:“没关系,你是什么想法就怎么说吧,就当朋友之间聊聊天可以吗……只是聊聊天,这里也没有别人,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张信礼静了两三秒,终于迈步朝他走来,坐到了林瑾瑜边上。
坐下了他也不说话,林瑾瑜没逼迫他,只静静地抽着烟等他自己开口。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张信礼才缓缓道:“我不知道……”他终于说:“瑾瑜,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思考这个问题。”
“思考什么?”林瑾瑜道:“取向吗,很巧,我也没有想过……但你知道我为什么有一天突然思考了吗?”
张信礼问:“为什么?”
“因为……”林瑾瑜转过脸看着他,好似讲起一个童话故事一般道:“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爱上了你。”
现在想来好像确实是很久以前的事,久到如今他们中的一个都要结婚了……可又仿佛就是昨天。
张信礼好似在反复思考几个字,他又重复了一遍:“爱上了……我?”
“是啊,”林瑾瑜回忆那些久远的事:“不过我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了,是大雨里,还是水潭边,还是书桌旁、球场上,我不记得了。”
爱的生长悄无声息。
“瑾瑜,”张信礼有点犹豫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你说喜欢我,只是因为我总陪着你。”
他说:“我知道你的爸爸妈妈总是不在家,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因为在那个恰好需要人陪伴的年纪,我总陪着你,所以你才以为你喜欢我。”
那一年,张信礼确实总是陪着他,陪他上学、放学、看书、写作业、旅游、打游戏,他去哪儿张信礼都陪着他。
林瑾瑜开口,第一句却是纠正他:“我不是喜欢你啊,”他看着张信礼,说:“我爱你。”
那双茶褐色的眼睛眼神郑重,一如那年在凉山房间灯下,林瑾瑜对张信礼说起永远不会为了生存背弃他的爱情。
张信礼的指尖微微一颤,他道:“……就算你因为这些而爱我,可你以后的路还很长,还会有下一个人陪你、照顾你,而你也会爱上她的。”
“不,不会有了,”林瑾瑜看着张信礼的双眼,说:“因为我不会再有下一个十七岁。”
那些人一生里最美好最青涩的年纪过去就是过去了,它在人心里种下心动的种子,这些种子独一无二,它们有的生根发芽,有的却被烧成灰烬。
可无论这些种子是生还是死,是修成正果还是不得善终,它们都是往后无数年里不会再有的。
往后很多年,我们成熟、我们长大、我们独立、我们自主,我们会再遇见许多人,也许还会心动,还会喜欢,还会牵手,还会拥抱,还会接吻,但都不再是那一年的感觉。
因为往后的那些人不曾见过幼年时,那个一无所有的你。
手电的光雪白如月,他们在这天地间唯一一束光亮里静静看着彼此。
林瑾瑜轻声说:“我可以再问你一遍吗……”他说:“你爱过我吗,就算只有一瞬间、一秒钟,一次呼吸、一次眨眼的时间。”
“我……”张信礼那颗沉寂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喃喃地说:“我……我真的不知道。”
“哦。”林瑾瑜移开了目光,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失望。
他手上的烟已快燃到尽头,林瑾瑜抽完了最后一口,忽地翻身,干脆而快速地跨到张信礼身上,那口烟从他的唇缝间喷出,扫过张信礼的嘴唇。
……如果他明天就要结婚,那今天可以吻他吗?
“要试试吗,”林瑾瑜低眉看着他,说:“有时候一个吻胜过万千对白。”
张信礼直直地看着他,林瑾瑜两腿跨过他,膝盖跪在垫子上,手扶着张信礼的肩膀……他凑过去的动作并不快,他给了张信礼足够的时间推开他的,可张信礼没有。
林瑾瑜贴了上去,干燥的嘴唇轻轻摩挲着张信礼的。
那是他在无数个分离的日日夜夜里无数次回想过的。
他以为张信礼会抗拒,但是居然没有……张信礼的手很快伸了上来,仿佛为这一刻等待了很久。
他微微张开嘴,拇指指腹摩挲着林瑾瑜戴着耳钉的耳垂。
那是一种太明显的示意,林瑾瑜伸出舌头开始轻轻舔他的嘴唇,然后往里探去,他们的嘴唇一样的温热、湿润。
这是个生涩但同样缠绵的吻,林瑾瑜扶着在张信礼的肩膀,张信礼则环着他的腰,双方闭着眼,就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那样专心地吻着,谁也不分心。
漫长的缠绵过后,林瑾瑜退开了些,双方都有一点喘。
林瑾瑜看着他,问:“你喜欢吗,”他说:“说出来,如果喜欢……就说出来。”
张信礼轻喘着看着他,沉默了三秒,最后说:“……是的……我喜欢。”
他们第二次吻到一起的时候几乎说不上是谁先开始的,就好像在沙漠中迷途的旅人终于置身于绿洲清泉,林瑾瑜搂着他的肩膀,而张信礼则扣着他的脖颈,两人唇齿相贴,温热而急促的喘息双双喷吐在彼此的脸上。
这次不再是试探性的、轻柔的吻了,他们像野兽一样贴着对方亲吻,林瑾瑜伸出舌头舔了舔张信礼的唇,然后钻了进去,扫过他柔软的舌面和上颚,张信礼则以同样凶狠的力度回吻他,甚至勾过了他的舌头,转而顶进了林瑾瑜的口腔。
那是一个粗鲁至极、野蛮至极、同样也激情至极的吻,他们抱在一起做着最亲密的事,彼此唇舌交缠,仿佛一对已经磨合相守数年的恋人,那么默契、合拍、心照不宣。
火一旦点起来就不受控制了,尽管有垫子垫着,但这样跪久了膝盖还是疼,林瑾瑜有点累了,索性真的跨坐下去,骑在张信礼身上和他贴着。
(以下you know)
……
明明应该是很幸福的,可林瑾瑜忍不住红了眼眶。
最怕世事弄人,当他们好不容易终于看清自己的心,张信礼却要结婚了。
林瑾瑜眨了下眼,想把眼眶里的水憋回去,但眼泪偏偏不听他的话,反而从眼角滴落。
张信礼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他睁开眼,看见林瑾瑜眼角的泪痕,吓了一跳,停下动作想松开他,问:“瑾瑜,你怎么了?”
林瑾瑜却一把箍住了他,和张信礼抱着,不让他看自己:“没怎么,”他说:“抽风,别看我。”
张信礼顿了一下,转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到底怎么了,说话。”
“没怎么啊,”林瑾瑜忽而有点大力地推开了他,不让张信礼抱着自己,说:“想你快成家了,感动的,今天就当最后一面,后天婚礼我不参加了,新婚快乐,祝你以后幸福。”
“……”
张信礼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才消化他这段话,道:“谁说我要结婚了?”
他把那个“我”字咬得很重,张信礼一脸无语和不可置信:“谁告诉你的?”
“?”林瑾瑜说:“喜帖都送到我手上了,还能……”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不说了,林瑾瑜仔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近日发生的种种,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好像确实没人跟他说过要结婚的是张信礼,全都是他自己下意识以为的。
所以……所以结婚的不是他?他没有要结婚?所有的一切还没有成为定局,他们还有着无数可能?
短暂的震惊和恍然大悟过后,那种名叫喜悦的心情爬上了林瑾瑜的心头,他锤了张信礼一拳,怒道:“你他妈怎么不早说!”
张信礼挨揍挨得很茫然:“我怎么知道你会这么以为。”
“你他妈……”林瑾瑜骂到一半骂不出来了,他怒视了张信礼两三秒,忽地重新扑上去抱住了他,手在他后背狠狠锤了一下:“我还以为你要结婚了……”
张信礼很无辜,莫名其妙被打一巴掌塞个甜枣,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他拍了拍林瑾瑜的背,说:“好了,我没有要结婚。”
“谁管你结不结婚!”林瑾瑜狠狠抱了他一下之后又放开了他,骑在他身上道:“我差点以为你是那种后天就结婚,今天还和别人接吻的渣男。”
张信礼说:“我有这么没有责任感?”
林瑾瑜心里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嘴上却说:“那谁知道。”他一只手撑在张信礼背后用来放器械的柜子上,恶狠狠道:“你知道我有多受折磨吗,我他妈还以为自己在觊觎别人的准老公。”
张信礼不咸不淡地回:“是么。”
是么是么……是么个屁是么。
张信礼道:“你不是不喜欢我了吗。”
“滚,”林瑾瑜银色的耳钉反射着电筒的光,显得格外耀眼,他凑上前去,几乎和张信礼脸贴着脸,问道:“你不讨厌和男人接吻,对么?”
张信礼还是说:“不知道,不讨厌和你接吻。”
那双眼睛漆黑,不是敷衍也没有躲避,他很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林瑾瑜又问:“那你爱我吗,那种意义上的爱。”
张信礼垂眸想了片刻,说:“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对男人感兴趣,也没想过会和你谈恋爱。”
林瑾瑜简直想敲他一棒棒:“你除了‘不知道’还会说别的吗?”
“我……”
“行了别说了,”林瑾瑜打断了他:“说不出个花来就别说了。”
……
林瑾瑜心里的恶趣味又上来了,他面无表情道:“哦,不过有件事情你应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