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起鹿鸣
“盛老师,”季春酲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说自己是被这个‘盛老师’救出来的。”
“他不记得我了,你的名字也是他妈妈告诉他的,他现在就记得他妈妈和那个‘盛老师’。”
听到“盛老师”这三个字后,邱白枫眼神微微一动。
“可是,盛老师是谁?”季春酲疑惑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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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霜序白天睡了太久,反而夜里睡不着了,他自打看了沈承安的新闻,就有些心神不定的。
他没有资格去替沈承安担心,盛霜序想,他见识过桑切斯对舆论的处理水平,尽管这次的事情明显踩到了宗教家族的痛点上,但至少玛利亚会摆平这一切的,毕竟她就这一个儿子€€€€
如果不是沈承安当初救了他,他绝不会为沈承安的处境烦心。
盛霜序为了转移注意力打开了电视,手指茫然地按动转台键,电视放出的、背景音切了一个又一个,他因为高度近视根本看不清画面,作用基本聊胜于无,他的心仍旧无法平静下来。
恰逢此时,盛霜序的手机收到了一则陌生来电。
他很怕在这种节骨眼上接到陌生电话,顿时吓得心脏狂跳,但他害怕会有要紧的事儿,便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对面是个年轻男人,声音很温和,说话慢条斯理的:“您好,您是盛老师吗?”
盛霜序一愣,只有学生和同事、上司会这样称呼他为“盛老师”,他不熟悉这个男人的声音,心中疑惑不已,下意识“嗯”了一声。
那人轻笑一声,说:“我是沈先生的秘书,您叫我小邱就好。”
“盛老师,您能同意我一个小小的请求吗?”小邱说话很温柔,他知道怎么处理语速和语气,叫人心生安全感,“我可不可以把电话转给我的老板呢?让他和您说会儿话。”
“他现在非常的……嗯,想和您说话呢。”
第88章 母狮
沈承安这时候想和他说什么话?
盛霜序微微一怔,沈承安当时救了他,无论出于何种理由,他都不会拒绝这种小小的请求。
邱白枫见盛霜序没有拒绝,便把手机转交给了沈承安,盛霜序听见那边邱白枫离开听筒后、变得含含糊糊声音:“您对着这里说话,就可以听到盛……”
“盛老师!”沈承安可以说得上是相当激动的声音侵占掉了场外的杂音,一股脑地扎进盛霜序的耳朵,“老师,我是沈承安!”
盛霜序总觉得有哪些不对劲。他所认识的、成年后的沈承安相当克制情绪的外泄,沈承安绝不会用这种雀跃的语调同盛霜序说话。
……听起来就像个孩子似的。
盛霜序没说话,沈承安就兴致勃勃地继续往下讲:“老师,你现在还好吗?我好想见你。”
盛霜序:……?
沈承安什么毛病?!盛霜序被他的话惊得不轻,差点直接去问他的脑子有没有问题€€€€但他很快就压住了喉咙里的话,盛霜序转念一想,心里浮现出了个荒谬至极的念头。
沈承安不会真的脑子出问题了吧?
这厢沈承安没有收到回应,还在坚持同盛霜序说话:“盛老师,你听到我的话了吗?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我怕得要死,只有想着你的时候才能抵消一些恐惧,你可不可以和我再说说话……”
盛霜序被他缠得没办法,嘴里挤出几个僵硬的字:“我听到了,沈承安。”
沈承安激动不已:“啊,老师,能听见你说话真好,真的谢谢你把我从那里带了出来。”
盛霜序被他的话砸得发晕:“什么带出来?”
沈承安还沉浸在与老师对话的喜悦中,他自顾自地说:“你什么时候能带我离开这里啊?我现在什么都看不到,还被我妈妈关起来了。”
盛霜序这下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盛霜序面对这样的沈承安时,顿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和沈承安对话,更不知道眼前的沈承安是在以什么身份同他讲话。
沈承安喋喋不休的话还没说完,邱白枫就拿走了手机,盛霜序听见沈承安的声音逐渐减小,满耳朵都是邱白枫急切的脚步声,邱白枫边走边说:“盛老师,时间不多了,有人盯我老板盯得很紧,你们恐怕只能聊到这里了。”
“我还有一些话想和您讲,”邱白枫的声音依旧很温柔,盛霜序却从中听到了一分不容质疑的郑重,“您应当已经发现了,老板他出了一点问题,他现在变成这副模样,还心心念念地想见您,说明我的老板相当信任您,我便愿意相信您是一位值得信任的人。”
盛霜序因为沈承安的变化有些发懵,他钝钝地说:“好的,我知道了。”
“您知道新一任狮王是如何夺取子嗣繁衍权力的吗?”邱白枫话锋一转,继而说,“它会咬死母狮原本的孩子,从而促进母狮发情,好方便与它交配生子,将旧狮王的领地和母狮彻底纳入自己麾下。”
“桑切斯夫人亦是如此,这个家族的根基已经烂了,从股东到基层的每一位员工,都不愿承认女人的贡献,还要将女人为家族所做的一切吞并,当做自己的成绩€€€€老板虽然变成了这副模样,但夫人还可以生育,她迟早就会变成其他雄狮觊觎的母狮。”
不知何时,邱白枫的语气已从温柔转为不夹一丝感情,冷冰冰地陈述着他所知道的事实。
邱白枫根本就没有等盛霜序回复的意思,他的语气转的很快,笑着说:“盛老师,这当然不是给您施压,我只是代表个人所见,我觉得您是唯一一位能帮助我老板恢复正常的人,希望您以后能帮帮忙。当然,如果您不愿意,我也没有权利强迫。”
盛霜序紧张地吞了口口水,他逐渐在邱白枫的叙述中找回了冷静,说:“他说他‘看不见了’,是怎么回事儿?”
邱白枫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道:“……啊,那个,就是看不见了。”
“啊呀,盛老师,都这么晚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先不打扰您休息,下次再见。”
邱白枫挂得很快,他的尾音刚落,盛霜序听筒的那边就传来了“嘟……嘟……”的回音。
盛霜序茫然地拿下手机,不觉已生了满掌的冷汗。
桑切斯家族内部远比他所想象的要复杂,他知晓这些都不是他所能听到的话。但不论如何,玛利亚应该都会用最好的医疗资源为沈承安治疗。
当这个“小邱”提起刺激母狮发情、拿来类比玛利亚的时候,确实激得盛霜序脊背生寒,但现在这个社会,沈承安的家中就算再恐同,怎么会轻易地把人给杀死呢?
盛霜序此时所不知道的是,对于一个顽固的反同天主教家族而言、一个母亲能亲手把孩子送进矫正所的家庭,这些同性恋的负面舆论,就足以将沈承安的一切“社会地位”都杀死了。
就正如将盛霜序“杀死”的宋玲雅一案。
容不得盛霜序细想,他的手机铃声便又响了起来,这回不再是陌生来电,而是高媛媛。
盛霜序还没从邱白枫带来的巨大信息量缓过劲来,先接听了她的电话,就听见高媛媛在那边担忧地问:“你看到那个热搜了吗?”
盛霜序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那上面的另一个人是不是你?”高媛媛急匆匆地说,“这小畜生受了伤也这么不叫人省心,要是万一把你爆出来该怎么办?”
糟心的事儿一桩又一桩,但好歹并不太严重,于盛霜序而言,充其量只是烦心的程度€€€€现在的情况远不如当年那般申辩无门的绝望,盛霜序倒也不算太紧张。
盛霜序说:“那个视频的人是我,但是,没关系的,还有沈……”
他那一瞬间差点要同高媛媛谈谈出了问题的沈承安,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选择了隐瞒,这些事情他自己消化就够了,高媛媛与沈承安无关,现在不是给她也添烦恼的时候。
盛霜序刹住嘴,安抚道:“那个人没有拍到我的正脸,一切都还好,你不要担心太多。”
“至少我们还是安全的。”
第89章 治疗
任何安抚的话语在压抑的氛围下都很难起到本该产生的作用,高媛媛亦是如此,他们能做的只有不把焦虑情绪交织传递。
高媛媛问:“你打算怎么做?盛霜序,虽然他现在为你受了伤,但我必须要帮你捋清楚了,致使你落到这种地步的是他,就连这次绑架案也是他牵扯你进来的,把别人牵扯进麻烦事儿补救是应该的,你根本没必要为他愧疚。”
盛霜序明白她的意思,高媛媛想压低他心中的愧疚感,劝他不要再次掺和进去。
只是高媛媛并不晓得沈承安在这场绑架案中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盛霜序也不打算告诉她。
做的越多错的越多,他们深受其害,因而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盛霜序也深知这个道理。
“你放心,我不会再管了,”盛霜序说,“闹的动静这么大,他现在应该也没有办法再纠缠我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太过复杂€€€€沈承安毁了盛霜序的一切,结果自己也落了个这副田地,盛霜序不觉得这能算是两清,他会为了沈承安舍身救自己而愧疚,也会为他所做的一切怨恨而愤怒,这两种情绪并不矛盾,且难以抵消。
但他也没有继续纠结到底是谁对谁错的精力了。
还不如快刀斩乱麻,趁这个机会斩个一刀两断。
他要真正把过去的一切抛之脑后,怨恨、愧疚……包括沈承安。
“我现在觉得,自私一些或许没什么不好的。”盛霜序坚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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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明使得沈承安对时间流逝的敏感度迟钝了许多,他分不清昼与夜,也不晓得自己在这个地方究竟呆了多久。
在沈承安破碎的记忆里,他才刚因盛霜序的解救逃离戒同所,就又被玛利亚关了起来,但玛利亚很忙,沈承安很少有机会和他的妈妈对话,大多都是邱白枫陪在他身旁。
记忆受损很难通过医疗手段恢复,他的眼睛则相对来说要乐观一些,打了几天点滴后便开始口服药,虽然疗程久了些,但总归是有恢复的希望,沈承安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后,便要回家去养病。
离开医院的前一天,邱白枫惯例贴身守在沈承安身边,沈承安除了醒来后抓着邱白枫衣角说过“救救我”之后,仿佛意识到了邱白枫本质是他妈妈雇佣的人,便很少再说话,偶有几次他会请求与他心心念念的“老师”打电话,最终也没有什么答复后,便愈发安静起来。
邱白枫不是不想再联系一次盛霜序,但盛霜序那边似乎不太愿意与沈承安再有牵扯,最开始还会象征性地说几句客套话就挂断,到后来便根本不再接电话。
盛霜序此人软硬不吃,看是铁了心不想与沈承安再有牵连。
这几天邱白枫对着眼巴巴等待听盛霜序电话的沈承安,都难免对自己的他报以怜悯的目光。
幸好沈承安什么也看不见,故而并不会发现邱白枫那略有冒犯的眼神。
邱白枫日常和沈承安交流的很少,为了不让那些不那么好的新闻刺激到沈承安的情绪从而影响视力,玛利亚不允许他打开电视,邱白枫搞了个老年用播音机,每天就只给沈承安放一些音乐或者评书的电台。
这一日亦是如此,沈承安沉默地坐在床上听《三国演义》,邱白枫则百无聊赖地坐在边上玩消消乐。
邱白枫对这类游戏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但因为开会时要摸鱼,邱白枫的消消乐已经打了一千多关了。
护士推门进来的时候,一耳朵是曹孟德暗藏七宝刀刺杀董卓,一耳朵是消消乐叮叮咚咚的特效音,她面色不改,左手推着手推车,上面瓶瓶罐罐地放着医用酒精和碘伏等一众药品,右手则挡在身后,缓慢地靠近邱白枫与沈承安。
她说:“我来为沈先生换纱布。”
沈承安头上伤恢复的不错,但仍需要护士每天来帮忙换纱布。
邱白枫抬起一只眼睛,刚发现不对劲,但还没站起身,那护士的右手就已经冲了出来€€€€她手中竟藏了只电棍,只听噼里啪啦的电流响声炸开,把邱白枫直接给电得手脚发软,人瘫在椅子上,坐都坐不起来。
€€€€进入沈承安病房的护士和医生都会被保镖搜身检查,这也是邱白枫没太在意的原因,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沈承安听见声音,身体猛地一僵,他只能顺着声音的方向转过脸,说:“小邱……怎么了?护士小姐,您还在吗?”
邱白枫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几句粗重的喘息。
那护士手指一动,把电棍的电压又往上拨了一个档,往邱白枫小腹扎,邱白枫就如案板上的鱼,毫无还手之力,硬生生被电晕了过去。
那护士拍了拍手,门外的保镖便鱼贯而入,将沈承安的病床团团围住。
失明加具了沈承安对未知的恐惧,他明明察觉了事态不妙,但就是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什么。
“亚历克斯先生,”她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想吃苦的话,就安静地和我们走。”
沈承安就算脑袋不清醒,但也不会就这样顺从地任人宰割,他以往的肌肉记忆还在,当一个保镖抓住他肩膀时,他就已条件反射地反抓住男人的手腕,刚想动手,那护士就调低了一档电棍,直接往沈承安胳膊上戳。
沈承安瞬间受不住软倒,保镖提起他的胳膊,将他往外拖,沈承安只能任由他拖拽,大半个身体倒在地上,沿路磕碰桌椅撞出几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