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季钦
他没有想过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在他们面前离开。
他声音凉凉的,夹杂着浓浓的难以置信:“钟洵,是我害的他对吗?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决绝而壮烈,一如林棠在地下实验室扑向惩戒者那般,猝不及防。
“是我逼他们走到绝路的。”
他的声音幽幽,呼吸在空中冒出一股白烟,而后消散殆尽。
他感觉自己被一种无法抵抗的力量拉扯着,将他架到深渊面前,被名为自责的鞭抽打,被无价的生命之神审判。
即使遇到怎样的绝境,他都不愿意以牺牲他人的生命为代价,来换去自己的苟活。这是他跟随贺悯之受教育一来接受的人生准则。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一个个都在他面前……为什么又……
“不是你的错。”钟洵难得看见姜简失态,他望着姜简失去焦点的眼瞳和恍惚的神情,急切道。
可是姜简好像陷入了某种无法自拔的回忆,似乎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他一边驮起姜简,一边对那只跛脚狼说:“先跟我走,带上他的尸体。”
寒风刺骨,原本应当融化的冰雪迟迟没有化开,伤狼一瘸一拐地跟着他们,钟洵带他们进了一个山洞。
每只狼人都会有一个专属的洞穴,以度过角逐狼王后伤痕累累的满月夜。
这里大抵是钟洵今天新找的,里面还没有认真布置。
它帮忙叼了一些软草铺在洞穴里面,自发地走到洞外,没再去看洞内的模样。
姜简陷入了无限的懊悔和自责,他被钟洵温柔地放下,侧躺着,红着眼眶,死死抱住钟洵。
“姜简,看着我。”钟洵低头,收起自己的利齿,轻轻吻在姜简的额头,鼻尖拨开他额前卷曲的碎发。
姜简忍着剧烈的头痛,睁开眼。
他眼前闪过鸢尾花,闪过留声机,闪过冰封的欧式小城镇,闪过一双目眦尽裂的面容。
他曾在无画相框中看到的冰山一角,又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他眼前。
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他的恐惧。
被遗忘或者说是被迫封印在角落里的恐惧。
仿佛有一双手扼住他的喉咙,让他动弹不得,呼吸不得。
好痛苦,好难受。
“姜简!你看我,我在这里。”
钟洵低沉的吼声穿过重重迷雾,带着狼的胸腔共鸣,直击中姜简的内心。
他在一片血色中看到银白色的光芒,那束光芒笼罩着他,霸道又温柔。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雪山里的那瓶烧刀子了。”钟洵轻轻卧在姜简身旁,将毛茸茸的尾巴搭在他身上。
“上回是你救了我,这回该轮到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剧情党指路一些藏在chapter10和chapter77的细节
为CP粉指……没什么好指的了,rua毛茸茸的日常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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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9章 滚烫而炽热,迎着风雪破开他的偏见。
森林洞穴中的夜是漫长的。
狼自能忍耐严寒, 无需生火,姜简却急需被温暖。
洞外风声渐渐弱了,跛脚狼在外面的呼吸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钟洵前腿向前伸直,低低卧下, 姜简蜷缩在他身侧, 脸色苍白, 双唇微微颤抖。
视线模糊的他看不到, 此时此刻,钟洵浅灰色的眼眸仿佛寒冰消融吼的春水。
这只白狼捱过漫长的寒夜, 等来了眼前的珍宝。
“你怎么……都记得呢?”
脑中、眼前被痛苦的过往碎片充斥着,姜简瞪大眼睛, 像枯涸池中的游鱼,攥紧钟洵垂在他身前的容貌。
“因为就没有忘记过。”钟洵低声道。
姜简进入节目后不再记得他是谁, 反而心里挂念着另一个同事;而他, 则是自始至终抱守着关于姜简的一切活到了现在。
“真好。”姜简沾了夜露的眼睫轻垂。
他想听钟洵回忆, 回忆那些他此刻想不起来的事,来驱散在心底逐渐堆积的阴霾。
钟洵从洞内衔了一些草铺在姜简身边, 没想到他张开怀抱扑到自己身上。
“我什么时候……救过你?”
狼眸微微闪动,娓娓道来。
*
有段时间, 异调科新来的那位特聘分析师姜简, 是茶水间的热门话题。
据说他打破了钟洵的记录,成为加入异调科时最年轻的成员, 20岁出头就站在了这个秘密部门最核心的位置。
他一丝不苟, 公事公办, 对数据了如指掌, 仿佛直接在大脑里建模的信手拈来, 让组里和小队的人都无比敬佩, 以至于可以忘却他那张冷淡面瘫的脸。
钟洵一开始就和他不对付。
他们不在一个组,无法评价他的业务能力。但客观讲,他只是看那张脸不爽。
异调科固然调查的是特殊案件,需要无比理智冷静的工作态度,但他始终认为姜简过于冰冷,整个人少了人情味。
如果人心里只有数据,受害者和犯罪分子仅仅是一个坐标和数个标签,而缺少对生命的敬畏,那他和机器有什么区别?
他在茶水间听人夸赞,心下庆幸还好他没有和自己在同一个组,走廊上打照面的时候,也只是视线淡淡交错,没有更多言语。
直到他的上级兼搭档失踪,姜简被调来做了他的新搭档。
异调科的负责人曾说他是表面桀骜不驯,内心却是很守规矩、会服从命令的人。可他听闻要与姜简搭档时,心里是百般不情愿。
“我知道你还没有从失去搭档的难过中走出来,也很难接受听从一个比自己年轻的人指挥,但你要学会适应,学会去认识他。”沈长锋沉着脸对他说,“钟洵,你已经独当一面了,重明组需要他,也需要你。这是命令。”
他们合作的第一次任务,是调查北部边境山林的频繁异动。他的前搭档也是在被借调去北部时失踪的。
他穿好装备走出山下的木屋,看到姜简孤身立在门口,神色恹恹地看着满天山雪。
他不屑地撇了撇嘴:“你这小身板,留在木屋里也行,不要拖累我。”
姜简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将专用通讯设备递给他,自己则带上耳机,捧着电脑走回木屋:“在坐标点附近设备探查不出任何异样,你注意安全,不要擅自行动。”
两人各说各话,谁都没有答应对方的话。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合作,第一次分歧,与第一次险境。
他在林立的桦木雪松中捕捉到了一个灰色人影,他想追上去探查清楚,姜简却不希望他轻举妄动。
他没有败给那未能探查清楚身份的人,却败给了巨大的天地震动。
他在冰冷刺骨的雪崩中自救,凭着强大意志力与死亡赛跑,在双腿冻僵,奄奄一息之际,他看见那个一贯单薄的男人裹着厚厚的绒帽和围巾,开着雪地摩托,与时间赛跑一般找寻着他。
他找到他时,脸上还是那副僵硬冰冷的模样。
看着他冻得通红的脸颊和手背,钟洵眼眶一酸,喉咙梗着说不出话。
地崩山摧的架势容不了他们寒暄,姜简默不作声将他身上的带子一扯,径直扣在自己身上,背着他跨上摩托,顺着风雪前行的方向离开危险的边缘。
木屋基地里,只有他钟洵是遇险晚归的人。
其他分散在各方的队友都乖乖听从姜简远程指挥,提前回来规避风雪了。
“支队长,你的耳机是不是坏了,没听见小姜老师的声音吗?”
听见了。
“小姜老师,我们支队长不是那种鲁莽的人,肯定遇到了什么事情,或者设备出问题了,等他缓过来你们好好谈一谈啊。”
谈什么,设备问题的监控就在姜简眼皮底下。
他就是他妈的鲁莽了,还差点连累了别人。
“小姜老师还以为你出事了,安排好我们回来要做的事自己就出去找你了。”
他错了,姜简从来都不是高高在上、俯视蝼蚁的冰块,那冰封的脸庞之下是一颗不曾有人触及到的心。
滚烫而炽热,迎着风雪破开他的偏见。
众人散去,姜简才现身。
他好像刚烤完火,冷白色的皮肤被熏得浮起淡淡的红色,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烈酒扔给他:“你是沈局口中异调科最强的人,今天你的行动可配不上这个评价。”
钟洵徒手开了瓶盖,仰头灌下,向姜简深深俯身:“我回去领罚。”
“不如罚你告诉我原因。”姜简拉开椅子坐下,“鉴于我们之后还要有很长时间合作,你有什么意见和不满,不妨直说。“
他没有真的告诉姜简自己的不服气,太过丢人,只是把亦师亦友的搭档失踪后他的心情在姜简面前剖白。
他是别人眼中坚不可摧的中流砥柱,不能流露出脆弱,动摇军心。
只有在姜简那张看不出表情的面瘫脸下,才能将他的难过和委屈悉数吐露。
……
姜简的眼神逐渐清明,他没想到,在失去部分记忆的时候,听别人讲述和自己有关的故事竟然是这样一种奇妙的体验。
原来他们是这样的开始。
可为什么他记得都是他悄然无声的温柔?明明这种真性情的不满也是他的一部分呀。
他抬手拍了拍钟洵的额头:“谢谢你替我记着。”
钟洵往他的手掌里蹭了蹭,贪恋地埋进他的颈间,生怕望日一过,恢复人身,他就无法再这样亲密无间地与他相处。
从他们来到Tarina小镇开始,他的记忆开始逐渐恢复得畅通无阻,只要他愿意去回想,过往就会行云流水般翻涌而来。
他问过006号,006号说它也不清楚。
他以为解除封印的记忆是一种恩赐,能够尽情回想一切,没想到其实是另一种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