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季钦
“不会。”姜简起身,淡淡地说,“对了,村子和外面一般是怎么通讯的?”
“送信。”妇人抬手指了个方向,“山那边的村子有个邮政的老头,以前都是他亲自坐索道往返送信。不过最近好像都没怎么见他来了。”
看着姜简起身,妇人也放下手中的活计,将他们送到门口:“我们啊,一辈子都不怎么和外面联系,出去卖卖作物、茶叶,再买点需要的东西回来,就足够生活了,也没想着非要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如果不是赵宏亮,他非说什么让孩子们都出去开开眼,村子也不会被诅咒,我们也不会看到你们就想躲着……”
姜简和钟洵都没有接她的话。
离开前,姜简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
“对了,村里的阿松……是什么情况?”
话音刚落,院里的黄狗突然叫了两声。
妇人扭头看去,地下的盆子被狗子躁动不安地打翻。
她皱起眉,匆匆说:“那孩子生下来就是个坏的!老田家媳妇儿的尸体被抬回来的时候,他才十岁吧,就站在那看着,阴森森地笑着。”
说着转身去安抚自家养的狗,钟洵体贴地帮她关上了院门。
“陈彦东确实在调查这件事。”
离开妇人家数百米后,姜简开口了。
他手指轻轻抵在下巴上,说:“我在测试的时候看过他笔记本里的便签纸,当时还不知道他在便签上画的时间轴是什么意思,今天听了之后发现,和村里人分别出现被魂穿现象的时间差不多。
“你说,他有多大可能,是因为知道了青峦村的秘密后被灭口的呢?
“如果我当时能翻一翻陈彦东的调查资料就好了。
“魂穿如果是事实,那很有必要弄清楚这些被魂穿的村民的共性,甚至是穿来的那些人是否都互相认识。不过现在的问题是,这到底是活着的人灵魂穿越,还是人死后在村民身上重生?”
姜简自言自语了一路。
钟洵沉默地走在他身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才开口道:“你不相信这里的真实性,却相信村民魂穿重生?这有点不像你。”
姜简停下脚步,微微仰头看着钟洵:“武陵人误入桃花源,桃花源的人会质疑外界的变化,武陵人也会质疑桃花源的存在。所有人都是在用自己的经验和方式认识世界。”
“你想说我们只是群武陵人?”
“不,我想说,认识世界靠的是工具、手段或者说方式,但不是准则。科学是工具,玄学也是工具,神明是工具,甚至你的本心也是工具。我们可以质疑工具使用的合理性,但执着于评判工具的对错,却不是很必要。没有人敢保证自己穷尽了世界,认识了整个宇宙的模样。”
姜简的声音不带有任何情绪。
但他的眼睛却清澄明亮。
“我判断这里不真实,是从科学的角度观察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这里不符合科学常理,很违和。所以现象仅仅颠覆的是我个人的认知。那如果离开科学和唯物的框架呢?”
“一切不合理,都可能在另一种视角下变得合理?”钟洵不确定地问。
姜简抬眸望着远山,轻声说:“如果这个世界是一个一元多次方程,你说有没有可能,科学也只是其中的一个解?”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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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章 从此,姜简就像烈酒,灼烧着他心尖肺腑。
“你说有没有可能,科学也只是其中的一个解?”
姜简的目光随着群鸟在云间游荡。
半晌,又说:“你问我为什么相信,因为我相信,或许确实存在其他解法,能自洽地解释这些诡异。”
钟洵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引他发问的,原本只是不解和好奇。
嘉宾里不少人像他这样,从测试开始就怀有诸多疑问,
然而经历了无数个荒诞违和的世界,他们开始逐渐心安理得地接受一切匪夷所思,一切怪力乱神。
到最后,逐渐抛弃质疑,逐渐盲目相信。
他以为磕死理的姜简不是这样的人。
却没有想到,这人接受灵魂和重生居然比接受这整个世界的存在还要快。
所以才问了那个问题。
可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姜简的答案竟远比预想的要慎重得多。
信仰科学的人相信只有科学能正确解释世界。
信仰神明的人相信是神创造了万事万物。
唯心和唯物的二元对立,在姜简的回答里统一了起来。他们都不过是人类“求解”世界的一种答案罢了。
“尽管你相信其他解法存在,却未必会认可接受吧。”
钟洵声音有些沙哑。
姜简:“无论如何,我选择的解法都不会变。”
远黛葱茏,映得他眸中苍翠。
轻飘飘的声音在山间显得格外悠远。
“啊,抱歉。”姜简回过神,“这个时候聊存在论和认识论的话题,好像不太合适。”
钟洵看他毫无波澜的脸上微微泛了点红,眼中浮起笑意。面部肌肉不发达,却并不妨碍某些情绪的表达。
介于羞赧和抱歉之间的某种情绪。
“没关系,等这次节目结束了,请你喝酒,边喝边聊。”
“……”
姜简莫名其妙地看了钟洵一眼,抬脚继续往前走。
他想不通,怎么就从正经话题变成约酒了?
钟洵三两步追上他,得寸进尺:“你酒量怎么样?”
姜简平视前方:“谢邀,不喝。”
“不会喝,还是不想喝?”
“不会,也不想。”
“为什么?就不想尝试尝试吗?”
“不想。”
姜简认真地拒绝,心头泛起怅然。
即使模糊,他还依稀记得曾经和一个人畅饮夜谈,沉醉到天明,而醒后那人却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这样的经历,他不想再体验了。
他抱歉地看了钟洵一眼,径直往前走。
钟洵没有立刻跟上,撩起腕带轻轻戳了戳屏幕。
001号场记瓮声瓮气地说:“试探完了?确定不是他?”
钟洵轻轻嗯了一声,抬手摸了下喉咙,苦笑:“他会喝,也爱酒。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是因为他才学会的喝酒。”
冰原雪地里,纯粹的少年从怀里掏出一瓶烧刀子。
清白的酒水从嘴角滚落,从喉咙烧到胃,瞬间驱散了一切寒意与不痛快。
从此,姜简就像烈酒,灼烧着他心尖肺腑。
*
“你怎么不进去?”
钟洵追上姜简时,他正站在阿松家的门前发呆。
“我在回忆陈彦东的死。”
他说着,双手下意识攥紧着风衣衣摆。
钟洵顺着看去,上面明显沾染了很多泥灰。而姜简的手背紧绷,青筋毕露。
他怜悯地叹了口气。
若是他没有在死人的酒店醒来,若是他不去关注这村里的离奇现象,姜简此时此刻或许会过着无忧无虑的休闲综艺拍摄日常。
或许是砍砍柴,采采茶,喂喂鸡鸭。顺便克服千难万险,尝试着每天把自己的衣服洗一遍。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边神经紧绷,一边应付着身体的条件反射。
“嫌脏就脱下来吧,我给你拿着。”
姜简忽然听见钟洵这么说,他愣了一下,惊讶于这突如其来地示好,连忙配合上自己的人设:“谢谢哥,爱你。”
钟洵:“能再敷衍一点吗?”
明明知道不是他,却看他盯着那张脸叫“哥”,心里五味陈杂。
“我语气一直都这样。”姜简声调平平,“但心是真的。”
“你看我信你吗?你对陈彦东的心都比我真。”
“哥,别吃醋。”
“别叫我哥。”
忽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打断了两人毫无营养的扯皮,也打断了姜简按照人设完成指标的言行。
只见阿松一脸生无可恋地走了出来,抱着一盆脏衣服,嫌弃地看了两人一眼:“能别在我家门口秀恩爱吗?”
姜简虚心求教:“请问,秀恩爱还有指定场合吗?”
钟洵:“……”
钟洵怀疑,如果市面上有什么科学恋爱指南,姜简一定会按照指示,逐条执行。
他一把把姜简推进了院子,随手把他的风衣扔给阿松:“拜托给他洗干净,不然我们离开前先把你带去起诉杀人未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