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不出青苔
“来日方长啊。”
孟献好像听了进去,不再多言,只恭顺地关上茶室的门,弯腰退出去。
指甲盖大小的碎纸屑在他的摩挲下已然成了烂软的纤维丝。
“然然?”转身就撞到了在门边偷听的孟然。
“哥哥见到孟厌啦?他怎么样?”孟然已经十五岁,个子高挑,皮肤瓷白,漂亮又不艳俗,举止落落大方。
毕竟定过亲了,霸道和骄矜都被妥帖地藏了起来。
“他快死了。”孟献扯了扯嘴角,歪着脑袋打量起自己的弟弟。
病床上的那个人拿什么和他的亲弟弟相比较。
孟然顿感不满,叫了起来,“死了就不好玩了!”
孟献捏捏他的脸,“傻瓜,死了,就不会和你抢东西了。”
从研究所出来,纪戎优哉游哉上了车,打算跨越城区去城北拳击馆关照一下生意。
他照例时不时留意着后视镜。
跟踪监视了他几天的低调黑车不见了,一辆深蓝色的名贵跑车正远远缀在后面。
可见要寻他麻烦的人终于来了。
进到城北,等红灯时,纪戎忽然按下车窗,伸出胳膊竖了个中指,果然隔了几个车位的跑车即刻发出了危险的轰鸣声。
拐出繁华的闹市口,刚踩下一脚油门,车屁股就被怼了。
贴上来的跑车驱动力强,没等纪戎稳好方向盘,又一个加速撞了上来。
前车霎时偏离车道,直直往人行横道上冲。
急刹车下,轮胎与地面摩擦后发出巨大的吱嘎声。
幸好没撞到行人。
纪戎又一个急倒,将意欲离开现场的跑车死死卡在了绿化带栏杆与车身之间。
孟献进退不得,啪的摔上车门。本意是要来恐吓纪戎一顿,谁知这人不知死活,竟然反过来大胆挑衅。
他越想越气,大跨几步走近,揪着纪戎的衣领将人拖出车门,紧接着上手就是一拳。
“你活腻了,敢来惹老子?”
原来孟厌的’老子‘是跟这个人学的。纪戎顶了顶酸痛的脸颊,还有闲心笑了笑。
不痛不痒的,拳头好像打在了棉花上,孟献气急败坏,再次挥出一拳,这次被轻巧躲过。
纪戎也不还手,像逗猴子一样,惹得孟献疾步去追,等人到跟前,又闪身躲开。
“我他妈弄死你。”几次三番,孟献彻底没了理智,他快走几步从后备箱取出电棍,先是一把敲碎了纪戎的车窗玻璃,接着一棍子打在了纪戎背后。
一声闷响配合着很明显的电流声,纪戎立马脱力跪到地上。
“干什么!不许动!”
“不许动!放下武器!”
还没等他得意,随着几声呵斥,孟献忽然被大力按在车身上,不能动弹。
他眼见着纪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伸手摸了摸脸,刚刚还完好无损的嘴角就带出一摊血迹。
撞车点正在城北警务局门口,这么大的动静早把里面值班的几位军警惊动了。
“你故意的?”孟献挣扎不止,恨得牙根发痛。
电棍掉在地上,脸被按在沾满灰尘的车身上,咔哒一声,反剪在后的手腕上又忽然坠上了冰凉的金属。
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屈辱。
“开车撞人,当街行凶,我们老远就看得清清楚楚,你确实是故意的。”
“给我老实点,走。”
萧远岱的这位同僚吴警官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今天正好轮到他执勤。
被推得跌跌撞撞,孟献直起腰,努力平复下心情,冷声道:“我是莲华路孟家的人,我要联系我的律师。”
他此举确实鲁莽,着了纪戎的道。
不过也不是什么摆不平的大事。
吴警官理都不理,冷着脸指挥跟过来的辅警,“联系交警过来拍照取证,然后赶紧把车拖走,不要妨碍交通。”
又指了指纪戎,“过来做笔录。”
“警察先生,我要报案,这人侵吞了我伴侣的财产,还要杀我灭口。”纪戎揉着后背一瘸一拐跟上去,嘴角破了皮,深邃的眼窝还泛着红。
原本冷静戏谑的神情破裂开来,慌张和惶恐取而代之。
“你他妈跟我在这儿演呢!”刚找回的理智又瞬间没了,孟献举起手铐就要往纪戎头上砸。
“老实点!”背后猛的一痛,电棍砸了下来,孟献满腹的怒气发不出来。
他转头对着吴警官怒目而视,又生生忍下到嘴边的几句威胁。
这要是在城南,哪个不长眼的敢这样对他?
“我是莲华路孟家的继承人孟献,我要联系我的律师。”孟献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再次强调自己的身份。
电话如愿以偿打了出去,孟献一再和律师强调不必知会他父亲,谁知一抬头,等来的正是脸色铁青的孟昭获。
原本只是一件可以随意遮掩的家务事,现在成了刑事案件。如果纠缠下去,任由纪戎从故意伤害引到财产侵占,势必会有警察上门细查。
孟家在城南,与城南警务局的关系非常亲密。
如果管辖权在城南,其实没什么要紧,但孟献被抓了个现行,犯罪地点就在城北警务局门口。
吴警官不会转圜,在孟昭获来之前,已经根据纪戎提供的材料立上了案。
放在平时,就算案子已经在城北立下,要遮掩起来也不难,往上打声招呼就行。可孟昭获此时极不愿意让姚青发觉,自己引以为傲的蠢儿子正在和五连山案的当事人纠缠不清。
更何况,最崇拜姚青的二儿子孟默也要回来了。
孟昭获主动赔了医药费和修车钱,要与纪戎私了。
谈到天色昏暗,双方才勉强达成合意。
纪戎表示可以不再追究孟献对他的故意伤害,但前提条件是孟昭获配合与孟厌进行亲子鉴定,也要主动提供他哥哥孟昭猷的遗物以便提取DNA样本。
“我会拿着公证书来申请撤案,您越快,我就撤得越快,孟献也能少遭点罪。”纪戎的后背已经青紫一片,他坐得板正,气势并不锐利,看起来很好说话,却沉稳又固执。
孟昭获心里清楚,纪戎是要先从法律上明确了孟厌的身份,再徐徐图之。
那可真是愚蠢。
他打定主意用先前孟厌转给他的那点钛矿股份吊着纪戎,和他拖着谈。
孟家账目上并没有多少流动资金,更不要说他有的是时间和渠道通过暗网将财产转移出去。等纪戎发现的时候,遗产别变成债务就好。
此案一结,就算纪戎再诉,根据原告就被告的原则,管辖权又到了城南,那还不是随他们怎么办。
孟昭获权衡好利弊,也不装了,直接承认道:“不必提取我的DNA样本了,孟厌确实不是我亲生的,他是我哥孟昭猷和江雪君留下的孩子。”
他当即写下陈述书,推给桌案对面的纪戎。
“你自行拿去公证,现在就把调解书签了,我今天就要带孟献回去。”
他怎么可能直接提供自己的生物样本?那可是后患无穷的事。
纪戎坚持,“孟厌的出生证明总在吧?”
“早没了,我哥嫂死后,他们住的那栋楼天干物燥失了火,什么都没留下,我这才把孟厌接到身边养着。”
“你实在想要的话,我哥还有两件遗物可以给你,但字,要先签。”孟昭获点了点已经拟好的调解书,软硬兼施。
天擦黑,纪戎从莲华路最大的那间别墅里出来,手里提着个朴素的塑料袋,里面据说是孟厌亲生父亲的两件常服,被孟厌的爷爷一直收着睹物思人。
也是刚从老爷子的遗物里翻出来的。
撞坏的车拖去修了,他得步行到商业街才能打到车。
正想着心事,穿着碎花裙的胖保姆从后门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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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程序上和机构设置均为虚构,但也有部分设定有迹可循:
1.刑事案件原则上由犯罪地管辖;民事案件基本是原告就被告。
2.财产侵占是自诉罪,故意伤害是公诉罪,后者要求受害者至少轻伤,且原则上不可以私了。但实务中如果是亲属间的纠纷且达成调解,可不以犯罪论处(有争议)。
3.开车故意撞人一般会被认定为故意杀人而非交通肇事。(解释:发生交通事故的肇事方主观上应该是“过失”,而故意撞车的行为人在主观上是“故意”。)
当然,派出所立案只需要存在需要追究刑责犯罪事实,且有管辖权即可,不需要明确罪名。
4.死去多年的人的遗物中可以提取出dna做鉴定,有现实案例。
第38章 心爱的兔子玩具
“先生,等等。”胖保姆李姐年纪不小了,跑得气喘吁吁,一把拉着纪戎站到暗处。
纪戎只当还有遗物未交,站定不语。
“先生确实是孟厌的配偶吗?”李姐喘匀了气,探究的眼神不停往纪戎身上招呼。
纪戎点头,注意到她手里提了个帆布包。
年迈的女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露出了点愧疚的表情,愣了愣神,有些突兀地和纪戎回忆起孟厌以前的事。
“孟厌很小的时候,有一只心爱的兔子玩具,玩脏了之后不肯扔,被江夫人丢洗衣机里洗了。”
“他就趴在洗衣机前面可劲儿哭,说兔子不会游泳,会淹死。”
江夫人,应该是说江雪君吧。
纪戎闻言弯了弯眼睛,觉得是小狼崽会做出来的事。
李姐眼里也带了点笑,“大家都哄他说兔子游完泳就会回来,可孟厌难哄得很,非说洗出来的兔子没了呼吸。”
“江夫人买了本童话杂志给他念,里面写的那只兔子最后得了游泳健将,这才把人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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