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不出青苔
逗人的代价就是,纪戎自己精神了一宿。
隔日姚琛泽的副官李济航来送补品,还带了台游戏机。贴心的李副官又默默凑到病床边安支架,生怕左寒玩不舒服。
左寒抬眼看了李副官一眼,忽然问:"姚琛泽怎么了?"
如果医院里的医生、护工身上没有沾着姚琛泽的信息素,那可以理解,这个人没来医院看他。
但成天跟在姚琛泽身后跑腿的人怎么可能一点信息素的味道都没沾上。
"啊,这个。"李副官有些讶异,手下拧着支架的小螺丝,脑子里转来转去。
这可是稀奇事,这位祖宗一向不爱搭理人,可从来没有过问过少将的事。
那位也没跟他说过如果病人问起来要不要说实话啊。
"少将受伤了,腺体中了一枪。"李副官老实极了。
左寒立刻皱起眉,却没接着问。
"哦,人还在ICU,就在七楼。"李副官确实是个诚实又贴心的人,路都指好了。
孟厌在一边假装认真埋头切果盘,其实正支着耳朵听八卦。
"孟厌,你知不知道你那俩耳朵一直对着我,很明显。"等通风报信的人走了,左寒心里烦,开始找人麻烦。
"那我扶你起来走走吧。"孟厌歪着头提议。
第51章 居然当着我的面亲亲?
晚饭后,左寒在医院里逛了一圈。今日份的输液其实早就结束,他只是必须看完晚间新闻,还得发够两个小时的呆。
每天还是挺忙的。
他不想孟厌跟着,但孟厌不跟着他,就是护工跟着。
那还不如是孟厌。
“好可怜啊,在ICU里都没有亲人探视。”健谈的陪护工孟先生自顾自按下7楼的电梯。
“你知道那里面躺的是谁吗?”左寒见孟厌一脸天真,还是忍不住戳破,“姚青认识吗?”
“里面那是姚青的儿子。”
“啊!”正积极凑合两位八卦主角的孟厌眼睛瞪得老大,一副唯恐羊入虎口的模样。
他缩了缩脑袋,改了主意,“咱们还是回去吧。”
“再转转吧。”这回左寒倒是主动起来。他躺了太久,原本挂在脖子上有些碍事的负压瓶已经拆掉了,确实该多走动走动。
这一走动就是连续三四天。逐渐减少了输液量后,左寒更是没事就要出病房门逛逛。不拘是七楼,楼上楼下,他都逛了个遍。
其实在姚琛泽还活蹦乱跳的时候,他能出门的机会很少,活动范围也不大。
一个安静的午后,左寒试探着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当影子投在脚下时,左寒低头看了看那个缩成小小虚影的自己。
并没有人阻拦,于是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无声的风裹着斑驳的光吹过脸颊,枯叶被踩出连贯的脆音,他气喘吁吁停了下来。
身后的孟厌已经顿住了脚步,有些不明所以,却没有开口。
回过头,隔着秋日萧索的树杈、私立医院繁复的雕花围栏,重获自由的人抬眼默默数到七层。
那里模模糊糊站着一个人。明明看不清面容,却无端叫人觉得悲伤。
玻璃窗后,姚琛泽脸色苍白,有些局促地捋了捋遮在额前的头发。
一阵劲风吹过,枝杈颤动,落叶纷纷,只一个晃眼间,树下的人已然不见。
原本就苍白的脸色霎时褪尽了血色,姚琛泽身形不稳,微微一晃。
躺了太久,今日才能起身。
原本担心形容太憔悴会吓到对方,原来是多此一举了。
鸽子一旦放飞就不会回来。
他谁也留不住。
“少将。”李副官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主动去把人追回来。
做决定的人一直没应,眼睛直勾勾盯着空无一人的街,面上又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了。
“您不能站太久,对身体的负荷太大了。”李副官轻声劝着,“人走不远的,我安排人去找就是了。”
少将今天会转到加护病房,他原本还思量着是不是再悄悄去递个信,看来是没有必要了。
“你去…”姚琛泽声音很哑,也很淡,他顿了几秒,接着讲下去,“你去看看孟厌,别叫人遇上危险。”
和预料中的指示差异不小,李副官脚步一顿,没忍住,主动问:“那左寒先生?”
半晌,姚琛泽垂下眼睛笑了笑,“让他走吧。”
一向桀骜不驯的人好像突然断了傲骨。
其实在感情上他从来就没有骄傲、自信的资本。
等李副官也走了,世界终于又清净下来。合金扶手有些凉,脑子里麻木迟钝,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姚琛泽垂着头慢慢转身往回走。
没挪几步,面前杵着个挡路的人,下身穿着条灰蓝色的睡裤。
他亲手挑的香草花纹,被百般嫌弃土。
姚琛泽忽然浑身发起抖,冻得好像没了知觉的指尖贴在衣角蹭了蹭,不敢抬头。
“对不起。”他小声道歉。
“你在为什么道歉?”去而复返的人还是一贯的腔调,散漫冲淡了那股清悦感,又拖着点慵懒。
姚琛泽赶忙抬头,盯着对方的眼睛,尽量显得诚恳,“当年伤害你的事,我一直都很抱歉。”
明显答错了,因为对面的那个人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姚琛泽,你一直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姚琛泽着急追问,
“算了。”左寒撇撇嘴,觉得没意思,“李副官说你得赶紧转去加护病房,还不走?”
姚琛泽脚下不动,死死抓着左寒的胳膊,面色都有些狰狞,“我不明白什么,你告诉我,左寒。”
“你有什么不明白?”左寒忽然生起气来。
“我不想每天被关着,不想每天定点吃饭,我都快三十岁了连几点睡觉都要被管。”
“我喜欢自由的生活,喜欢随性而为,喜欢肆意妄为!”
姚琛泽虽然一身反骨,却到底是从小守规矩守到大的,身子挺拔板正,生活上也是规律极了。他在家对左寒都是军事化管理,尤其是人生病不舒服的时候,更是掐着秒表管着人吃药、睡觉。
“因,因为家里固定时间开饭,所以你要,要走。”姚琛泽满脸不可置信。
“你那么大个脑袋是摆设吗?”左寒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跑回来鸡同鸭讲真是莫名其妙。
“我问你,限制我的自由,小到管我吃饭,大到给我换腺体、自己去送死,你哪一样问过我?”
“我不想莫名其妙被带到医院剌一刀,不想睡着觉醒来突然听到你的死讯!”
“你说得对,我当然要走,我一刻也不想再看见你这张讨厌的脸!”
左寒越说越气,越说越急,姚琛泽颤颤巍巍摸索着扶到墙,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眼睛红得厉害,一颗颗滚圆的泪珠伴着抑制不住的抽泣声滑到下巴上,再被他胡乱抹去。
他一开始就错了,之后没有一日睡得踏实安心,他知道自己招人恨,怕人离开。
他太害怕了,完全的掌控能勉强带来一点安全感,故而他越来越偏执,也越来越怕看着受害者的眼睛说话。
“对不起,为这些年我的任性妄为,我不应该不顾你的意愿,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
颈后的伤口越来越疼,来自基因深处、一直如影随形的焦虑感和侵略欲望淡了下来。姚琛泽一字一句说得慢,又顿住了。
所以你走吧,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可以勉强看着左寒离开的背影,却没办法亲口说出这句话。
“对不起。”他只能再次道歉。
“哦。”左寒语气淡淡,伸手去扶人,“那回去吧。”
“什么?”姚琛泽满脸不可置信。他其实今日不该起身的,是听说有人天天来ICU门外转,才着急起来想见一面。
已经站了太久,一时心神不稳,他整个人直直向左寒身上栽去。
左寒将姚琛泽接了个满怀,自己也是一个踉跄。一起摔在地上时,那个先倒下的人反而用尽全力护住了他。
砰的一声,一直伸着个小脑袋在楼梯间看热闹的孟厌赶忙去叫医生,凑在一旁的李副官犹豫了片刻,没去碍眼扶人。
心脏忽然很难受,左寒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这么难沟通。
为什么总要做这种事,处处让他不爽,又时时护着他。
他也有问题吧,他总是习惯竖起满身的刺保护自己,扎伤所有靠近的人。
靠近的人态度越强硬,他越想反抗。
“你道了歉。”他听见自己这样说,他也退让了。
“我就想听你道歉,并且保证以后不会管我。”
“我要永远有说不的权利。”
“我保证以后不会管你。”
“我们家以后全都听你的!”姚琛泽赶忙保证。
他试探着搂紧左寒的腰,在由远及近的、杂乱的脚步声中越搂越紧,又因嘴里的承诺,克制着力道。
所幸他也已经力竭。
“什么是随性而为,什么是任性妄为?”姚琛泽直直看着左寒的眼睛不起身,也不让左寒起身。
“是头顶着星星的海滩,是草原落日下的车后座,是联盟最高的山顶……”左寒贴近姚琛泽的耳朵,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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