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花辞树
“那殿下是真的长大了。”君瑶声音轻柔。
汉王一颗高悬的心落回胸口。阿瑶没有问。她松了口气,随即无限失望起来。阿瑶连问都不问一句,想是对她无意的。
落回胸口的心,又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难受极了。但她仍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与方才羞涩又隐隐欢喜的那声全然不同了。
君瑶心疼,又生出不知如何是好的无措来。
凡人的心意,当是不值一提的。偏生,那是殿下。
君瑶被她打动,愿陪着她,可她心中执念乃是成仙。苦苦修行三千年,所做所为皆是为有朝一日,位列仙班,哪里是说放下便放下的。
陪伴殿下一时无妨,便是殿下一世都想与她一处,也无妨,凡人寿数有限,这一世过了,便也结了。可她却不同,倘若当真做了夫妻,她又该如何自处,总不能生生世世地寻她。
汉王眼角低低地耷拉着,满满都是伤心。君瑶看得愈加心疼,又不知如何安慰。然而不需她多为难,汉王已将自己安慰好了,君姐姐眼下还不喜欢她,可她乖乖听话,对她好,兴许将来,她就会喜欢她了。
“阿瑶,你闷不闷,我攒了许多话本,与你解闷好不好?”汉王说道,仿佛一稚子,急于将她以为最好的东西,皆赠与喜爱之人。
君瑶教她说得心软,不由将她揽到怀里。
唔,阿瑶抱抱她了。汉王高兴,靠在君瑶肩上,轻轻蹭了蹭。她忽想,纵使她努力过,阿瑶仍不喜欢她,也不要紧的,她们如眼下这般相处就很好,阿瑶抱抱她,摸摸她,她也会很开心。
汉王这样一想,心中却有一处空荡荡起来,仿佛缺了君瑶的喜欢,那一处便永远空着,填不上了。
她靠在君瑶怀中,软软的,将脑袋靠在她的肩上,也不说话,只依赖地靠着,很是乖巧。君瑶摸摸她柔滑的后颈,柔声道:“殿下乖。”
汉王蹭蹭,十分顺从。她想,阿瑶这样好,又善良,她若知晓了她的心意,怕是会为难。她不能教阿瑶为难。汉王暗自握拳,做下决定,倘若她对阿瑶很好,她也不能喜欢她,那她就将她的心意藏起来,不让阿瑶知晓。她不知道,自也不会为难了。
汉王觉得自己真是聪明,这样不论她能不能娶到阿瑶,都不会搅扰她了。
议完事,方近午,二人在退步中说了一会儿话,殿外侍从入门来,询问何处用膳。
汉王望向君瑶,以目光询问,君瑶笑道:“听殿下的。”
汉王备受鼓舞,想了想,道:“便在清凉殿。”
清凉殿,光是看名,便知乃是宫中避暑之所。汉王宫乃是朝廷拨款修建,汉王到后,并未动一砖一瓦,更不必说如滕王那般在国中兴建宫殿,供以享乐。
朝廷替她建的王宫是何模样,眼下的汉王宫依旧是何模样,与其他几王宫宇相较,堪称简朴。但汉王并不觉有什么不好。一路往清凉殿去,一路兴致勃勃地与君瑶介绍。
至殿,殿中馔饮已备。汉王与君瑶入席。
清凉殿三面环水,水中水草茂盛,碧波荡漾,想见若是夏日,清风过水,凉意习习,水中莲叶铺展,叶上莲花亭亭玉立,是何等美景。
君瑶皱了眉头,去岁夏,殿下与她在西山,不曾见那群水莲,今夏兴许就要见到了。殿下爱花说不准便要看得移不开眼。
汉王不知君瑶想得这样远,正高高兴兴地享用美食。宫中庖厨是她自洛阳带来的。深知她口味,每道菜皆是恰到好处。
君瑶叫她满足的模样感染,也样样都尝了尝,配着身旁小殿下乖乖用膳的模样,凡间美食,也变得格外诱人。
用过了午膳,这一日便无事了。有侍从上前撤去馔具,汉王便与君瑶留在清凉殿中。屏退了从人侍婢,将面水三面的帘子拉上去,清凉殿便成了一大大的亭子。
殿中贵妃榻摆开,汉王与君瑶挤一挤,躺在上头。只午膳刚过,二人皆无睡意,汉王便靠在君瑶怀中,与她说话。
君瑶道:“殿下不去处置政务?”
汉王摇头,她一摇头,脑袋蹭到君瑶的衣衫,痒痒的,她又抬手挠了挠,方慢吞吞道:“有国相与臣属便够了。”
一举一动皆像个不紧不慢的小老头。
君瑶笑。
汉王见她笑,便显出不解,好奇问道:“阿瑶,你笑什么?”
“圣天子垂拱而治。我笑殿下颇有圣明天子风范。”
汉王恍然,只她很有自知之明,君瑶这样夸她,她也不得意,反而一本正经道:“汉国小,只三郡而已,自可垂拱而治,若是九州四方,垂拱而治便不奏效了。”
眼下诸王封地,并非今上所封,乃是先帝封的。其中赵国最广,连绵数十城,晋国最富,晋王冠上宝石,乃是无价之宝。相较而言,汉地的确最不起眼。
君瑶在山中,不知其中细况,便问道:“先帝立长孙为嗣,长孙年少,不免力弱,又将诸王封得这般强横,便未想过后患无穷?”
弱主强藩,亘古难题,先帝开国之君,不至于想不到此处。
汉王与她解说:“君父起始是欲在赵王兄与晋王兄间择一而立的。德文的父亲燕王兄早夭,赵王兄行二,顺势成了长子。本该立他,但君父说他粗枝大叶,只有莽夫之勇。晋王兄便要细致些,可君父又觉得他耽于细务,多谋而量窄,难当大任。都不合他心意。左右考量,立了长孙。也算从礼法了。”
“立长孙后,君父便着手削减诸王封地,但几位王兄气候已成,连在一起,便是君父,也难轻易撼动。且那时先帝身子已不大好了,好不容易下了大工夫,使得诸王退让,削了我与滕王弟代王兄荆王兄的封地,还没来得及动赵晋二地,便猝然驾崩。”
于是便留下了这弱主强藩的局面。
君瑶暗叹,这就是气运了,差一点,若是先帝多活上数月,境况又全然不同了。
汉王皱皱眉头,挺不高兴的:“君父说晋王兄量小,其实德文气量也窄,只是他装得好。上回我遇刺,便是他派的人。诸王处皆派了刺客,几位王兄兵甲森严,未受损伤,赵王兄还捉了一名刺客,将他直接押解入京,呈与陛下。”
这便是先帝所言赵王莽夫了,若是晋王捉了这刺客,只怕要做出一篇锦绣文章来,让小皇帝下不得台,而赵王却图一时痛快,将刺客送入京,将罪证送与皇帝手中,让皇帝灭了口,再无话可说。
他们都有势力,有兵有甲,只有汉王凡事依制,从未私下招纳兵马,遭了殃。
还好君瑶路过,救了她。
可纵然如此,汉王说起来,也没有什么怨气,只是很不高兴罢了。
萧氏满门的宽容,恐怕都生在殿下一人身上了,总是被欺负,难得她还没有长歪,君瑶摸摸她:“眼下皇帝腾不出空来为难殿下了。”他要诸王世子入京,显然是要做人质,诸王哪肯听话,少不得抗诏,诸王抗诏,皇帝面上不好看,定又要生事。
汉王点点头:“对,他没空欺负我了。”
说完又有点担忧:“就怕德文掌不住局面。”诸王与皇帝对抗,偏生个个有兵有粮,一个不好天下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