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花辞树
夜间月华如练,汉王与王妃自书房出来。
汉王买的话本都看完了,今夜便照着字帖,临了一晚的字。王妃见她着实无趣,便与她建议道:“殿下有些日子未曾出门了,不如明日往书肆去看看,可有什么新话本?”
汉王恹恹的,点了点头,她看了看王妃,想说什么,嗫嚅片刻,又低首闷闷地行路。
她还在为离京避暑的事纠结。兴许是因自小就在心中藏了个秘密,不得不小心行事,汉王总是会想很多。又兴许,她总是孤孤单单的,无人听她言语,她有再大的事,也都是闷在心中,自己翻来覆去地想。
眼下便是如此,她其实很想同王妃讲一讲的,但她又不知如何开口,如此,便好似她闷声不肯理人一般。
夏日炎炎,夜间倒还好一些,有时,间或有风拂过,送来幽凉。
寝殿中早早就放了冰,驱走了整日阳光照晒的热气。汉王与王妃步入其中,便遣散了侍从。
时辰已不早,王妃先去沐浴了。汉王目送她去了配殿,整个人都沮丧不已。
她想,等王妃回来,她就不能再这样不理人了,不然若是王妃也生气了,不理她,那她在府中,还能与谁说话呢。又要像成亲前那样,总是一个人枯坐着了。
汉王打定主意,便静下心来等王妃回来。可惜,她又不擅于掩藏心思,更不善于伪作欢快,待王妃回来,她想开口说句话,却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她,一时之间,竟想不起该说些什么,来打破沉寂。
她那点浅显的心思,王妃又岂能看不破。她从来都是舍不得她难过的,今次若不是放心不下殿下独自留在京中,她也不会驳她的好意。
王妃走到汉王身旁坐下。
她一过来,汉王就如即将晒焦的树苗,遇上骤然降落的甘霖。她眼睛小小的亮了一下,更着急地思索了话来讲,然而她挖空心思,绞尽脑汁,也只讷讷地吐出三字:“王、王妃……”
她不知说什么,便紧张地望着王妃。
王妃将她的手握在手心。汉王抿了抿唇,眼中亮亮的,透出点开怀的笑意。王妃便也跟着弯了弯唇。
然而那亮光很快就熄灭了,汉王眉眼弯下来,像是一棵被甘霖滋润后又被晒得干瘪的树苗,她低下头,轻声道:“王妃,你别生气。”
她颓败得很,觉得自己十分无能。
王妃怎会与她生气,她只会心疼。她忍不住抬手抚了抚汉王的脸颊,她刚沐浴过,手是温热的,抚过的地方很舒服,汉王咬了咬唇,抬头去看她,却看进一双十分幽深的眼眸中。
“殿下。”王妃唤她。
汉王轻轻地应了一声。
王妃笑了笑,她的手指滑过汉王的脸颊,落到她的唇角。指腹一下一下的抚过她的双唇,轻轻的,却像是凝聚了一团火,使得汉王双唇干涩。她的脊背陡然窜起一阵战栗,她想躲开,却又不舍躲开,她看向王妃,心底不知怎么,像是期待,又像是害怕。
第十八章
汉王还小,不止年岁,连心思都是懵懂的。王妃不忍心逼迫,故而一直忍耐,但到此时,三千年的清修,三千年的悟道,都不足以使她抑制心动。
王妃的目光温柔到了极致,她抚过汉王双唇的指腹亦逐渐缓慢,连同这室中的空气,都仿佛一并变得缓慢黏腻。汉王身子僵硬了,一动都不敢动,她目光迷离,眼中渐渐沁出了水光,双唇干涩,脸颊绯红,神色格外茫然。
她是惧怕的,这种感觉极为陌生,又甚是奇怪,让她的身子热热的,好似都不是她的了,可她又不敢动,她的注意力皆转移到唇上,王妃指腹柔滑,偏生落到她的唇上,却又是如此滚烫,仿佛能灼烧一切。
“殿下。”王妃又唤了一声,声音越加温柔缠绵。
汉王却已发不出声,她抬眼望过去,黑亮的眼眸中水意湿润,望向王妃却满是迷茫。唇上干涩得厉害,她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头舔了舔,粉嫩湿滑的小舌尖恰好舔过王妃的指尖,带起一阵颤栗悸动。
王妃忙收手。
唇上温柔而暧昧的触摸没有了。汉王既失落,又松了口气。
她又舔了舔唇,粉嫩的舌尖显得格外诱人。但她自己却是不知的,她怯怯地望了望王妃,又低下头,不敢看她,脑袋两边的耳朵,也是通红的,烫得厉害。
王妃看得出殿下因她方才的举动,产生了些疑惑。她没有说话,只等汉王自己去明白。殿下还不懂,在她明白自己心意前,她只能陪在她身边,等她再长大一些。
可是殿下是凡人,她终有一日会变老。王妃既盼着她长大,又忍不住希冀时光过得慢一些,太阳升落得慢一些,四季轮换得慢一些,殿下成长得慢一些。
王妃忍下心头的怅然,只将汉王拥到怀中。汉王没有抗拒,乖乖地靠着她,小身子软软的,也不乱动,只是习惯性地在王妃的颈间蹭了蹭。
过得顷刻,汉王抬头,看了看王妃,然后搂住她的脖颈,支支吾吾地问道:“王妃,方才,方才那样……”
她支吾了片刻,却不知该如何描绘,王妃只是碰了碰她的嘴唇,旁的什么也没做,她觉得很奇怪,那种感觉,仿佛有一股温泉水贴着她的肌肤流过,有些烫,又使人忍不住想要更多。
汉王尚且懵懂,但她本能地觉得,这是一件羞耻的事。
她将头埋进王妃颈间,不肯说下去了。
王妃也没有勉强她,只是轻抚她的后背,好使她放松下来。
这一打岔,倒将汉王先前纠结的事淡化不少。
她也不那么难过了,只是依旧显得闷闷的,贴在王妃的耳旁,说道:“王妃,你可觉得我……”
她也说不上来,王妃会觉得她如何。
她又沉默起来。
幸而王妃待她,一向都是很有耐心的,也不催促,只静等着她将话语组织好。
汉王又想了想,方道:“听闻滕王弟平日喜读经纶,常与才捷之士谈论相交。”而她却爱看话本爱下棋,总闷在府里,朝中许多大臣,都不识得她。
她说得含糊,王妃却明白了。生于宫廷,天生便与权力联结,尤其皇子,几乎一落地便开始争斗,争胜的,便是太子,败了的,或是死,或是为臣,继续为权力争夺。
如殿下这般,淡泊名利的,确实少之又少。
她这些年一直是这样过下来的,但今日却开始迷惘自己与其他皇子的不同。
汉王与王妃靠得近了些,又道:“从前,赵王兄、晋王兄他们还未获罪的时候,很威风,他们的话语,掷地有声,朝中大臣,争相伏拜,出了门,也是前呼后拥,风光无限。不像我……”看着也是风光的,朝中大臣见了她,人人都要行礼,也无人敢当面不敬,然而一旦遇上什么事,他们参劾起她来,却是无所顾忌,丝毫不将她放在眼中。
汉王越说越难过,若非如此,她一闲散亲王,大可以陪王妃去避暑,而不必担心,又有大臣参她贪图玩乐。
说到底,她还是觉得对不住王妃,嫁给她这一假男儿,本就很不幸了,偏生还不能过得自在,要陪着她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