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绊倒铁盒
“你来这做什么?”江新停瞳仁放大,笑意陡然消失,下意识收回脚,站起身。
他低声同那个金发碧眼的男人说了几句话,一时间头挨得很近,那个外国人看了程思稷一眼,微微颔首,很快便离开了。
面对江新停的又一次不告而别,程思稷跨国寻来本就一肚子火。此时眼前二人肆无忌惮的亲密举止更是往他的嘴里塞进一枚苦胆,从咽喉到胸膛都苦得难以忍受。显然,江新停对任何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都可以笑靥如花、温驯如鹿,偏偏待他如临大敌,连一点好脸色都十分吝啬。
“这个人是谁?”程思稷问。
江新停避开目光,淡淡回应:“一起集训的。”
程思稷勾起唇角冷笑:“这边要求参加集训要互相系鞋带,是吗?”
面对一再紧逼不放,江新停不耐烦:“程总,我没有对你交代的义务。”
程思稷压近一步,两手撑在露台的围栏上,将江新停困在两臂之间,肌肉紧绷的线条显露出他现在愤怒的心境。
“倒是我小看你了。在我床上装纯,到这里半个月就让别人碰你的脚。”
第26章 回到从前
江新停的腰抵在围栏上,上半身向后仰,无法再退,干脆用肘撑住,挑起眉梢挑衅:“怎么?我要是用你教我的那些让别人舒服,你就受不了?”
江新停觉得很好笑,如果他难以接受,当初为什么那么轻易就同意离婚?难道真的以为他这辈子离开他,就只能孤独终老吗?
程思稷单薄的嘴唇抿紧,眼神冷下去,咬字愈发狠戾,他掐住江新停的下颌,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身:“你是不是觉得在这里我就不敢做什么。”
程思稷这个人情绪很内敛,江新停是真的少见他这么生气,他心下有些害怕,瞥一眼露台外进出的人流,眼睫颤动,变了脸色。
“怎么?现在不喜欢这种场合了?”程思稷很轻地笑了一声,撇开手极尽嘲讽,“四年前你生日那天,在电影院,你不是很享受?不是还说,我把你弄得很舒服?”
“程思稷!”江新停抿紧嘴唇忍耐,忽而又到了尽头,掏出手机打开相册展示在他面前,“你既然问我的事,那我倒想问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照片明显是远距离拍摄的,又是夜景,镜头被拉近后不够清晰,但足以辨认出是友谊赛那日程思稷揽着付屿的腰上车的画面。
程思稷不知道竟被他目睹,他松开江新停,后退两步,表情晦暗:“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把我拉黑的?”
江新停不说话,只是十分羞愤地瞪视着他。
“我那天确实因为工作安排,赶不上你八点半开始的比赛,我到S市已经是九点出头了,然后又发生了一点意外。”程思稷解释,“如果你对此有所期待,我真的很抱歉。”
那天会议结束时间本就超过预期,再加上高速路发生车祸,封闭道路加拥堵,他用最快速度抵达S市时就已经错过了比赛。这时候又接到一位友人的电话,好意提醒他,付屿今晚代替他去凯旋夜总会参加的那个酒局,实则是一出鸿门宴,付屿被灌了不少酒,几近神志不清。程思稷赶到才把他捞了出来,总算全身而退,但他还是因为酒精中毒在医院吊了两天水。
江新停听完气消了大半,但拉黑程思稷却不只是这一时冲动,他清楚地知道是沈绣的话起了作用。一句“已经被验证过的错误,就别再犯”,像刺一样扎进他心里。他没办法再和程思稷在一起,他们曾经互相放弃过。
江新停苍白地笑了笑:“知道你没有随意爽约,已经足够了。但程思稷,我们还是算了。”
他错身欲走,被程思稷抓住手腕。
“到底怎么样你才能把我加回来?”
江新停失笑:“程总日理万机,千里迢迢跑到奥地利来就是为了加个好友?”
“小麒。”程思稷皱了皱眉,“我来这里,是因为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复婚的可能性。”
江新停一时愣怔。
“我母亲找过你的事,我很抱歉。但那是她单方面的意愿,不代表我的任何态度。”
看到程思稷眼睫低敛、郑重其事的眼神,江新停半晌才恢复了语言能力,他像听了一个玩笑般地嗤笑出声,不可置信地反问:“你是认真的吗,你真的想好要复婚吗?”
他贴近他,手指隔着毛衣在对方的胸前流连,然后一路上移,路过脖颈和颤动的喉结,然后轻轻抵住程思稷的下颌,眼尾动情,似乎下一秒就会答应。
可是他说:“程思稷,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最近上了床,很和谐,很来感觉,好像克服了障碍,我们就可以回到从前?”
神情近乎破碎,语调哽咽,江新停一句话就将程思稷带回三年前。
2015年的冬天,他们离婚,一地鸡毛。
说鸡毛也不够准确,比鸡毛要重,要大,要硌得人疼,勉强说,一地石头。
那年夏天,因为政策原因,程氏遭遇重大投资失利,资金链出现问题,正是动荡的时候。程思稷极力封锁消息,避免引起混乱,进一步影响股价。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不可以有半点差池,倘若处理不当的话,恐怕有破产清算以及被收购的风险。
这段时间程思稷异常忙碌,也因此缺席江新停这一年的先驱者联赛的决赛现场。
而正是在这场比赛中,江新停发挥失误,未能完成关键狙击,TS屈居第二,获得亚军。对于职业选手来说,江新停无法原谅自己,可事实上,技术再高超的选手也有发挥不好的时候,这一点无可厚非。
但当时江新停太红了,TS战队之前更是蝉联两届VGD联赛的冠军,所有人都寄予厚望。被捧得越高,摔下来时就越惨烈,比赛失利后,恶意如潮水般涌来。
在后来的发布会上,江新停当众鞠躬道歉,却还是被记者堵在镜头前恶意质问:“这次失利是不是程总没有打点到位?还有人说比赛前一天的晚上,看到您和程先生出入夜总会,这样无节制的生活有没有影响到您的比赛状态?”
问题算得上下作。那天他去夜总会门口不过是接程思稷下酒局,然后打算一起去超市采购一些水果和日用品,程思稷也很尊重他,从来不会在他正式赛前影响他的状态。
但他很清楚,这种类似的的传言早就甚嚣尘上,说江新停和程思稷结婚,就是一个图财一个图色,程思稷慷慨捧他,他才由籍籍无名到联赛冠军,一路顺风顺水。
他承认,程思稷为自己提供了充裕的资金支持,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而他仗着程思稷宠他,也多少是有些傲气在身上,不在乎经营人际关系,这些年恐怕得罪过不少人,而最热衷传这些恶毒小话的也恰是这波人。可这并不代表他有愧于自己电竞选手的身份,他的训练时长永远是队内最多的那一个。
但众口铄金,渐渐的队内也开始出现这样的声音。当晚江新停还是强撑着和大家去吃饭庆祝,包厢内酒过三巡,气氛轻松一些,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酒瓶转到江新停,他选择真心话,大家七嘴八舌地商量问他什么,这个时候队友陈立岩站起来,面带讥诮,醉醺醺地笑着问他:“程思稷是怎么睡你的?攒十次换一个冠军?”
包厢内骤然安静下来,钟表走动的机械声响,冰块碰撞杯壁的声音,或急或缓的呼吸声,音响过电的声音,所有原本微不可查的声音都被放大,撞击耳骨,促发心跳,牵连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产生剧烈的反胃感。
江新停的眼睛是红的,喉咙是辣的,视线一片模糊,头顶的灯球斑斓跳跃,投射出七色的光斑,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过去揪住陈立岩的衣领,用力砸下去一拳,陈立岩猝不及防被砸倒在地,嘴角青紫,瞬间高高肿起来,他终于意识回笼,用手臂护住头部。
陈立岩早就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当面说过,背后更多,江新停一忍再忍,直到今日借着酒劲发作。
把人打倒在地后,江新停还不肯罢休,Koi赶紧冲过去拉架。但Koi跟江新停走得近无人不知,和陈立岩关系好的队友以为他要上前帮江新停殴打陈立岩,于是也立刻扑倒他回击,两边瞬间打作一团。
程思稷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混乱场景,而他本来是来接小孩儿回家的。
好在他平日健身,也会一点拳击技巧,两下格开一个人,将江新停护出来。程思稷托着江新停的头脸细看,嘴角破了口,洇出血液,其他的地方看起来伤得不重。
江新停酒劲很冲,咽下口腔内弥散的铁锈味,挣开手还要往人堆里扎去救Koi。
程思稷死死箍着他,拉扯之间,他觉得小孩儿脸上光线猛地一暗,还未及反应,江新停忽然将他一把推开。
陈立岩不知何时从程思稷的背后爬起来,反手抄起一个酒瓶用力劈下,江新停下意识抬手一挡。
随着玻璃响起沉闷的碎裂声,皮肉绽开,红色的血液涌出来,粘稠地滴落在地。
所有人都仿若被定格似地静止下来。只有程思稷眼底血红,立刻脱下外套裹紧出血的位置,将江新停揽进怀里,捂住了他的眼睛,然后拨打了急救电话。
江新停整个人都在他怀里颤抖,倒着吸气,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极度的发泄之后引起的肌肉痉挛。
直到上了救护车做好简单的包扎,程思稷才放开江新停的视线,他看清程思稷有一只手掌全是红的,交错的掌纹里满是血液干涸后的印迹。
江新停眼白上全是爆出的血丝,他闭了闭眼,不再说话了。
直到进CT室之前,江新停突然抬起左臂,揪紧程思稷的衣领,将他用力扯近,用绝望的、近乎濒死的语气问:“我的右手,是不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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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会有人想看小程说的电影院那趴,会放在番外。
第27章 我去客卧
程思稷用指腹用力蹭去他眼尾的潮湿,将那里蹭出淡红,很笃定地回答:“不会有事的,小麒,我们会治好它。”
在等待的过程中,程思稷去了一趟洗手间,冲净手上的血迹,湍急的水流被染成粉色旋转着没入下水道。他抬起头,看到镜中的自己,发觉自己的神情并没有比江新停好上多少,一向妥帖向后梳理的额发散落下来几绺,扫在额上,眼窝很深,脸色颓败苍白。
他想,刚刚他这副模样对江新停做出的保证,大约不怎么令他信服。
江新停被送到病房时,检查结果还没有全部出来,以防万一安排了住院,也方便对其它外伤进行处理。
江新停乖乖躺在病床上,心情似乎平复一些。暂时看只有外伤,手腕上的纱布包裹很厚,盖在被子里,看不见血和伤口,降低了恐慌感。
程思稷将他的额发抓起慢慢向后捋,露出他光洁的额头,这是他很惯常的爱抚:“疼吗?”
毕竟缝了五针。
“有一点。”江新停苍白着一张脸,咬着下唇,然后又说,“对不起。”
“对不起?”
“我不应该打架。”江新停低声说,“让你跟着担心,承担风险。”
他想起陈立岩高高举起啤酒瓶时,是冲着程思稷来的,假如他没能及时推开他,后果不堪设想。
程思稷在陪护椅上坐下,牵拉被角,心里再大的冰山也被他抢先的道歉给融化了:“你们为什么打架?”
江新停沉默,话太脏了,他没办法说出口。最后他抿紧嘴唇,摇了摇头:“没什么。”
程思稷不想这时候逼问他,探身过去吻他的额头:“先休息,以后再说。”
江新停闭了一会眼睛,手指在床沿上摸索,程思稷将手递过去,江新停握住,不再乱动了,问他:“宝宝,我的手腕以后很难看怎么办?”
“不会留疤的,给你找最好的医院。”
江新停闭着眼,露出一点笑,睡意朦胧间声音含混,像含着一颗糖:“程思稷,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恰有一束月光从窗帘的缝隙投进来,将交叠的手掌镀上银边。程思稷感到握紧自己手指的指节又紧了紧。
“有你这么好的人,做我的先生。”
随后呼吸缓慢沉下来,如一场有规律的潮汐,程思稷知道,江新停睡着了。
后来因为连日过度的疲累,程思稷也撑着头陷入极浅的睡眠,半梦半醒间,忽然被一阵骚乱吵醒,他睁开眼,看到管床护士惊慌失措地跑进来,推着他往天台上走。
她步履很快,让程思稷也不由得心下惶惶,加快脚步。
“你怎么看护的病人啊?”管床护士出言责备。
程思稷脑子里是木的,但还是听出画外音,立刻问:“江新停怎么了?”
小护士皱着眉啧了一声,显得很束手无策:“现在在天台上。”
程思稷心跳漏一拍,用力推开天台朽坏的铁门,看到江新停坐在朝外延伸出的一块斑驳的水泥平台上,病号服被风吹得鼓起来,一截伶仃的脚腕露在外面,在空中自在地晃动。
“小麒。”程思稷发现自己的声带抑制不住地抖,但还是沉着脸,色厉内荏地威胁,“你给我过来。”
江新停回过头看他,脸色被晨曦照得透白,笑得既漂亮又破碎。
“程哥哥。”江新停说,他向下指着远处,“你看,我先生在那儿呢。”
程思稷莫名其妙地走过去,探头顺着目光往下看。楼下一个芝麻大的人影在花坛边立着。
脑子里的神经簌簌地响,程思稷头皮发麻,因为他发现那个人跟他穿着一样的衣服,正是他自己。
江新停挑起眉梢,得意地说:“我去找他。”然后脚后跟使劲一踮,就从平台上鸟儿一般轻巧地跃了出去。
程思稷大脑里的那根弦砰得一声断裂,他伸手去捉,只触碰到江新停一截浅蓝色的纯棉衣摆,从指尖轻飘飘蹭一下以示依恋,又最终软绵绵地落下去。
他想喊江新停,但没有喊出来,三个字憋在胸腔里,叫他动弹不得,膨胀到仿佛随时要炸裂,这三个字甚至挤偏心脏的位置,引发致命的疼痛。
他随即猛地惊醒了。
是一场梦。他的小麒会撒娇喊他老公,喊他宝宝,不会喊他程哥哥。